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兵一看难以得手,这才站住脚步。只见正中央大旗高挑,闯出一员大将。这员将跳下马,身高能有一丈一尺五,长得肩宽背厚、人高马大,头上带斑卷荷叶乌金盔,身上穿九吞八扎金锁连环甲,外罩猩猩红战袍,腰系兽面吞头狮鸾宝带,凤凰裙遮住双腿,胸前三叠倒挂鱼禢尾,冰盘大小护心境,护背旗背着八杆,走金线掐金边,上边还带着鸭嘴小铃铛,风一吹叮当乱响。这员大将肩头横搭狐狸尾,脑后斜插雉鸡翎,脸上看,从脑门到下巴有一尺多长,窄脑门,奓腮帮,面如青蟹盖,斗鸡眉,大环眼,白眼多黑眼少,眼珠向外鼓着,塌鼻梁,翻鼻孔,站鱼嘴,厚嘴唇,满脸长的都是金钱癣,胯下马,掌中合扇板门刀,背后背着一个大圆包,上面插着十二把飞刀,飞刀的把上都有红绿绸子条。来者非别人,正是白虎关的大帅丑鬼杨凡。杨凡背后带着五虎八标上将至,给他助阵呐喊。杨凡一马当先来到两军阵,与周青马打对头。
杨凡最近火气大透了,就是关于婚姻的事。近几年来他也发现樊梨花不愿嫁给他,他每次派人去求婚期,总是遭到拒绝。后来他派人探听,老樊家多数人都同意这门亲事,惟独樊梨花和她母亲不同意,樊梨花一赌气还出了家了。杨凡心里暗笑:“就凭我娶什么媳妇娶不着,可我偏不要别人,就非娶你不可。”最近他听说樊梨花杀父、诛兄,献了寒江关,而且把终身许配给唐营二路元帅薛丁山了,把杨凡气得在屋里翻跟斗。他心里说:好啊樊梨花,你喜新厌旧,爱上小白脸子了,不用问,一定是薛丁山耍手腕,凭着脸蛋儿,把你勾过去了。我要见到你们这对狗夫妻,要把你们刀刀斩尽人人诛绝,扒皮旋革,剜眼点天灯!杨凡这些日子就好像疯了似的,无缘无故地干生气,就盼着唐兵来哩,今天可来了。他见唐军攻城的时候吃了点亏,心里才亮堂一点,唐兵一退,他便开关落锁,一马当先,杀到两军阵前,跟周青打了照面。只见来的唐将摈铁盔、镔铁甲、皂罗袍、大黑马,掌中三停刀,个子比自己矮不了多少。他用板门刀一指:“呀呔,对面来将你是何人?”周青一阵冷笑:“要问我,官拜御总兵之职,前部正印先锋官周青是也。”“哈哈哈,哪里来个周青,无名小辈,你给我土豆搬家,滚!你们那里有个薛丁山吧?你叫薛丁山出阵,某家跟他有一天二地仇,三江四海恨,我非亲手要他的狗命不可。我跟你姓周的远日无冤,近日无仇,犯不上跟你动手。你快叫薛丁山过来。”周青一看,这家伙真野蛮,就像大人叮咛小孩似的,我能听你的吗?周青大怒:“你是何人?”“我乃杨凡是也。”“啊,你就是杨凡哪!”周青心里说,是够烦人的,怪不得樊姑娘不愿意嫁给你,谁乐意跟鬼在一起!周青也是性如烈火的人,两句话不对,便动起了手,催动坐下马,晃动三停刀,直取杨凡:“丑鬼,你要把我赢了,薛丁山自然会来,着刀!”一道寒光,斜肩铲背砍来。杨凡向旁边一闪身,把板门刀晃起来,二人战在一处。这一交上手,周青就感觉到不好,发现杨凡马快刀急,自己的力气没有人家大,刀没有人家精,马没有人家快,三点不足,马上就显出胜负来了,把周青累得盔歪甲斜,带软袍松,一招不如一招。十几个照面,二马一错镫,杨凡使了个回光返照绝命刀,腕子一翻,刀刃朝后,奔周青砍来,周青虽明知道不好,但是已躲闪不及,“喀嚓”一声,周青人头落地,死尸栽于马下。杨凡把马圈回来,用刀尖把周青的脑袋挑起来,冲唐营一晃:“看见没看见,这就是你们的下场。哪一个过来送死!”
元帅薛仁贵见周青阵亡,不由得眼前发黑,胸口发热,哇的一声,一口鲜血喷了出来。众将急忙上前,把元帅抢救过来,有人冲上去把周青的尸体抢回。
还没等薛仁贵派将,周青手下的三员副将周文、周武、薛显图,急红了眼珠,各催坐骑,如飞似箭,直奔杨凡。“丑鬼呀,拿命来!”两条枪一口刀,过来把杨凡围住。杨凡哈哈大笑:“你们还有多少,乐意死的你们全来,今天老子收庄包圆儿。”舞动合扇板门刀,力敌三将,十几个回合过去,三个人不但战不下杨凡,而且还渐渐招架不住。杨凡先使了个左右开弓,“噗!噗!”把周文、周武砍落马下,二人当场毙命,薛显图一见不好,拨马就走,杨凡挂大刀伸手摘弓,拽出一支三棱透甲锥,喀吱一声,把弓拉圆,随手一箭,正好射中薛显图的咽喉,薛显图大叫一声翻身落马。三员大将死了一对半。唐营众将无不惊骇,赶紧把三人死尸抢回,薛仁贵又昏过去了。
薛仁贵明白过来,犹如凶神附体一般:“尔等给我观敌瞭阵,待本帅会斗杨凡。”程咬金一看:“别别,仁贵呀,你刚吐完血,这个战场你无论如何上不得,这么多的战将谁去不行?”“老人家,这里是战场啊,你不要再说了,我一定出阵!”薛仁贵双脚一磕飞虎韂,马往前催,晃动独龙戟,来到杨凡的马前。杨凡仔细打量薛仁贵,只见他头戴帅盔,三叉系顶,抱耳护项,搂海带子绣八宝,密匝匝上扣金钉,身上披亮银甲九吞十八匝,两肩头有吞肩兽,下有吞口兽,中间有吞海兽,三叠倒挂鱼禢尾,凤凰裙双遮腿面,虎头战靴,双踏透珑金镫,外罩素罗袍,胯下白龙马,掌中一条画杆描金戟,背背打将鞭,面如银盆,三绺墨髯,眉分八彩,目若朗星,马上一坐,稳如泰山。
杨凡看罢,也是暗挑大指:“呔,对面来将,你是何人?”“薛仁贵!”“啊!你就是大元帅、平西王薛仁贵?”“正是!”“薛丁山是你儿子?老薛家都是我的仇人。薛仁贵你拿命来!”杨凡不容分说,拍马舞刀,泰山压顶,朝薛仁贵顶梁砍来。薛仁贵横戟往外招架,这一刀正砍在戟杆上,只听嘡啷一声,把薛大帅震得几乎落马。因为他近日身体不好,加上杨凡的力气也太大,因此这样。但是薛元帅为了给几位弟兄报仇,咬紧牙关,毫不畏缩,抖动大戟,仍然猛冲猛杀,和杨凡战在了一处。一方是唐军大元帅,一方是西凉白虎关的大帅,两方的头儿碰在了一块儿,所以两方的军兵都为主将使劲,恨不能把战鼓敲破,呐喊声把嗓子都喊哑了。二马螳翻,两个人打了五十多个回合不分输赢。薛礼心想,干脆我用戟里夹鞭把他战败也就是了。想到这里,他晃动大戟加紧进攻,一戟奔杨凡颈嗓便刺。杨凡往左一偏头,躲过大戟,薛仁贵利用二马错镫的机会,把方天画戟交在左手,探臂膀从鹿皮套里把鞭拽出来了。他这条鞭重有三十二斤,抡起来一两贯一斤,就等于三百二十斤的分量,反手一鞭打向杨凡的后脑勺。杨凡也不愧为一员上将,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虽然他不知道后边用什么打他,他知道薛仁贵用巧计赢他,再要回头看已来不及了,杨凡赶紧使了个缩颈藏头,把脑袋往下一埋,肩膀往上一端,大刀往后一背,使劲往马身上一趴,薛仁贵这一鞭就打空了,鞭碰到头盔的后面,发出刺耳的声音,打得头盔金星乱冒,把杨凡的魂都吓飞了,在马上一栽歪,战马蹿出去有一百多步。他把战马带住,一摸后脑勺,盔被打坏了,所幸脑袋没有受伤。这一下杨凡可急了:“薛仁贵,好啊,你是大元帅,竟敢用暗器伤人,我跟你完不了。”催马舞刀,又奔薛仁贵杀来。薛仁贵恨自己这一鞭打高了,要往下挪二寸,就把他后脑勺削没了,迫悔莫及。把鞭带起来,晃大戟仍然和杨凡开战。
两个人又打十几个回合。杨凡心说,你会使零碎,我比你还会。看样子,凭我这把刀赢不了薛仁贵,干脆我用暗器赢他。想到这里他把大刀交在左手,探臂膀从背后把飞刀拽出来了。他发现薛仁贵离自己比较近,估摸有三丈远,自己的劲能够得着了,才用手指头一夹飞刀的穗头,噌,拽出一把,手腕一摇,说声“着”,“哧”的一声,一溜寒光,便奔薛仁贵的面门飞去。薛仁贵也力。注意了,见杨凡肩膀一动,眼前寒光一闪,赶紧往马上一趴,这把刀就从头顶上掠过去了,落到两军阵前。薛大帅一抬头,“嗖!”第二把又到了。薛仁贵赶紧往旁边一甩脸,飞刀贴着鼻子尖过去了。杨凡带有十二把飞刀,左一刀,右一刀,打到第七刀上,薛仁贵没躲开,噗的一声,扎、进去二寸多深。要说薛仁贵身披三层重甲,里边有掩心甲,中间有金锁连环甲,外边有大叶黄金甲,惟独肩头这地方是关节,两只胳膊要晃动,所以甲薄,杨凡发招也就专拣这些地方打,要说扎这么深,薛仁贵不在乎,身为大将,能挺过去。但是这把刀扎、上以后,先是一疼,紧跟着发麻,就觉着这半边身子从脚指头麻到脑瓜顶,薛大帅就知道不好,这是毒药刀:“我命休矣。说什么我也不能落到他们手里。”他强咬牙关。双脚一磕飞虎韂,一拨马头,败回本队。杨凡不舍,拍马舞刀,在后头追赶。程咬金命令开弓放箭,箭如雨发,才把杨凡挡住。
薛大帅到了队前,一头从马上栽了下来,人事不省。程咬金一看,将阵亡,大帅受伤,生死难保,这仗是没法打了,跟众将一商议,赶紧收兵撤队。辕门关闭,免战牌高悬。
杨凡连胜五阵,洋洋得意,心想,虽然我没亲手把薛仁贵宰了,但是他肯定活不了。杨凡心满意足,命亲兵把地上的飞刀捡起来,拨马回到白虎关。
唐军收兵以后,先用战袍把周青等四人的尸体裹起来放在床上,停在空帐篷里。受伤的兵士全去治伤。薛大帅抬回来以后,十几个军医围着病床,七手八脚,摘盔卸甲,露出伤口,大夫们一看全咧嘴了。只见伤口流出的血都是黑色的,同墨汁差不多,并且臭味熏人。刀还在上边扎着。为什么不把刀拽出来呢?因为还没有看准以前是不能随便下手的。十几位军医官看完了,一皱眉,知道这是中了毒了,什么毒呢?他们把黑血擦下一块,仔细地辨认,又闻了闻,仍分辨不出。程咬金问:“伤势怎么样?”“回国公爷,元帅中的是毒药飞刀,伤势不算重,但毒药厉害。”“有办法吗?”“我们试试看。”军医官经过商量,开出了药方,先让元帅服下解毒药,又拔下了飞刀。只见伤口像个小洞,正中穴道。又上过止痛和解毒的药,忙了两个多时辰,才算安定,但是大帅仍然昏迷不醒,皇上也是长吁短叹。
大伙商议,这仗怎么打?是收兵撤退等大帅好了再来打,还是怎么办?众说纷坛,一筹莫展。程咬金说:“陛下,我看要想胜杨凡,非得薛丁山不可。可是丁山这小子没出息,官职一撸到底,在劳军营服役呀!陛下您干脆刷道圣旨,把他从劳军营赦出来,叫他戴罪立功,必须把杨凡赢了,把他爹救了,不然的话,再重重处罚于他,您看怎么样?”“对呀。你这一句话把我提醒了,现在我就刷旨。”皇上提笔刷了旨意,交给程咬金。老程上马,抱着圣旨,带着人,赶奔劳军营。
劳军营离前敌十五里地,四周有军兵看守,像监管犯人一样,老程一到,偏副将军赶紧迎接。程咬金说:“薛丁山在什么地方干活儿?”“回国公爷,薛丁山在前八棚火字号第三营。”“麻烦你在前头带路,我要见见他。”老程到了地点一见,又气又心疼,原来薛丁山正在抡锤打铁哩。这地方专门制造箭簇,这活儿最累,给他们规定出数量,打不够这些数不能睡觉。为什么把薛丁山放到这儿?这是元帅的意思,哪儿艰苦,哪儿累,叫他到哪儿干,谁敢违背呀!薛丁山小脸儿黢黑,鼻子、眼睛也是黑的,系着围裙,满头大汗,手里拿着锤,正在叮当叮当敲呢。副将来到近前喊道:“薛将军,你洗洗手吧,鲁国公看你来了。”薛丁山抬头一看是程咬金,还有点不服气,但他心里那么想,可没敢那么做,赶紧跑过来给程咬金施礼:“爷爷,您怎么有闲空,跑到这里来看我?”“我能不看儿吗?我想你呀。去把你那小脸儿洗干净,我找你有事。”“嗳。”薛丁山把手脸洗完了,围裙解下来,程咬金把他领到没人的地方,拉着薛丁山的手:“你知道不知道两军阵前正在开兵见仗?”“我听说了,仗打得很激烈。”“究竟是个啥情况,你知道吗?”“那我可不知道,这个地方什么消息也听不着。”“孩儿啦,跟你实话实说了吧,周青、周文、周武、薛显图,你四个盟叔都阵亡了。”“啊?死到谁手了?怎么死的?”“死到杨凡的手里了,可够惨的啦,叫杨凡刀砍箭射,他们四个人毙命。你先别着急,你爹也出战了。”“我爹出战又怎么样?”“我就是告诉儿这个事来的。一开始,你父亲跟杨凡打得是棋逢敌手,后来杨凡这小子下了毒手,扔出来毒药飞刀,把儿爹给打伤了,我们是大败而归,现在你爹人事不省,命在旦夕。”
薛丁山听罢“哎呀”一声,又顿足捶胸,眼泪就掉下来了。这就叫母子连心,父子天性,不管他爹怎么罚他,怎么打他,毕竟那是他爹呀。薛丁山一听这个消息,痛苦万状:“老爷爷,您一定得想办法把我爹给救过来。”“这还用你说吗?他不仅是你爹,那是国家的元帅,皇上豁出江山不要,也得把他救好了。不过怎么救,大家都没主意,现在拿药在那儿守着,看发展,也许能好,也许这条命就保不住了。看到这,我想起你了。你要是个听话的孩子,你爹能有今天吗?两军阵前他指挥人马就行了,用得着他亲自打仗吗?那么大的年纪,让你都气出病来了,未曾开兵以前,哇哇地直吐血,我看他含着泪哪!丁山,你是当儿子的,你对得起你爹吗?你拍拍良心想想,你爹落到这步,你就是罪魁祸首,”薛丁山此时无话可说,悔恨交加,往那儿一蹲,抱着脑袋哭开了。“别哭了,哭有什么用,我跟儿说点事。薛丁山接旨!”一听接旨,薛丁山赶紧站起来整理衣服,然后跪下了。程咬金把圣旨打开,他也不认识字,就把大意说了一遍,意思是先把薛丁山赦免出劳军营,让他戴罪立功,钦此。薛丁山趴在地下磕响头:“罪臣谢恩。万万岁!”程咬金把他拉起来:“收拾收拾东西,跟我走。”
薛丁山骑着马,老程带着他,来到前敌。薛丁山更换衣服,先看爹爹的伤症。到屋一瞅,薛仁贵在床上躺着,直挺挺跟死人一般。薛丁山大踏步跑到床前,把军医们左右一分,就想放声痛哭。军医们向他连晃脑袋带摆手,示意不让他惊动元帅。薛丁山强忍着悲痛,把被窝撩起来,见爹爹浑身都肿起来了,知道伤势格外严重,一转身,拉住程咬金:“爷爷,这是杨凡打的吗?”“那还能错吗?”“我要赶奔两军阵前,活捉杨凡,给我爹报仇雪恨。来呀!带马抬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