陇西城,城东天香楼,夜幕降临。
天香楼与天涯楼相隔只有几条街道,格局与天涯楼也一般无二,分前后两进院子。其后院三楼的雅间之中,正有十来个男子落座,人人面前摆着一张案桌,旁边还有娼妓美人侍候酒菜。
正是刘如铎带着一众下属官吏在此继续设宴款待那名年轻男子、也就是京里来的钦差,毕竟投其所好是为官者所擅长的东西,陇西高门大家李家大少爷李阳成也受知府刘如铎邀约,就陪坐在那名年轻男子左边下首。
古香古色的房间里,几近围成一圈的中间是几个秀丽的歌姬,坐在那圆木凳上或抚琴或弹琵琶抑或吹笛,几个莺莺燕燕迷人眼的俏女子互相配合着奏出一曲曲美妙的乐音,直听得众人如痴如醉,不时抚手叫好,又或遥对碰杯。
然而李阳成简直如坐针毡,他虽然面上带着笑,可心中却焦急万分,中午他刚要带人赶往新寺,刚出了门口便收到刘如铎的请柬,既然已被刘如铎派来的小厮撞见便不好再推脱,不能不来,见酒宴一时半会是散不了了,便也借机打探起消息,可这些人此次嘴里倒是挺严的,他找了话头问了几次都被他们寻些由头搪塞了过去,只是知道坐在上边的年轻汉子是从京城里来的,叫做周滨,其他官职背景一概不知,名字这还是那人他自己说出来的。
见众人都吃喝的尽兴,李阳成也只好耐着性子陪着,时不时还要跟喝得微醺的上差碰上几杯。
李阳成正跟身边的美人交头接耳调情嬉戏,忽然瞥见外边隐隐闪过一人,顿时眼睛一凝,认出那是自己的贴身小厮。
李阳成急忙一口饮尽美人递来的美酒,瞥了眼屋内众人,见并没有什么异常,随后朝着屋内诸位大人拱手说道:“各位大人,李某人且先失陪一会儿。”
刘如铎笑问道:“额,李公子这是要去做什么?莫非是……被美人勾了魂了?”
“刘大人说笑了,在下只是被这两个娇滴滴的女人一灌,便喝多了些酒水,不行了!小腹憋涨得紧,先行告罪,李某人去去便回。”
见周滨欣然赴宴,并无异常之举,更是与李阳成相谈甚欢,刘如铎心知是请对了人了,故而也慨然大笑道:“哈哈!何须多礼,李公子请自便罢。”
“那李某先失陪了,”说着李阳成便摇摇晃晃的想要站起身来,旁边的美人见状急忙将他扶住,李阳成在美人脸上捏了一把,在众人的调笑声中出了屋子。
门外还有几个汉子把着门,旁边走廊上更是侯着各位大人的侍从,李阳成身形摇晃着站在门口,早在门边候着的小厮便上前扶住了他,一直扶着李阳成下了楼梯,便有另外一人上前接过,那小厮就留在楼梯处把着风,李阳成被扶着走到转角的墙边,两人见四下无人,这才低低耳语起来。
“常疯子,你怎么来了?不是让你在家候着么?”
“公子,实在是出了状况,是老爷派我来的!”
“到底出了什么事?”
“是新寺镇那边又来信了,信上说那人不见了,老爷怕你在此着急,故而派我来知会公子一声,先应付了这酒局再说。”
“什么!岂有此理,究竟是出了什么事?”
“张家的来信上说,是因为那人得罪了王家庄的里长,恰好他没有路引的事被获知了,所以被人报了官,他恰巧获知消息,所以半夜就逃了。”
“那他的真实身份有没有被官府或是别人获知?”
“应该是没有的,官差只是当流匪来处置,最后没找到人也不了了之了,”
“那他之前藏身的地方有没有派人盯着?”
“张家在信上说已经派了两个精干的汉子日夜不歇的盯着,也拍了人手到附近村庄查找。”
“嗯,我知道了,一切等我回去再说,老爷那边没什么吩咐吗?”
“老爷也是这么说的,说这件事一切交由少爷全权做主。”
“你回去吧,路上小心些,这上边的人……”
“咳!”
忽然听到一声咳嗽,常疯子急忙低于头隐入夜色中快步离开,李阳成就着墙角便尿了一泡。
周滨也有些晃的抬手止住了候在楼梯处的小厮,刚走到拐角处便瞧见李阳成抖了抖身子。
李阳成只做不知,一边哼着小曲一边提起了裤子,摇晃着转过身来,瞧见正想向自己走来的周滨,他不禁吓了一跳,有些尴尬的道:“额……是周大人啊!您怎么也出来了?”
看了眼正匆匆走出内院的那道黑影,周滨也走到李阳成身边,一边解开裤腰带一边扭头看着李阳成说道:“周某也憋得尿急,没想到李公子也跟我一般粗犷不羁,随意找个角落便解决了,哈哈……”
李阳成往旁边踉跄的走了几步,一脸醉意的说道:“额……周大人,惭愧惭愧!那在下这便先回去了,等您回来再喝。”
周滨醉笑着摆了摆手,瞧着李阳成回了楼上,他忙提起裤子整理好衣衫,随后转过身朝着十几步外的暗处打了个手势,待那隐在屋顶上的人消失不见了,周滨这才恢复了一脸的醉意,也往酒楼走去。
……
漳县县城,西风酒楼,仍是那间三楼雅间。
那名穿着锦衣蓝袍的翩翩公子正坐在房中,眉头紧蹙也不知在想些什么,忽然外头响起一阵轻轻的脚步声。不一会儿,便听门外有人通报道:“二少爷,人来了。”
“让他们进来!”翩翩公子脸色一沉,语气冰冷的说道。
话音刚落,门便被从外头推开,进来两个身穿黑色长衫的人,前边一个身形看着有些瘦弱,后边则是身形矮胖,正是方浣和曲尚二人。
蓝袍公子盯着两人冷冷说道:“还没有消息?”
“回二少爷,还没有,只不过……”正打算动身之时却突然被叫回来,方浣心里有些迟疑。
“只不过什么?难不成还有什么是对我说不得的?方浣,你可还记得五日之期?”蓝袍公子沉声道。
方浣心里一惊,忙道:“回二少爷,方浣只不过在新寺镇听人说起一些事,王家庄那边这些日子闹出了不小的动静,那村子离那夜他失踪的地方不远,属下正打算去探查一番,不想却接到二少爷您的急召……”
“哦?都是些什么事?”
方浣一五一十的道:“王家庄有个汉子出尽了风头,先是破假道士骗局,又是大闹亲事,还……”
蓝袍公子铁青着脸低喝道:“够了!不用再说,也不必去了,这是哪门子线索?那人绝不会那般愚蠢,若他侥幸还活着,既已知道我要杀他,又怎么会闹出这番动静来!”
见他动怒,一旁默不作声的曲尚忙道:“二少爷说的是,况且如今官府查流民查得这般严,那人连假路引都丢下了,那些庄户人又怎敢收留他。”
“还有没有探查到其他线索?”蓝袍公子脸色缓和了些。
“回二少爷,除了这个,暂时……没了。”方浣有些不安的回道。
“哼!”蓝袍公子冷哼一声,继续道,“林老大那边到底什么情况?为何如此之久不见消息?”
方浣回道:“二少爷,我已经派了人去接应,现在都没有收到消息,想必大哥那边……也还没有找到有用的线索吧。”
“虽然这里是李家的地盘,明面又有官府,你们不能大张旗鼓搜查,所以我也能体谅你们的难处,可是如今过去多少日了,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是何道理?”蓝袍公子胸膛起伏着,一字一句责问面前这两个自己十分依仗的人。
“是属下无能,请二少爷责罚。”方浣和曲尚异口同声抱拳道。
蓝袍公子道:“你们可知道,官府那边海捕文书已经到了!”
方浣道:“二少爷,我们一定尽快搜查,绝不会让那人落入官府手中!”
“再给你们三日功夫,再找不到就不用回来见我了。”
“是,属下告退……”
看着两人退去房间,蓝袍公子仍自铁青着脸,旁边的贴身小厮壮着胆子说道:“二少爷,咱们也该回去了,不然范管事又该起疑心了。”
蓝袍公子一拍桌子,咬牙切齿的说道:“哼!那狗奴才,几次交好于他都装聋作哑,这天杀的!总有一日我定要将他大卸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