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前一后走在狭小的密道中,我和弗兰克之间的气氛有些尴尬。这也是没有办法的是,我是罗德里戈借刀杀人的刀,而他则是被派来监视我的人,我们之间没有坦诚相待的可能。
火光映照着密道的石壁,弗兰克伸手在上面摸了摸,又把泥土凑近鼻子嗅了嗅,眉头轻轻皱了起来。
“这密道并不是临时挖出来的,已经有很长的历史了,但猎尸人这个角色却是临时营造出来的。”弗兰克话里有话的感觉让我不太舒服,所以我就选择性地无视了。
“你为什么选择跟随罗德里戈大人?”
面对这个突如其来的问题,我把某部动漫里的台词原封不动地背诵了出来。
“财富、名声、势力,拥有整个世界。”
“哼,你的雄心会使你陷入困境的。”
“现在不就是了么?”我冷笑出声,于是我们两人再度陷入了沉默之中。狭长的密道中,我们不时会碰到蛛丝网和蝙蝠之类的东西,其他倒是没有什么可怕的,更没有什么令人惊悚的怪物。
“我是故意说密道只有两人能进,引诱你下来的你知道么?”
“现在知道了。”我突然感觉弗兰克要翻脸了,于是停下脚步跟他拉开了距离。
“真是的,你也太谨慎了,你就只会凭借表象来分辨敌友么?”弗兰克露出了从未有过的友善笑容——那绝对不是虚伪或者形式性的,直觉也告诉我面前的他没有任何威胁力,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弗兰克嘲弄似地看着我,恢复了往日那张腹黑脸,将火把插到了泥土里,然后席地而坐。
“别以为我看不穿你的那些小把戏,你的计划流程我都揣摩出大概来了,就是不懂你是怎么“复活”那些刺客的而已。”
弗兰克的话让我心头大骇,但没准他是在套我的话,所以我还是决定装傻充愣。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还装,还装,你的袖剑都突出来了。”
我下意识低头看了看手,猛然发现自己被骗了。
“坐下来,我们好好聊一聊,一直瞪着你可把我给累坏了,我的眼睛都出红血丝了。”
弗兰克毫无敌意的表现让我放松了警惕,我居然顺理成章地坐在了他的面前,真是做梦都没想过这一刻。
“先说说我吧,我为罗德里戈卖命的原因是,仇恨。”
!!!我感觉自己头上冒出了感叹号。
“我十五岁那年,罗德里戈为了彻底把罗马握在手里,派人刺杀了我那有权势的父亲,还把罪名嫁祸给罗马的刺客兄弟会。若不是当年导师将我救出,现在的我恐怕已经连灰也不留在这世上了。”
刚想问他有什么证据证明时,弗兰克拿出了一个雕刻精美的圆盘,我对那东西有些印象,似乎是……奥迪托雷庄园地下室!能够解开阿泰尔铠甲封印的东西,这分明是六个封印对应的六个印记中的一个!
“这是我探墓得来的,刺客前辈的印记,相信这会对你有用。”
我木讷地接过弗兰克手中的圆盘,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我知道这条密道通向哪里,因为它就是我当年有份挖的,当时罗德里戈派我来这边暗杀某个知名刺客……我当时把他的遗体暂时安放在了这里的密室。”弗兰克露出了无比愧疚的表情,隐含着莫大的悲伤与痛苦。
“为什么要去当圣殿骑士呢,在刺客组织里找机会复仇不好么?”
弗兰克摇了摇头。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坦诚后的他面容沧桑了许多,大概是因为平时都紧绷着脸,现在放松了下来,皮肤也变得松弛,还有那不同于往日的精气神,他变得完全像是另一个人,这就是长期当卧底的弊端么?
“那样的话我一辈子也不可能成功的,他太强了。我不顾导师劝阻,做卧底当圣殿骑士是为了留在他的身边寻找机会,一做就是十年。这期间我失去太多东西了,导师为了保护我被杀害了,我也为了隐藏身份背弃信条,杀死了同僚……”说到这里,弗兰克的眼中有泪光在闪烁,在这幽暗的密道中分外明显。
“我有什么能帮你的么……”我们的情况相似,结局却大不相同,这让我动了恻隐之心。
“你的计划很完美——潜入圣殿骑士内部策反、保住同僚的性命又不暴露身份、即将来临的关键时刻反戈一击……我的愿望就是让它顺利地执行下去,一切就差临门一脚了。”
我张大嘴巴说不出话来,没想到我的计划被弗兰克洞悉得如此透彻,他真的是个很有智慧的人。
“我没你想的那么聪明,因为我自己也有过类似的构想,只不过它们在你的身上实现了而已。”
“可是,可是……”我计划的这一环,是杀掉一名圣殿骑士的要员,将其伪装成刺客当猎尸人的替罪羊,然后将那支“活死人”刺客兵团完美隐藏在城内,关键时刻给予帕奇家族的腹地致命一击。现在跟我下密道的弗兰克是真正的刺客,这让我如何下得去手。
我无法抑制不安的表情,弗兰克上前紧紧地握住了我的手。
“来吧,做吧!我在你的身上看到了希望,无论是智谋、天赋还是技术,你都有成为刺客大师的潜力,你一定能实现我的夙愿。我身上的包袱已经太沉重了,不能再继续前行了,你就让我把自身最后的价值发挥出来吧!”
弗兰克强行撑开我的手,让小臂处的袖剑弹了出来。
“我的身上有兄弟会的密信,你可以用它来检举我。上面真实的信息都无关痛痒可以博取信任,错误的信息还能误导帕奇家族那群饭桶。来吧,临门一脚!”
“不要啊!那把袖剑没有开启Lv6〔濒死麻醉〕,你真的会被杀死的!”我的眼眶崩出眼泪,流遍了半边脸颊,力气上居然完全不是弗兰克的对手,可恶啊!
“哈哈,原来“复活”的秘密是麻醉技术,临死前知道了真值。不要有负罪感,我是自杀。我还要谢谢你,给我那已经堕入深渊的人生带来了希望和救赎,坚强起来!然后变强吧,凡?奥迪托雷!”弗兰克喊出了那个让我引以为豪的名字,用力将袖剑刺入了自己的眉心中。
这太残酷了……
我失魂落魄地跪坐在原地,这结果跟我计划的一样,完成后的感觉却很不一样。猎尸人是我拜托丹尼尔戴面具假扮的,密道是偶然之间用鹰眼发现的,“行者”升级后的技能是〔濒死麻醉〕,是能制造死亡假象的神技,我用它将一支“死亡军团”秘密地藏在了帕奇家族腹地的地下。为了成就计划的最后一环,蛰伏圣殿骑士团多年的弗兰奇献出了自己……必须彻底拔除帕奇家族,不能让任何牺牲白费!
戴面具的丹尼尔按原计划从密室往外走,遇到了在密道中的我和弗兰克。
“先生,成功了吗?”丹尼尔递上了我即将用来充当证据的面具。
“是,成功了。”
我擦了一把眼泪,抱起弗兰克的遗体往外走。原来真正失去灵魂的躯体,是真的会变轻的,可某种程度上又让我感觉重如山岳。
“里头兄弟会的那些大人们问您什么时候行动。”
“按原计划进行。”我用有些哽咽的声音说道。
等下出到外面的时候,就绝对不能流眼泪了,表情也要装得严肃而愤怒,抱弗兰克的方式也要变得无礼和粗暴些……啊,真是太累了,现在先让我哭个够吧。
……
“这人是叛徒!”我粗暴地将弗兰克冰冷的躯体扔在地上,心头像是被捅了几把刀子。
“胡说八道!弗兰克先生可是罗德里戈大人信任的部下。”弗朗西斯科壮起胆子质问我,我狠狠地瞪视他,推开他身边部下的阻拦来到了他面前,将猎尸人的面具和弗兰克的信件甩在了他的脸上。
“你自己看吧!”
一众人等围着面具和信件端详起来,我不舍地看着躺在冰冷土地上的弗兰克。看完信件过后,弗朗西斯科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视线不断在信件和弗兰克之间移动。
“这确实是弗兰克本人的笔迹,没想到他居然是刺客组织派来的卧底!”弗朗西斯科咬牙切齿,愤怒地踢了再也不会动的弗兰克两脚,我强忍心中想杀了他的冲动,呆在了圣殿骑士们的欢呼声中。
“不愧是刺客猎人!连潜藏的卧底都找出来杀掉了。”
“是啊是啊,没想到猎尸人就是弗兰克那家伙本人,他是怎么把尸体收走的呢?又有着什么样的目的?”
为了彰显存在感,弗朗西斯科照着信件内容照本宣科地说道:“他在密道上设置了精密的机关,时间一到就会将尸体自动收纳,他的动机很单纯——就是为了火化安葬那些被我们的刺客猎人杀死的刺客,哼,真是愚蠢。”
愚蠢的人是你。
“我建议将这个人吊在绞刑台上示众。”
“你敢!”
所有人都被我这突如其来的杀气吓到了。
“他毕竟曾经是罗德里戈大人的人,那位大人宅心仁厚,肯定会念在主仆一场将弗兰克这个叛徒好好安葬,你敢忤逆波奇亚家族?”
听到波奇亚这个名词时,弗朗西斯科的气势明显落下去了一大截,把后续安排的工作交给我以后,带着自己的部下回城里搞庆功宴去了,可能还会忙着向领民宣扬自己的功绩。迫于条件,我只能将弗兰克草草安葬,坐在墓地里守候他到黎明,心中起誓一定要粉碎波奇亚的阴谋,杀掉罗德里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