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你说你叫什么名字?”赵希明再怎么说也是一个历史专业的,虽说攻读的是明清历史,可宋元时期这么大名鼎鼎的名字,赵希明还是知道的,乍然一听之下,不由的双目大睁,大声问道。
那少年看着赵希明一副欲要择人而噬的样子,心里也是有几分惧怕的。可刚才已经说了自己的名字,现在要叫他在众目睽睽下改口,却也是一时做不出来。更何况旁边还有一个和自己一路同行的大汉早就知道自己的名字,看他对这衙内谄媚的样子,只怕自己一说个假名字,他就会立马给自己拆穿了。
“某家说了,贾似道。”不管心里如何给自己打气,可毕竟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孩子,刚刚又被惊吓了一下,言语里不由的带了一丝颤音。说完以后,贾似道觉得失了面子,又大声说道:“某家坐不更名行不改姓,就是贾似道,你待要如何?”
赵希明也冷静了下来,看着那贾似道虽然害怕,可还是站的直直的,头颅也昂的老高,眼睛更是定定的看着自己,也算有几分昂扬之气,若是那儒衫下摆不再抖动,那就更完美了。轻声笑了一下,难得的露出了自己的瓣牙齿,和声说道;“贾似道就贾似道嘛,这么激动干嘛?某家只是素日里听闻家父时常提起贾制置使的英雄事迹,心中甚为佩服,所以多问了一句,似道兄不必动怒。对了,你可爱斗蟋蟀?”
“什么蟋蟀?”
“哦,就是促织。”
“促织啊,某小的时候也时常玩玩,不过某家现在长成大人了,自当建功立业、报效官家,又怎么会去玩物丧志?”
“哦,不会就好。记住你今日说的话,某家会一直关注你的。”
赵希明说完也不理会一头雾水的贾似道,回头看了看那条大汉,问道:“刚刚还没有请教官爷尊姓大名?”那大汉犹豫了一下,看这个阵仗,这衙内在这里肯定是数一数二的了,就是不知道是知州家的衙内还是通判家的少爷,反正得罪了他又是一番瓜葛。
“在衙内面前,某家哪里当得起官爷两字?衙内莫要折煞小的了。某家名唤作孟胜,还没请教衙内是?”
“哦,原来是孟将军。某家赵希明,家父乃是权知商州赵师中。孟将军既然来了这商州城,不妨在此歇息几天,也让某家尽一番地主之谊。”
孟胜一听,果然是知州家的衙内,哪里敢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和这些衙内打交道。这些衙内都是翻脸比翻书还快,你对他们有利益的时候,对你是亲亲热热,恨不得就是一奶同胞;若是触犯到了他们,随时都会对你下狠手。尤其是这些十五六岁的衙内,平时家里管教的紧,一旦出来,心是一个比一个贪,手是一个比一个狠,总觉得天老大,他爹老二,自己就是老三了,谁也不怕,谁也劝不了。
孟胜连连拱手:“多谢衙内美意了。只是某家行程紧急,要限日到我家都统制那里报名求见,所以也只好辜负衙内一番美意了,真是罪过。不如今日就让小的给衙内重开一桌席面,就算小的给衙内赔罪了。”
“限日报名求见?你家都统制好严的军规。好吧,既然如此,某家也不强求了。今日某家已经用过饭了,改日有缘再聚吧!告诉九叔一声,这位孟将军的花销记我账上。”赵希明如何不知孟胜心中所想,见孟胜一再推辞,也就不再坚持。
“多谢衙内,如此,小的就先告辞了。”孟胜也不想多生事端,见赵希明一意请客,也就答应下来,只想着趁天色还早,快点出了这商州城,也免得夜长梦多。
“还请孟将军暂留尊步,小七,你去柜台上暂借十贯铜钱,交于这孟将军壮壮行囊。记住,是铜钱,孟将军拿得动,可不要贪图轻巧,拿成了会子。”
孟胜一听连连拱手道:“衙内不可如此,常言道‘无功不受禄’,孟胜未有尺寸功劳于衙内,实在不敢接受衙内如此厚赐。”
赵希明伸手虚扶了一下,阻止了孟胜的行礼:“怎么没有功劳?这贾似道乃是我家故人之后,与我乃是世交,孟将军一路照顾,希明感激不尽。给些谢礼,聊表心意也是应该的。”
回过头看着贾似道咧嘴一笑:“似道兄既然与这位孟将军有了分歧,不如先在我商州盘桓几日再做打算。似道兄勿忧,家父与令尊贾涉大人也有一番交情,你我两人乃是世交,你就安安心心的在这里住下,先安顿下来,洗漱一番,有什么话我们下午再说。”
说着,转头招呼小二:“去给我兄弟安排一个上房,给九叔说一声,一定要招呼好了,一应花销都是我的。”说完,也不管贾似道反应,就这么半推半拉的叫小二把贾似道送到了后面楼中。
那几个衙役看着没什么事情了,也就准备离去,却被赵希明叫住,感谢几句后,又一人给了一百个铜子,只说叫他们拿出喝茶。衙役们自然连声道谢,出门了都还在谈论这赵衙内果然是人中龙凤,惯会处事,给他跑起腿来也是心甘情愿。
赵希明看着事情基本处理完了,也没有了再出去转悠的心思,叫小二来给自己找了一间静室,又将赵武和小七打发出去通知自己的三个义弟,说晚上大家在太白居吃饭,就自己一个人枯坐在静室中思考了起来。
到了这里这么久了,总算是碰上了一个名人,虽然是幼年版的。既然冒充世交把他留了下来,必然要想一个处置的方法。都说这贾似道是南宋四大奸相之首,连那秦桧也瞠乎其后,基本上南宋灭亡此人占了大半功劳。可自己主攻明清的时候就发现一个大问题:尽信书不如无书。这史书上写的,往往都做不得准。不信,你去看看那大清朝修《明史,把大明的太祖高皇帝都刻画成什么样了?既然如此,那么不过百年的元朝修的《宋史又能全信?
如果那贾似道真的是如此大奸大恶,那趁着他还是一个小孩子,身边也没有大人,就在这商州城里悄悄的把他处理了,也不是一件难事。问题是这东西谁也说不准啊,那贾似道后面到底是忠是奸还没有定论,如果是奸,把他处理了,也算是防患于未然,把危险消灭在萌芽状态。可如果是忠呢?那不是帮了鞑子的大忙了吗?何况现在他还是一个孩子?
赵希明苦苦地压榨着自己脑海中的记忆。可对这贾似道的记忆除了他凭借自己姐姐当了贵妃之后,一路攀附直到当了蟋蟀宰相以外,最深刻的居然是一首《醉歌“吕将军在守襄阳,十载襄阳铁脊梁。望断援兵无信息,声声骂杀贾平章。”。
说来可笑,作为一个历史专业的学生,赵希明第一次记住这首诗居然是在一部小说里,这贾平章就是贾似道了,按照汪元量的诗句来看,贾似道是的确该杀的,可十年无援兵的襄阳面对蒙古铁蹄的大军压境能坚持那么久?赵希明是不怎么相信的。
在那部小说中是郭大侠、黄女侠带了一群武林好汉帮助吕氏兄弟守住了襄阳。按小说中的刻画,郭大侠在襄阳是以布衣身份帮助京湖安慰制置使吕文德,吕文德升官后,接任是吕文焕,这俩官员在那部小说中中都不是什么正面角色,只要一听敌军来犯,一定是面如土色,若军情紧急,则是体似筛糠,对破敌退军永远是束手无策。总之,两人出场,完全是为了衬托郭大侠的高尚品格。
当初赵希明也是对吕氏兄弟气的牙痒痒的,尤其是对吕文焕更是恨不能啖其肉、饮其血,抽其筋,挫骨扬灰,方解心头之恨。对那位小说家的笔墨功夫更是崇拜的五体投地。后来自己慢慢学会思考,又拜读了那位小说家的所有大作之后,才发现那位小说家固然文笔出众,当为一代宗师,可这位宗师才是真正的民族主义者,对我汉人王朝的文官武将总是脸谱化的小丑描写,反倒是异族中,尤其是他家祖上从大金到后金到大清,却总有几个不世出的英才雄主。所以赵希明的崇敬之心也就渐渐淡了。这宗师憎恨的贾平章想来也不一定就那么可恨吧?
想到这里,赵希明吁了一口气,按下自己的杀机,小子,算你好命,是查大师救了你,以后跟着我攻打金国的时候看看有没有机会报一下恩情。不管怎么样,那贾似道现在还没有做出祸国殃民之事,现在看他模样也不过与自己差不多大。就算他有个姐姐要当贵妃,以自己领先他一千多年的见识,就不信看不住他。再说了,有自己在,几十年后,那吕将军是没有机会守襄阳的,要守,也得给我去守库页岛!
免费章节,就多聊几句。
关于贾似道,和袁崇焕一样,历来是历史上争议比较大的人物。我也知道这章写出来不讨喜,甚至要被大批的人骂。可是,即使是自娱自乐的小说,也是以文字落笔的,也得装上自己的道理。
贾似道被人骂了一千多年了。无外乎私德上就是说他贪财好色、置国事于不顾,狎妓斗蟋蟀,这斗蟋蟀没什么好洗地的,毕竟一部《促织经在那里。我们来看看他除此以外还干了些什么。
1259年鄂州之战,本来在长江上游作战的贾似道以文官身份知枢密院事亲自领军杀入鄂州,主持鄂州之战。最终击退蒙古兵,解围鄂州,保住了武汉长江一线。在军中也是威望大增。史学界一直说是贾似道矫诏与忽必烈达成鄂州合议,但事实上,当年年底,也就是所谓的鄂州合议达成的时候,贾似道已经奉旨突围到黄州指挥作战了。那时候可没有电报电话什么的,仅靠急脚子传递信息,双方接触肯定是有的,但是想要达成一个事关两国大局的合议,恐怕是有难度的。贾似道还在鄂州的时候,忽必烈当时就感叹道:“吾安得如似道者用之”。就连文天祥后来也说:“己未鄂州之战何勇也,鲁港之遁丁家洲大败何哀也!”。
刚刚书中所提到的吕将军在守襄阳,更是被人诟病,说十年间贾似道欺上瞒下,不给宋度宗汇报战况,坐视襄阳陷落。其实我们只要正常的想一下,就知道这种情况不可能发生。首先,吕氏兄弟本身就是贾似道的心腹,因为能打仗,所以有些贪财的毛病,贾似道都没有去管他们,十年襄阳之战中,贾似道数十次组织援军援救襄阳,不管是送人员物资,还是攻击蒙古在周围的堡垒,这些一直都没有停过,十年间消耗了南宋大量的国力,所以汪元量这个愤青所谓的“望断援兵无信息”可以休矣。
丁家洲之战的确被打的大败而逃,南宋最后的精锐付之一炬,识人不明,用兵不当,着实可恨可叹。
这些就是贾似道关于战争中的表现,要说怎么英明神武、力挽狂澜肯定是不可能的,但要说是蓄意卖国恐怕秦桧会表示不服吧。
那为什么贾似道在历史上会被骂的这么惨呢?其实想想范仲淹、王安石这些前辈就知道了,都是改革派,看到了当时王朝的危机,不得不出手改革,范仲淹改革的时代早一些、出手也就轻一些,所以被轰下台也就完事了,还给了个“文正”的美谥来哄哄死人。王安石急于求成,滥用私人,把北宋的元气都折腾的差不多了,自己也在一千多年的史书上被骂的不轻,让那个砸缸的君子捡了个便宜,可几十年后就是“靖康耻,犹未雪!”了。贾似道更是已经在王朝末期了,时间太紧,出手太重,一出手就是“打算法”和“公田法”两套组合拳。
“打算法”在军中大搞财务审计,避免军中将领贪污过甚。本来贾似道是以军功封相的,在军中威望甚重,可南宋的中央财政担负不起沉重的军费开支,不得不以这个方式来减轻一下负担。谁知道一下吓反了刘整,刘整投降蒙古,不但使南宋失去了泸州这一军事要地,并且刘整还帮助蒙古人制定了攻襄阳、练水军的战略构想,蒙古正是按照刘整这一构想南下灭亡了南宋的。不但如此,当时军中“喝兵血”已是常例,“打算法”斗硬以后,有很多军官被追责,有的没良心的就投降了蒙古,有的被下狱,客观上削弱了南宋军队的战斗力。历史,就是这么让人捉摸不定,现在看起来是完全正确的方案,可在当时实施就起了反作用。
“公田法”,一听这个名字就知道是在向大地主下手,本来宋朝是不禁止土地兼并的,所以到了后期,基本上所有的膏腴之地都在豪强大地主手中,百姓租佃固然被盘剥,政府也没得到什么好处。所以贾似道要强行将大地主多出来的土地通过赎买收归国有。还带头捐了一万亩良田,这就极大的损害了当时的官僚阶级、地主阶级的利益,加之在“公田法”实际推行中,各地官吏有意无意的下绊子,捅娄子,给一些百姓也带来了深重的灾难,所以,骂声一片。封建时代文人的主力是什么家庭贡献的?你挖别人的根子,还不准别人说你几句了?贾似道就是这样把自己的基本盘都得罪完了,所以一旦失败,挨骂在所难免。
现在我们固然可以大骂贾似道误国。可当时那种情况,已经到了那个地步,换成你,你怎么办?男儿到死心如铁,看试手,补天裂。没补好,挨骂,也就应该了。
所以,我觉得可以说贾似道志大才疏,也可以说他晚节不保,说他是权相,没什么问题。可要说他是南宋四大奸相之首,恐怕就有点过了。
另外,文中对查大师没有那么毕恭毕敬,恐怕会招人骂的,我虚心接受。
唉,这扑街的小说,有人来骂也是好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