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道爷一皱眉,往左右看了看:“诸位,大家先静一静,我说两句。”李道爷是客人,又那么高的身份,大家马上把道路闪开了。“无量天尊。哪位是二路帅薛丁山,我开开眼见识见识。”程咬金过来说:“丁山,过去,认识不认识,风尘三侠的头一位,三元李靖李道爷,听说过吗?”薛丁山也吓了一跳,心说这是剑客呀,他来干什么?连我老师都说,练武术的不用跟人家比,人家是祖宗尖儿哪!薛丁山赶紧过来把气往下压了压:“薛丁山参见道爷。”李道爷二目如电,打量打量薛丁山:“二路帅,我且问你;你为什么打了薛应龙?”“啊,他管我叫爹。”“叫爹你就揍他?甭问,你心邪呀!你把事想错了。你说薛应龙是怎么回事,难道说他跟樊小姐还有什么不清楚的事吗?薛丁山,你身为龙虎状元、十宝大将,按理说是个了不起的人。今天我一看,你比凡夫俗子还凡,你是不可交的人。我不允许你侮辱我徒弟的人格,当老师的得交代清楚。哪一位辛苦辛苦,把我徒弟给找来。”“来了。”“徒儿,这边来。”“师父。”“孩儿啦,别哭。是他把你揍的吗?”“是,我爹不知道……”“咳!还管他叫爹?你要有这么个爹是你的耻辱。”李靖强压怒火,当众介绍了薛应龙的身世及来历:“我以为把他介绍到两军阵前,为国效力有何不可,我还想着你薛丁山要收这个儿子一定会高兴的,谁知你是一派小人心肠,这对我徒儿是莫大的侮辱。薛丁山,我看在万岁的分上,看在你爹的分上,也看在鲁国公的分上,不跟你计较,但是我徒弟也不能在这呆着,我现在当众声明,把我徒儿带走。应龙,收拾东西跟师父走。”“上哪儿去?”“回香山白云观。这个地方不能呆。”“好吧。”薛应龙还有点难过,来的日子不多,跟大家混得挺熟,现在离开有些舍不得;不离开吧,师父的话不能抗拒,便把战马及应用之物准备好了,与大家洒泪告别。程咬金也舍不得,拉着薛应龙的手,咧着大嘴哭开了:“孩儿啦,跟老太爷爷还没处够哇。我实指望把你留下,为国家出力报效,哪知道遇上这么个畜牲,让你受了屈。应龙啊,早晚也得让你出气。回去听师父的话。”“我记住了。往后我师父一高兴,还许把我再领回来。”李靖把袍袖一抖,生气地走了。
薛丁山听李靖一讲算明白了,可是也晚了。樊梨花的气更大了,把宝剑一抡,用手指着薛丁山:“姓薛的,你听明白了没有?三元李靖说得清清楚楚,你刚才不但侮辱了那孩子,也侮辱了我,我樊梨花岂能容你。”说着话往上一纵,摆宝剑要斩薛丁山。这一下把大伙全吓坏了,认为樊小姐是非下绝情不可。这种事搁到谁身上也完不了。薛丁山听完李靖的话,他也追悔不及:“是这么回事,我是个什么人,让老剑客把我数落了一顿,我真是脏心烂肺。人生天地问不管是男是女,要犯这毛病叫人膈应,让人讨厌。无缘无故把人家孩子揍得鼻青脸肿,把樊小姐连打带骂,能完得了吗?”现在薛丁山恨不能有个河沟一头扎进去就得了。因此,樊梨花掉着眼泪摆宝剑过来砍他,他动也没动,眼一闭,脖儿一探,在这等死。
樊梨花把宝剑举起来往下要砍,要是薛丁山还手她就真砍上了,可是薛丁山没有还手,而是把眼一闭,把头探过来了。同时她还发现薛丁山二目之中滚下热泪,可以看出是发自内心的痛改前非的眼泪,是追悔不及的眼泪。樊梨花何等聪明,咋会看不出来,手腕一软,嘡啷啷宝剑落地,哭着一转身,看见母亲何氏:“娘啊,女儿对不起您,咱们娘俩回寒江关。”樊小姐说完了,带着丫鬟婆子,把车辆套好,登车走了。别人怎么留呢?拿什么话来挽留呢?没词儿呀,眼睁睁瞅着樊小姐二次离开前敌。
大帅薛仁贵明白过来了。一听说李靖带着薛应龙离开前敌,樊小姐也走了,大帅简直要气疯了:“来人,把薛丁山给我带进大帐。”这回薛丁山老实了,也不蹦跳了,到帅案前一跪:“爹,儿我错了。”“唗,你怎么老错,你什么时候明白?再一再二不能再三再四呀!你气走樊小姐,打走薛应龙,还有何面目站立人间!刀斧手,把他推出帐外,速速斩首!”程咬金对薛丁山是恨透了,方才还一蹦几尺高地叫骂:杀他,宰他,扒他的皮。一看真要杀丁山了,老程的心又软了。他急忙喊道:“刀下留人。”老头子须髯飘摆,迈虎步走进帅帐:“大帅,刀下留人。”“老人家,难道说您还要为他求情不成?”“仁贵呀、不是这么说。你好好想想,我还是那句老话,只要留有丁山三寸气在,我们就能想方设法把樊梨花再请出来。如果真把丁山杀了,樊小姐一点挂念的事没了,那可就彻底完了。仁贵呀,丁山不但是你儿子,他也是国家的大将啊!思前想后为了大局着眼,你就饶了他吧!再给他一个机会。”“老人家,您别往下说了,我是非杀不可。”无论众将怎样讲情,薛元帅一概不允。
皇上一看,自己不说话不行了。李世民也生薛丁山的气,可仔细想了想,老程说得也对,真要把丁山杀了,那就再也请不来樊梨花了。皇上想到这,也劝薛仁贵道:“大帅,鲁国公所言也是,就再给他个机会吧。适才朕也发现丁山声泪俱下,确实有悔改之心,大帅就把他放回来吧。”“唉!陛下,臣遵旨。”薛仁贵没办法,只好把薛丁山放了、吩咐送往劳军营,永远别跟我见面。大伙儿一看元帅这么大的火,干脆也别让他们父子见面了,在外边把薛丁山松下来,就往劳军营送。
这场风波过去,薛仁贵一病不起,身子一动就要吐血。多亏军医大夫给他调治,逐渐地病见好了,也能下地来回走动了。但是每逢想起这件事来,他就怒不可遏。正在这时,两军阵前炮响如雷,报事蓝旗官进来禀告:“报元帅:杨凡和一个出家老道在外面骂阵,口口声声叫大帅亲自答话。”“再探再报。”“是。”薛仁贵吩咐擂鼓聚将。中军把令传下去,霎时间帐中鼓响如同爆豆,众将一个个顶盔贯甲,罩袍束带,系甲缆裙,全副戎装,纷纷跑到大营听点。薛仁贵已经升座帅位,头顶帅字金盔,身披宝铠,外罩战袍,怀抱令旗令箭。中军官、辕门官和满营众将参见已毕,分立两厢。老程也赶到了。程咬金一看,薛仁贵瘦得都脱相了,眼窝深陷,倾骨突出,两腮都瘪下去了,脸跟灰纸一样。老程心里一转个儿,低低的声音:“仁贵,你支持得住吗?”“没关系。”“你听他拉拉蛄叫有什么用啊,他讨他的敌,咱们高挂免战牌也就是了,等你病体好了,再想法对付他。”“不,老人家放心,我照样可以领兵开战。”程咬金知道薛仁贵的脾气,只好干着急。元帅传令,外面亮大兵一万,我要亮全队会斗杨凡,营内众将全部出阵。有人拉战马抬大戟,元帅纽镫扳鞍飞身上马。心里想得挺好,可是马上一坐,晃了两晃摇了两摇,几乎摔下来。程咬金跑过去把薛仁贵扶住了:“仁贵不行啊,还是回帐养病吧。”薛仁贵沉稳了一下:“老人家放心,人就有个贱脾气,越吃越馋,越呆越懒,到了两军阵前,这精神自然就上来了。因为多日不骑马,故此身子闪了一下,这没有关系。”
三声炮响,辕门大开,薛仁贵来到两军阵。薛仁贵刚才是个病夫,一到两军阵,精神头儿也来了,腰板儿笔直,端着方天画戟,闪目往对面观瞧。
白虎关前出现无数番兵番将,阵中大旗随风飘摆,旗角之下闪出两匹战马,头匹马上坐着丑鬼杨凡。只见他金盔金甲大红袍,胯下马掌中锯齿飞镰大砍刀,在他的下垂手闪出一匹花马,马鞍轿上坐着个出家老道,这老道侧身坐着,他要像一般人正面坐的话,脸就向一旁歪歪着,非得侧身坐着才能看到两军阵前,下巴颏正对右肩膀,是个大歪脖儿。这老道正是杨凡受业者师扭头祖。扭头祖来到阵前正在洋洋得意,听见唐营响炮亮队,他立马侧身观看,见唐营兵强马壮,正中央绣旗之下闯出一匹快马,马鞍轿上端坐一人,帅字金盔,大叶素罗袍,白马,画杆描金戟,脸如银盆,三绺墨髯,脸庞瘦削,二目如电,很有精神,扭头祖看罢问身边的杨凡:“徒儿,这是何人?”“师父,这就是薛仁贵,是薛丁山的爹。”“噢。”
老道双脚一点镫,大花马嗒嗒嗒来到薛仁贵马前,丝缰一带,口颂道号:“无量天尊。对面你可是薛礼薛白袍吗?”“不错,正是薛仁贵。”“呵呵呵,薛礼呀,要提起你来,西凉各国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哇,你这脸从地下露到天上了。不过你也有糊涂的地方。你忘了出头的椽子先烂,官大生险,树大招风,你更忘了什么叫激流勇退。你脸露足了,官当得够大了,退归林下,何乐不为?可是你野心勃勃,得寸进尺。薛仁贵,今非昔比,你年轻时候的事永远不会再回来了,你瞅瞅你这模样还能打仗吗?我也不是长西凉的威风,灭大唐的锐气,贫道若一伸手,哪有你们的命在!我有爱将之癖,好生之德,不忍要你的性命。你回去把你儿子薛丁山和小贱人樊梨花唤出来,贫道要找他们算账,这一对狗夫妻,欺人太甚,把我徒儿杨凡欺负苦了。你儿薛丁山凭着脸蛋子长得好看,硬是把我徒儿媳妇霸占过去了。有道是杀父之仇、夺妻之恨,此仇焉能不报,你是你,薛丁山是薛丁山,二者不能混为一谈,我要赢了算欺负你,赶快退了下去。”
扭头祖一顿吹牛,薛仁贵感到刺心,不爱听什么他偏说什么。薛大帅一阵冷笑:“仙长,你说了半天我还没请教你高名贵姓,报上名来。”“既然你问我就告诉你。离此一百八十里地有座秃噜山,我出家就在秃噜山上,人送诨号扭头祖。”薛仁贵一听吓了一跳,这人早就有名,当年老师就给自己讲过,武术分多少派,哪派有多少高人,都叫什么名字,老师就提过这个扭头祖。没想到事隔多年,在白虎关前见面了。薛大帅说道:“你就是扭头祖?”“然也。薛仁贵你怕是不怕?”“仙长,玩笑了。两军阵前开兵见仗,分高低见死活,这是常事。我薛仁贵不才,大江大浪渡过多少,焉能被你吓住?不过我劝仙长几句话:这两军阵是俗家的事,你们出家人何必贪恋红尘,妄开杀戒?我听我师父讲过你是位道德高深的人,出家不易呀。你为什么听了你徒儿的话,他搬弄是非,你就上当受骗。老仙长我可不是怕你,最好你别管这个事。如果你蹚了这个浑水,要管下去,恐怕你也不能善终啊。”“无量天尊。薛仁贵,我好言劝你你不听,反倒大话恐吓我,贫道就不怕这个,既然你不听良言相劝,休怪我无情。杨凡你与为师观敌市阵,我去会他。”他把马往前催,晃动杈条杖要大战薛仁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