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过秋去,日子如白驹过隙般,眨眼间便入了冬。
陕西行都司甘州五卫治下,虽然还不见雪,可气却还是一日日的见冷了起来。
这黄昏,甘州右卫新军大营里,铜锣响起三声,随后密密麻麻的士兵从校场各自散去,吃过饭后,色已是暗了下去。
一暗,寒风时起,便更阴冷了几分,后边才吃过饭的新兵们便缩着身子跑回各自营帐。
一营帐里,一个老兵翘着腿,旁边有一人蹲着给他捏脚,身后还有一人替他捏肩,好不快意!
一阵寒气平面上,这老兵油子睁开眼睛,指着这个刚进到营帐里的人,不由分便道:“站住!带你们这些新兵蛋子折腾了一可把老子累坏了,还不快去给我打盆洗脚水来!”
“是,我这就去。”那人讪讪的笑着,转过身出了营帐。
呼!
刚出了营帐,便有一股如刀割般的寒风刮来,呼出的热气瞬间坠入其中卷向远方,他不由得缩了下身子打了个寒颤!
跺着脚裹了下衣服,他身上的衣服有些单薄,气冷了有一段时间了,然而今岁的冬装却迟迟还没有着落,眼看着见的冷了起来,新入营的士兵,不仅得挨冻、得干最重最脏的活儿,还要挨营里那些老兵油子的欺负和使唤。
这些老兵油子每一营都有那么几个,他们身上的冬衣虽然有些旧,但也还能御寒,是以冬装迟迟不见,倒也没有起什么乱子。
伙房还有段距离,干硬的鞋子踩在冰冷的地面上,发出嘎吱嘎吱的响。
他提着只冰凉的陶土水壶,一脚深一脚浅的心走着,来到离营帐最近的一间伙房,掀起营帐一看,才发现里边已经挤着不少人了,都是些穿着薄单衣的新兵在烤火,他们将身子连带着身上卷着的薄薄破棉絮被一道烤热后,便直接裹着跑回账郑
絮被虽然被寒风一刮不免要冷了,但好在里边的身子还能是热的,若是离得近的跑得快的,回到账中被子也还尚存一丝温热,蜷缩着在简易的木板床上一躺,用不了多久就能打起鼾来,对了就一身单衣的新兵们来时,这便是极好的了!
只是今岁新招的人实在太多,有时不免要排队等着炉子,各营的把总对垂也睁一眼闭一眼,有时巡营撞上了迟了时辰才慌慌忙忙跑回营帐的新兵也只是板起脸训斥几句,不会真个责罚。
见已经没了空炉子,他只得又往下一间伙房走去。一来二去,换了好几间,他才终于找到了一间还有空炉子的伙房。
这里头都是些和他一样,来为老兵和将官烧水的新兵,见屋里所有人都在瞧着自己,他咧嘴笑了下,赶忙钻进去把帷帐放下掩好,不叫那寒气钻了进来。
手里提着的一壶水早已冻得冰凉,他赶紧找了个空炉子,从旁边的炉子里借了火种,很快,炉子就烧了起来。
把水壶炖上,他这才哈着早已冰凉的手,蹲坐在炉火边上取暖。
旁边一人一边往他面前的炉子里添着柴火,一边扭头问道:“兄弟,你来多久了?也是来替那些浑蛋烧水的么?”
听见有人问话,他也转过脸来对着边上这人笑了笑,轻声回道:“也没多久,才几个月,兄台你呢?”
“来这里一个多月了,棉服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发得下来,本以为当兵能混个肚饱,去他娘的,没想到吃的不好就不了,如今还得挨冻,就连饷银也没个影!”
“听,过两就能发下来了,不过又有传言,朝廷要裁兵,也不知真假,这几军营里头人心惶惶的。”
“这年头唉,混口饭吃真是难,冬是一年比一年冷,雪却是一年比一年少,地里的粮食也年年歉收,若不是实在没办法,谁愿意离家……”
“别发牢骚了,你们就没发现?这些稀饭是一日稀过一日,再过几八成咱们连馍馍都吃不上了,还想棉服?唉,就挨着吧!”
“挨?怎么挨?这还没下雪呢就冷成这样,下雪还不得冻死人?”
“这几夜一刮风,冷得我牙都打颤,去他娘的凭什么新兵就得睡营帐边上,就得受他们那些老子的欺负?”
“唉,这里的谁也差不多,不过今日在校场我听见一老兵,好像这几日便要发冬服了,也不知真假,唉……”
他静静的听着伙房里这些人话没有作声,只是闪烁着火苗的的眸中却是同样透着一丝担忧,直到面前的陶壶烧热了,迸出一股股不屈的热气来,他这才起身提着热水壶悄然又出了伙房。
账外又刮起了寒风,幸好他来的时候带了块布,背过身去将布裹住水壶,便顶着冽冽寒风匆匆踏上返程。
此时离着熄灯就寝还只有不到一刻钟了,外边到处都是裹着破絮被奔跑的新兵,心避过他们,将热水送回了营帐。
从营帐里重新钻了出来,他微微扬起头来望着夜空,来了两个多月,都没见过饷银,要是真的能拿到最好,只是还得找个机会出趟军营,才能把钱送回去,也不知她过得怎么样了?
微微一叹,他没有回到自己的营帐,而是往值夜的巡哨房走去,身上落满了细如毫毛的银霜。走到一处营帐前将衣服抖了抖,听着里边传出的熟悉声音,他这才掀开帘帐一头钻了进去。
里头只有三个人,见进来的人是他,不免都有些奇怪。这不,其中一个满脸胡子的汉子就开口问道:“韩兄弟,你怎么来了?也不是该你巡夜。”
“齐老大我今日该着你巡夜了,正好睡不着,便来烤烤火。”他笑了笑,言谈之间很是熟络,着话便朝那火炉子走去。
角落里的一人挪了下位置,徒最里边让他坐下。
被唤做齐老大的胡须汉子一拍他的肩头,放声笑道:“你来的正好,我们两个还正无聊,你这弟兄又是个一棍子打不出个屁的,与你话可有趣多了。”
“呵呵……”
他尴尬的笑了下,突然想起方才听到的风声,便问道:“对了,方才我在伙房听人起饷银就要发下来了,也不知真假,不知你们有没有听过这个消息?”
齐老大嘿嘿笑道:“你消息倒灵通,不过比起我却还要差些,这次不仅仅发棉服,连饷银也一道发!”
“真的假的?我怎么不曾听你起?”齐老大旁边那汉子闻言喜道。
“八九不离十,这些我都是从赵把总那里听来的。”见账中几人都面露喜色,齐老大脸上的笑却是一僵,“先别高兴,这些只不过这都是为了让咱们这些弟兄替他们卖命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