樊梨花哭什么?为什么跑这儿出家?爹来了信怎么还不回去?这里边有一段隐情。她爹樊洪人还不错,忠厚耿直,就是很任性,他要想办的事就一定得办到,谁反对也不行。他有个好朋友叫杨春,是白虎关的大帅。他和杨春还是一担挑,他的夫人何氏是杨夫人的亲姐姐,有这一层亲戚关系,他和杨春的感情就更近了。在没打仗的时候,两家常有来往。这一年,两位夫人都身怀六甲,樊洪、杨春又凑一块儿了,一家人摆上酒席,吃吃喝喝,先谈了些兵马,又谈了私生活。此时樊洪多贪了几杯,就对杨春说:“兄弟,咱们哥俩小时候就认得,大了同堂学艺,以后同保狼主称臣,你当了元帅,我也当了元帅,还都娶了何家姐妹,越发亲近了。这么些年来咱哥俩没红过脸。咱的晚辈能不能像咱哥俩这样呢?很难说呀。如今两位夫人都身怀有孕,我打算这么办,如果她们生的都是男孩,让他俩冲北磕头,八拜结交,就像咱们哥俩这样,世世代代好下去;如果生的都是女孩,叫她们拜成干姊妹,也好下去;如果生一男一女,就让他们结成夫妻,来个亲上加亲,你看怎么样?”杨春大喜:“老哥哥,你说这话正合我意。”说着两个人就把酒杯换过了。这就叫指腹为婚。这件事过后,两位夫人先后生了孩子,杨夫人先生了一个小子,起名叫杨凡;樊夫人后生了一个姑娘,起名梨花。双方派人道喜。既是一男一女,便定为夫妻。樊梨花小时不懂事,大了就懂得了。到了樊利花十二岁这一年,丫鬟婆子给她讲:你未来的丈夫是白虎关的少帅杨凡,过几天杨凡要到这儿串门,你偷着看一看,将来你们是白头偕老的夫妻。樊梨花虽然才十二岁,但她懂得很多,也明白了婚姻大事,也知道什么叫好什么叫歹。果然,这一天杨凡来了,倒是挺威风,前仆后佣,带着不少亲兵卫队、八彩礼物,到这儿看姨父。樊洪在前庭盛宴款待。樊洪瞅见杨凡,也是一皱眉头。因为两座关城离得不近,而且都身负要职,不能私离防地,所以很长时间没看见这孩子了。再一看这杨凡,越长越难看。杨凡十二岁,就有普通人十五六岁那么高大,长得肩宽背厚,膀奓腰粗,一瞅这张脸,有一尺多长,四楞下巴,凹斗脸,又长又难看,而且他还有个毛病,说话嘴臭,两个胳肢窝也散放臭味。樊洪就是一愣,心说:“哎呀,我女儿也不是自夸,长得花容月貌啊,但是说话不能反悔,我跟杨春已经换了酒杯了。再说不能光以相貌取人,还得看人家的才学,这门亲事决不能动摇。”可是樊夫人自从见了杨凡之后,暗地之中没少掉眼泪。她埋怨丈夫:“你贪了点杯,说了过头话,算把姑娘给断送了。就凭咱们梨花能跟他吗?”樊洪把脸一沉:“妇道人家懂得什么,大丈夫顶天立地,无信而不立。再说儿女的婚姻,父母有权做主,有什么不乐意呢?这个事往后不准再讲。”那天请客,丫鬟婆子都告诉樊梨花了,让她去看看。樊梨花一脸抹不开,但是架不住丫鬟婆子的怂恿,她也到了后窗户,点破窗棂纸往里观看,正好杨凡脸冲后窗。樊梨花一见杨凡,好些没背过气去,把脸一捂,回归绣楼,放声痛哭,简直没法活了。从那一天开始,她不吃不喝,整天哭闹。当娘的心软,就问樊梨花因为什么。梨花也没隐瞒,把心意给娘说了:“我死也不嫁给这种人。趁我现在还小,我爹爹收回成命,杨凡也不是娶不上媳妇,我也不是找不着人家,何必把这桩婚姻牢牢地拴在一块儿呢?娘啊,你疼你女儿,就救救我吧!一提起杨凡这俩字,我就恶心,一想到他的相貌我就毛骨悚然哪!”她娘也哭了。但是,怎么劝这老头儿也劝不了。不但劝不了樊洪,连他那俩儿子樊龙、樊虎也站在他爹的立场上,说婚姻大事决不能更改,不能听梨花的,一个小女孩子挑什么,嫁汉嫁汉,穿衣吃饭,管你吃管你喝就行了,模样好坏能怎么的?所以这件事始终没有解决。别看樊梨花岁数不大,最后跟父亲闹决裂了,说:“爹你非要这么办,女儿宁愿出家。”樊洪也是在气头上:“好!你乐意出家我成全你,你一辈子不要再登我樊家的门。”打那以后,樊梨花就到了九重天紫霞宫拜黎山圣母为师。
黎山圣母一开始认为梨花在家有点事,来了住上三日五日,等劲儿过去也就回家了,后来发现这个徒弟的心非常至诚,人也非常好,一来二去,师徒的感情越处越深厚,樊梨花也没隐瞒,把自己的心意给师父讲说了一遍。黎山圣母颇感同情,对梨花说:“出家人最为清苦,什么叫跳出三界外,不在五伦中,其实什么也离不开。一个人光想万事皆空,是做不到的。但是这个地方接触的人少,比较清静,可以修行,学能为。这样吧,为师传授你武艺,你看如何?”樊梨花点头答应,因为她没上山以前在家就练过功夫,有基础。这阵师父主动提出来了,樊梨花求之不得。因此,从第二天便开始跟黎山圣母学习武艺。师父认真教,徒弟认真学,摽到一块儿,樊梨花的学业大有长进,一天等于十天,一年等于十年。尤其是樊梨花感觉到精神上的痛苦,无所寄托,便完全寄托到武术上了,所以她比一般人学的要快得多。光阴似箭,樊梨花十八岁了,始终没有回过家。
樊梨花见信也十分难过,父亲受伤了,想女儿,哥哥也受伤了,按理说自己怎么也得回去一趟。但是至今父亲没有为她解除婚约,从母亲捎的话来看,父亲他仍然坚持把自己的终身许配给杨凡,而且老杨家曾经几次派人前来催亲,就因为自己始终不回家,所以到现在没有拜堂成亲。
樊梨花前思后想,这才跟师父提出来:“我不回家,爱怎么的就怎么的。我现在是出家人,寒江关保住保不住跟我有什么关系?我爹打胜仗打败仗,跟我有什么关系?”
黎山圣母口打咳声:“徒儿,你起来,为师同情你,但是你要不回家,与情理交代不下去,岂不被外人议论吗?”“师父,我爹要再提婚姻事怎么办?”“梨花呀,事到如今,为师不能不说了。自从你跟我说出心里话之后,我就为你的婚姻大事做了安排,但是不知你乐意还是不乐意,一直埋藏在心里没告诉你。”“师父,弟子听你的,只要我不嫁给杨凡就行。”“呵呵呵,看你说的,就凭你长的模样,你的出身,你的武艺,为师能往火坑里推你吗?我暗地之中给你选择了一个丈夫,这个人非是旁人,就是平辽王之子薛丁山。”“薛丁山?师父,他是什么人?”“孩儿啦,这薛丁山我还见过。在几年前我到云蒙山水帘洞,看望我师兄王禅老祖,我在他的洞中发现一个童子,见他正在练武。后来我问我师兄这孩子是谁,他告诉我说叫薛丁山,平辽王薛仁贵之子。哎呀,这孩子长得太好了,我一看他的武艺,早早晚晚了不得呀!我就跟师兄王禅提到你的事情,后来我们师兄弟暗中做主,他是男方的媒人,我是女方的媒人,准备把你的终身许配给薛丁山。因为你小,为师一直没提,也不知道你乐意不乐意。今天师徒要分手了,我这才问问你,梨花,你可乐意?”“师父,这……”“你别为难,你要从父命,就嫁给杨凡,免去很多麻烦;你要从师命,就许配给薛丁山,你看如何?”“师父,我听您的。”“好,这事就定了。咱这是三媒六证。我怕你父亲误会,我写封信。另外,我也告诉薛丁山,也别让他起误会,挺大的姑娘,为什么上赶着找他呢?因为有他师父给为媒做主。你略等一会儿。”
老圣母下了云床,提起笔来,刷刷点点,写了两封信,一封信给老将樊洪,另一封信给二路帅薛丁山。两封信写完了,交给樊梨花,千叮咛万嘱咐:“孩儿啦,给你爹这封信,你见着面一定要先给他,打好招呼,看你爹说什么。这一封信是给薛丁山的,在两军阵前见了面,亲手交给他。还有这封信,是前两天王禅老祖派人送来的,是他的亲笔信,你一块儿交给薛丁山。我觉着这么做非常顺当。你这婚姻大事就全解决了。要不这么做,将来要苦恼一辈子。”“多谢恩师。”“孩儿啦,师徒一场,我就不说别的了。假若你再遇上不顺心的事,什么时候回来,为师什么时候收留你。”“多谢恩师。”圣母又让人拿来包裹,牵来马匹,赠给樊梨花宝盔、宝甲、宝马、宝刀等十件宝物。樊梨花千恩万谢,师徒洒泪而别。
樊梨花一回到寒江关,整个关城都震动了。老元帅樊洪一听说女儿回来了,乐得从病床上一跃坐起,拄着拐杖,一瘸一颠,接到门口。母亲何氏、两个哥嫂、文武官员人等,全都接出来了。樊梨花久别家乡,一见到亲人,心里酸甜苦辣,什么滋味都有。她把马一带,甩镫高鞍跳下战马,跑过去给爹娘见礼,然后又见过兄嫂。樊洪一见,也掉了眼泪了。老头儿把眼泪搌了搌,拉住樊梨花,几年不见,女儿变样了,长得如花似玉,出落得更好看了。当爹的能不喜欢这样的女儿吗?一家人把樊梨花围住,问了她上山学艺的经过,樊小姐简单讲了讲。樊洪一听,惊喜交加:“丫头,这么说你的能耐可大多了。来呀,给梨花摆酒接风。”
家里摆上了酒宴,全是自家人,团团围坐,开怀畅饮。樊梨花也问了阵前的事。樊洪口打咳声:“丫头,这次唐兵来势太凶了,不但兵多将广,而且能战之人不下千余,最厉害的就是薛丁山。这个小娃娃马快枪急,善于枪里加鞭,可以说攻无不取,战无不胜,我们寒江关危在旦夕。你现在回来得正好,一定要给爹爹出气,给你两个哥哥报仇。听你刚才一说,你有那么大的能为,咱这寒江关可保万无一失。你要能把薛丁山战败了,杀退唐兵,狼主高兴,就能加封爹爹的官职,你也算巾帼英雄,也能受封啊。来来来,干了这杯。爹我今儿个高兴,感觉这伤也不怎么疼了。”樊梨花看到爹爹高兴,心里也觉痛快。但是一想到婚姻的事,心里就像堵了个疙瘩,话到嘴边,无法出口,说吧,爹的情面难却,不说吧,始终是块心病。有几次她的手都触到了师父的信上,但是没有拿出来,总觉着抹不开。正在这时,樊洪又说:“过去咱父女不睦,就因为你小,不懂事,现在你已长大,是个成人了,我相信你和当初已经不一样了。我再告诉你个喜信,你丈夫杨凡现在了不得呀,官拜白虎关大元帅,代替了他爹,这小伙子现在出落得也不得了,胯下马掌中刀,有万夫不当之勇,文有文才,武有武艺,跟你是天生的一对。等到把唐兵战败,择良辰选吉日,让你们两个完婚,为父也就了却心愿了。”樊梨花一听,一哆嗦,差点把酒杯掉在地下。心里说:爹爹,你怎么还提这件事?我们父女不睦难道怪我吗?不睦的原因还不是由婚姻事引起来的?我糊涂的爹爹,你怎么还坚持这样办呢!有心跟爹辩理,自己刚进门,全家正在高兴,一张嘴,肯定要与父亲闹翻了。所以她一赌气,师父给爹的这封信她也没往外拿。这也怪樊梨花不对。如果她把信拿出来,尽管父女闹翻了,事情还好收拾。就因为她没拿,才把这事给耽误了。
正在饮酒的时候,有人禀报,唐将领兵带队攻打寒江关。樊洪气得把酒杯一扔:“别看我往日把免战牌高挂,那是因为我女儿不在家,现在我们有了人啦!来人,把免战牌摘掉,让你家小姐开兵见仗!”“喳!”樊梨花一看,那就开兵见仗吧!最好我见见薛丁山,我师父也说了,不管谁为媒,谁做主,要我亲自相一相,我瞅瞅这薛丁山何许人也,要称了我的心意,干脆把婚姻事就定了,不再打仗,献关投降。我们狼主做这事本来就不对,为什么提出无理要求,要挟大唐?唐朝没办法,才起兵反抗,这些浅显的道理,我爹怎么就不明白呢?
樊梨花想到这里,把筷子一放,站起身来:“爹爹,你好好将养虎体,这守城的事就交给女儿,您放心就是了。”“我太放心了。两军阵前你要多加谨慎。”“女儿知道。娘也回屋休息吧。我现在就领兵出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