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呜......呜......”悠长而又凄婉的催战号角,忽然响起。
土丘下涌出无数个,闪着绿莹莹光芒的白骨枯髅,它们抖落身体上的腐草和败叶,举着各种骨质的武器,上下颌骨咔咔嚓嚓地碰撞着,叫嚷着,纷乱拥挤而又嘈杂。
“呜......呜......”一个周身散发着墨绿气息的枯髅,正举着一根大腿骨制成的号角,放在嘴边。
号角声沉重幽怨凄凉,像断断续续的风吹进幽闭的森林,又融入到无尽的夜色中。
原本纷乱的白骨枯髅们,瞬间调整了身姿,骨质的武器指向同一方向。
“吱嘎......吱嘎......”令人心惊,齿寒的声音,像空谷中缓缓的锯木声,那是来自白骨枯髅队伍牙齿交错的呐喊。
关节响动之声不绝于耳,浩荡的白骨队伍慷锵而行。
突然,腿骨号角如颤栗般的响起,白骨大军的队伍陡然间转弯,向着庞辙冲来。
“不要......”庞辙睁大双眼,忽见队伍中一双空旷眼睛正对着自己。这幅面孔既陌生又熟悉。
“不,我不想见你的样子。”庞辙大呼。
枯髅的嘴角一咧,齿间蹦出一个字——杀!
万千把骨制的刀枪,瞬间扎进了庞辙的周身。
......
退出识海。
庞辙颓然的跌坐在地上,头上和脸上滴着汗水,牙关咔达咔达的敲个不停。
士卒们紧张的围了一圈,因为上将军一直有命令,无论什么情况下,任何人都不准靠近他。所以他们束手无策,只能紧张和忧虑。
当庞辙睁开双眼,感觉自己的双手还在颤抖。
抬起头时,看到同样坐在地上的王信,面无表情,双目空洞洞、直勾勾的盯着前方。
庞辙缓缓闭上双眼,用深深的呼吸,来调整快速的心跳。
与此同时,心中默默的盘算,从王信那呆若木鸡的表情看来,终究还是中了他的摄魂术,只不过摄魂的过程,太过危险,如此复杂的灵魂前所未遇,只有疯子或是举世无双的天才能拥有。
但这一切经过他庞辙的干预,结果已经没有悬念,他将成为一个彻底的——苶呆呆的傻子。
“无论如何我成功了,摄魂术的修为渐渐加深,余下的日子,我将专心致致的攻克下一阶修为——夺魄。”庞辙心中暗暗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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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信的识海中,万千记忆组成的灵魂被勾动,不能平息,一幕幕,一场场模糊的故事仍然正在上演,仿佛是在播放陈旧又诡异的电影胶片:
混混沌沌的世界,天和地混乱的杂糅在一起。
已而,混沌中出现一个巨人,执斧劈开混沌,清者升而称为天,浊者降而称为地,巨人的身体皆化为万物,散于天地之间。
巨人之斧被弃之于地。
斗转星移,斧柄上生出一枝绿叶,几度春秋冬夏,竟然长成一株参天巨树,巨树大冠如盖,每升高一尺,天便升高一尺,渐渐生出一片广阔天地来。
沧海桑田,时光流转,那一日来了一个丐童儿,卧于树下,揭衣扪虱,露出瘪瘪的肚子咕咕作响。巨树便落下果子给他食用。
有一老翁路过,提着草篮,捡拾那些果核,散于各处去种植,巨树把百花种子悄悄的洒落在他的草篮中。
秋去冬来,漫天飞雪,天寒地冻,一条青麟小蛇,冻僵于树下,巨树便以枝枝叶叶将其抚入树洞中温暖。
冬尽春又来,冰雪融化。巨树惊觉一片六瓣雪花,隐于叶下,低声啜泣。巨树知她不愿消融,故用最大一片的叶子遮住太阳。
青麟小蛇,见太阳被遮住,冷的发抖,便去扑食雪花,雪花吓的乱舞。巨树见此,便将那片叶子撤开了一半,只遮住雪花这边的北方。青麟小蛇所在的南方,重归阳光温暖。
忽有一夜,地上生出浓浓黑雾,遮住天空,黑雾中风声鬼唳,幽魂时而高歌时而低泣。土地也渐渐被腐蚀,散发着朽败的死亡气息,草木尽皆枯萎。不久有巨蚁状白骨,涌出朽地,疯狂吞噬着天地间万物。
参天巨树,被骨蚁所噬,岌岌可危。
丐童在黑雾中东奔西撞。
老翁弃锄,捂住草篮。
青麟小蛇,紧紧的围在巨树之上。
晶莹的雪花,如同墨染。
......
咔......啦......啦......啦......
一声巨响,如炸雷响在当空,参天巨树摧折,向着王信直直的砸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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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信坐在地上,闭着眼睛,用手抚了抚脸上的尘土,缓缓而又坚决的说道:“这天不能塌,让我来擎!”说罢,他的手揭开破烂不堪的衣裳,拿出了一只由荆棘藤条编成的草冠。
他把草冠捧在手心,缓缓的举过头顶,自言自语道:“三千年挥手即逝,我如你的曾经,你似我的未来。”
“王信兄弟,王信兄弟......”
王信恍恍惚惚中听见有人在呼唤自己的名字,也有人在拉自己的手。
“你看我说他疯了吧。”
王信惊觉这声音,饱含傲然和不屑,听起来这么熟悉。
“我和他似乎有尚未解决的过节。”王信陡然间睁开双眼,只见周围围着几十张面孔,王信的视线左右搜寻,直到停在一个人的身上,长发长髯,嘴角微扬,神色高傲自据。
“你是谁?”王信警惕的问道。
“我是谁?哈哈哈哈。”庞辙仰天大笑后,俯下身来在王信的耳边,神秘兮兮的说道:“天就要塌下来了,快戴上你的擎天草冠,拿上你的烧火神棍,去擎天吧。”
庞辙说完直起身来,走到丁痈身旁低声说道:“不能杀他,我还有用。”说完话竟然走出人群,独自休息去了。
丁痈见庞辙将权力交给自己,对于特立独行的庞将军来说,这是平时从没有过的事情。他察言观色,发现庞辙面色惨白,似有难言之隐,料想是方才两强相抗,各自损伤,只不过庞辙将军损伤的小一些。
他本来忌惮王信突然暴起发难,但此时他见王信胡言乱语,似乎不记得之前发生过的事情。于是走上前来,对围着王信的众人说道:“此人估计得了邪病,他说的话都是些胡言乱语,你们怎么能信。”
“我们和王信兄弟,才分别半日啊。”
“好端端的一个人,怎么会得了邪病?”
“王信兄弟,王信兄弟。”
此时王信看着围着他的这些人,心道这些人看的如此熟悉,却不知是在何处所见,怎么想也想不起来。
有一书生打扮的中年人,挤开众人道:“王信兄弟你不认识我了么?我是鹿兄啊。”
“哦?鹿兄,鹿丈克?”王信感觉不对,急的直挠头。
“王信兄弟,我是老鲨啊,你看看我,识得么?”
王信看了看,眼前高大魁梧面相粗犷的汉子,心想他是沙悟净么?也是不敢确定。
“王信兄弟,咱家是老枭啊,你识得吗?”
粗犷汉子一把推开浓眉汉子道:“连我都不识得,怎么能识得你这粗眉毛,咱们这些丑汉子恐怕都不识得了,还是让鸿儿妹子试试,看看识得不?”
这时一个美艳的女子来到王信身旁,坐下说道:“王信兄弟,你授给我们内力,帮我们从昆悟山上攀下,你忘了么?”
“容我想想。”王信手扶额头想了想,好像有这样的事情,但记忆似乎已经错乱,似是而非,时间仿佛又对不上。
“后来我们说你是第三十七天罡——天阳星,记得么?你还为我们起了一个名字——四海归鸿,这些你都忘了么?”
“我们分别后,你先行,我们一路慢行,一路询问,有士卒说你在这里,所以我们就过来了,可是你怎么变的谁也不认识了。”
王信越听越迷糊,越想越乱,大脑中混乱的记忆似乎要炸开一般,他举起双拳锤向自己的脑袋。
众人见他如此样子,似被这些往事和记忆所扰,痴痴呆呆,疯疯癫癫,于是都拉住他的手,也不敢再问那些事情。
“嘿嘿,嘿嘿,他怎么能识得你们,他只能认得我,嘿嘿。”一个灵巧的身影,从众人的头顶越过,蹲在了王信的身旁,正是离火三僧猿长渠千千。
众人见它身形瘦小,着了一件僧衣,转过头来,却是一副猴儿面孔,都骇的一惊。
粗犷汉子老鲨惊道:“你这个瘦猴子,还能说人话嘞,真是奇怪,王信兄弟怎么能认识你?”
“嘿嘿嘿嘿。”僧猿千千一见有人询问,便好似自己高深莫测一般,难免摇头晃脑,得意忘形,它掩口笑道:“嘿嘿,不瞒你说,王信还是我的苦主呢,我呢,是他的犬首,嘿嘿,他当然得识得......”它还要继续吹嘘,忽然瞥见人群外的丁痈,慌忙闭上嘴巴。
提及犬首,千千忽又想到王信在昆悟山上,哄骗自己做了他的犬首之事。在它们离火州,犬首与苦主之间的关系,就像是某种牢不可破的契约,犬首要终身听苦主差使,不得有一丝一毫违反之心,否则就要受到天谴。
长渠千千觉得做了王信的犬首,简直是一生永远洗不掉的污点。
想到此处,愤愤难平,他见王信此时正支臂思考,心中厌恶至极,咬牙切齿间,举起长满长毛的手掌,向王信劈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