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街口,虽不是漳县最大的街市,却也热闹的很,所以就有些偷儿专门混迹在市井之中,专盯着别人的荷包讨活。
就有那么一个五大三粗的闲汉,瞄上了古郎中师徒,来回跟了一路直到西街口,似乎都没找到下手的机会。
古郎中捏紧了袖中的瓷瓶,匆匆踏进有些拥挤的大门,带着徒儿回到了西街口的自家医馆,医馆里已经有好些病人在等着。
“古大夫……”一见他回来,这些人就立马围了过来。
古郎中赶忙拱手笑道:“劳烦各位久等了,古某人出诊回来,还得先替人开方药,去去就来,诸位还请稍候。”
不待那些人回话,古郎中又转过头对着身后的小徒儿说道:“徒儿,你在这照应一下,症状轻些的你可先看着。”
说罢,古郎中就进了旁边的小房间,把门带上之后,方从袖子里取出那只药瓶子,对着半掩的窗子一看,只见在阳光下那白瓶子还隐隐泛着点青,瓶身摸在手里极是细腻。
想来不仅里边装的是上等的金疮药,就连外头这装药的瓷瓶都不是凡品,加上这几日总有几个鬼鬼祟祟的人在外头探头探脑的,古郎中隐隐觉得事情并不简单。想到此处,他立即研墨提笔修书一封,借着初升的日头和嘴里呼出的风,信纸上的墨迹很快就干了,迫不及待的装入信封,又提笔在砚台点了下,在信封上写上“公子如唔”四个字。
随后又点了根大蜡烛,取来火漆蜡切下一块,放在汤勺中置于烛火之上,不多时,火漆蜡即融成糊状。等细密的将信封口封好蜡,他又从柜子里取出一枚印信,捏着在信封口那层已凝固的火漆蜡上边一摁,随后连带着那瓶包了几层麻布的金疮药一起,放入一个小木盒里装好,再取来一把黄铜锁锁上,这才打开房门,探出头对着正疲于应对病患的徒弟喊道:“徒儿,来一下!”
“这就来!”回过头好不容易安抚了病患,这小徒儿才小跑着过来,将房门掩上,“师父,您有什么吩咐?”
让徒儿附耳过来低低吩咐了几句,随后古郎中又直起身将木盒递给了他,说道:“快去!莫耽搁了。”
不一会儿,古郎中那小徒儿便背着个药篓出了医馆,在门边顿了顿,瞥了眼那两个蹲在不远处的闲得叼草的汉子,便混入街上的人流快步走去了。
临近东城门的街道上,人流熙熙攘攘的,很多衣着寒酸的庄户人在街道两边摆着摊,想来住的都离城不远,特地一早挑着自家种的果蔬来卖些银钱。
街道很长,两边还有不少的巷子,几乎都挤满了摆摊的人。这其中有一条小巷子口的摊子,不见摊主却堵着两个大汉,原来里边有三人正说着话。
“唉!我送菜去老主顾家,让她帮着照看一会儿摊子,没承想一回来就不见了人,原来竟是出了这等事,还好遇到公子救了我的女儿,你还不快跪下给公子磕个头!”声音沙哑的妇人有些激动,说完一拉身旁的女儿。
眼见她们要给自己下跪,方浣慌忙伸出手去将她们一起扶住,看着那少女忽然红了脸庞,他又收回了手,顺手从怀里摸出一锭银子递了过去,淡淡的说道:“听说那龙家在此地有些势力,以后尽量别让你女儿抛头露面了,这世道……不平!”
妇人见银子递到自己面前,慌忙一把推开,脸上十分羞愧的说道:“请公子把银子收回去,公子帮我救回女儿,这已经是天大的恩德!我家中清贫无以为报已是惭愧,怎还敢要您的银子。”
见妇人推辞,方浣皱了下眉头,快声说道:“我还有事要办,不能送你们回去了,你们路上千万小心。”
说罢方浣把银子往少女跟前一抛,就转身快步出了巷子,身后的两个大汉也紧随而去。
母女俩刚刚追出巷子口,便见三人已经挤进人群中,一会儿的功夫就瞧不见了,望着川流不息一如往常的街头,少女心里怅然若失,攥着那锭温热的银子有些呆。
“唉……”
心里头空落落的一叹,呆坐在屋里的少女,已经把要用到的东西都给他们准备好了,院里很静,只有厨房偶尔发出几声声响。
早饭在灶台上炖着,灶火刚歇,窝头和粟米粥还温温的,江二和韩元恺两人匆匆吃了些,填了饥肠辘辘的肚子。
把碗筷一放,江二起身准备收拾行装,走到院里却发现草棚里已经摆好了一摞东西,都是些上山采药要用的。心中一叹往旁边屋子看了眼,在里面先找出些布条分了些给韩元恺,随后便坐在矮凳上把裤腿一圈圈缠紧。
片刻功夫,两人就相继绑好了裤腿,旋即各自分工,江二背了个藤条编做的背篓,底下放着药锄、镰刀和一捆绳索,上面放了些干粮和水。韩元恺肩上挂了个褡裢,里面除了水囊和干粮,还有火石,此外两人还各带了把砍柴刀防身。
收拾妥当,江二望着女儿的屋子,喊道:“翠翠!地里的活先不要去管了,这两天你老实待在家里,有什么事等我回来再说,晚上插好门,后天日落之前爹一定赶回来,我们走了!”
顿了顿,屋子里仍然没有传出回音来,江二脸上有些无奈,不再耽搁转身拔腿就出了院子。
韩元恺早就在外头等着了,看着江二把门掩上就走,他也没再停留跟了上去,耳边传来些轻轻地脚步声。
路上,江二经过坡下一家平日里走的近的人家。这家姓刘,家境还算殷实,虽是外姓人,但在王家庄已经生活了几十年,几代人节俭,这才攒下了一份在庄里还算过得去的家产。
江二本以为他们出远门还没回来,却发现里边有动静传出,拐进巷子里走到门边一看,果然有人在。一个年岁与江二相仿的大汉,正在院里收拾农具,似乎准备下地去。
江二便立在门外,对着他问道:“你什么时候回的?”
“这不刚到的,天不亮就往回赶了,唉!你这是……”这大汉与江二极为熟稔,见他这副模样直接就开口问道。
江二无奈一笑,说道:“看来你也知道田赋的事了,张大户悬赏三百两寻金石斛,我正要上山采药去。”
大汉叹着气说道:“你……唉!这次我的家底也得被掏光了,平日里你治病救人,我就劝你收些银钱,你倒好,反而倒送粮食银子给人家,再说这才青山已然被山匪占了,如何去得?”
脸上露出一抹苦笑,江二也跟着轻轻一叹:“不去哪来的银子,对了,这两日翠翠一人在家,夜里能不能叫小芹过去陪她?”
“那是自然,不用我说小芹这丫头自己都会去的,你放心吧。”
“那就拜托了,我走了。”
江二拔腿刚离去,院里忽然跑出个姑娘来,对着门外喊道:“江叔!你和大说的话我都听见了,你就放心吧,路上千万小心。”
江二身形一顿,朝着身后挥了下手,便继续迈开步子,看着前头巷子口的那道长长的影子,眼神变得有些复杂起来,瞬间却又恢复如常。
韩元恺就倚在墙角候着,搁在平时,他肯定是村民口中茶余饭后的谈资。可现在庄里的人几乎都在愁田赋的事情,偶有路过的村民也只是瞥上这外乡人一眼,更何况江家如今和里长家关系更是尴尬,自然不会有人跟他打招呼,韩元恺倒也乐得自在。
“走吧!”
是江二的声音,韩元恺也不意外,虽然离着有二十来步,但江二方才和别人的对话他都一字不落的听在耳里,自然早就知道江二走了过来。
韩元恺深知此去十分凶险,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虽然心里也确实打过退堂鼓,可转头迎上江二的目光,他还是轻轻点了下头,直起了身子便随着江二往村头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