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吃完早饭来到城市北边的仓库，他们昨晚加班把脚手架和工具拆掉运了回来，工棚的建设结束后，施工队需要等待市政厅那边发布下一个建设项目。

凯文扫掉木箱上的积雪，然后一屁股坐了上去，双手捂住胸前的发热灯，抬头仰望城市上空。

新伦敦建在一个巨型火山口中，这样的好处是能减少狂风对城市建设的影响，也能让能量塔运行的更稳定，但从里面抬头望去，天空就像是被圆形的高墙所包围一样，黑压压的积云随风快速移动着，还能听到坑洞外传来的凌冽风声。

有一种抬头看幻灯片的感觉，奇幻而又真实。

在极北之地这边，各个城市地点几乎无规律可言，完全是哪里避风且资源多，就选择哪个地方，有的城市相隔很近才几英里，有的城市就如同边境小镇一般隔着上百英里远，比如凯文之前那张船票上的“077”号城市，就是位于格陵兰岛北部一个几乎与世隔离的小城市，这都是他从运输队员的口中了解到的。

“凯文，你种过土豆吗？”一旁的西蒙问道。

“怎么突然问起这个了？”凯文笑了笑。

“我以前在家就是种土豆的，和我老爸一起，管着十多英亩的土豆田。”

“嚯！原来你们家有这么多的土地吗？”凯文有些惊讶地问道。

“不算多，”西蒙摇了摇头，“我们那边的天气很适合种土豆，大家基本上都是种土豆的，而且各种土豆都有，像是什么烘烤用的大土豆，煮来吃的白土豆和小土豆，哦，那种的淀粉含量低一些，吃起来比较脆……”

“你为什么要到这边来啊？”凯文突然问道。

“因为家里要吃饭啊。”西蒙抬头随意地答道，“我家里还有两个弟弟和一个妹妹，好多张嘴等着喂呢。”

“嗯？”

“我在霜冻之后就到这来了，”西蒙指着不远处散发着滚滚浓烟的能量塔说道，“来建这个东西。”

“你参与了这座能量塔的建造？”凯文惊讶地问道。

“不是这座，是另外一座，大概只有这个的三分之二大，在靠海的那边。”

西蒙脱下帽子，稍微理了一下杂乱的黑色短发，“霜冻之后，就没法种土豆了，我们没有申请到救济金，这样慢慢耗下去也不是办法，正好政府过来征召工人，我看工资挺高的，就报名参加了。”

“多少钱一天？”

“嗯——”西蒙摸着下巴想了想，“他们不是按天结算的，而是一周结算一次，二十英镑一周。”

这个数字让凯文感到有些错愕，在伦敦，一个普通工人每天的工资大概是十二到十五先令，也就是0.7英镑左右，一周下来最多五英镑。

“二十英镑！？这么多？”

“让人心动，是吧？签了合同以后，我就被送上了一辆……呃，一个奇形怪状的蒸汽车，很大很大，感觉就和军舰差不多……”

“陆上无畏舰？”

“对对对！就是这个名字，明明是在地上跑的，为什么要把它叫成船啊……”西蒙撇了撇嘴，吐槽道，“在船上待了半个多月后，我们一千多人被送到了一个山谷里面，那里比这小很多，然后我们就开始建造能量塔了。”

“我们向下挖了很深的洞穴，大概有两百英尺深，然后按照指令在下面安装各种各样的管道和机械，每天两班倒，每次都有三四百人下井工作，二十四小时不间断工作，我当时值夜班，运气好分到了靠近井口的位置，就专门给管道拧螺丝。”

“也就是说你一天要工作十二小时？”

“差不多，”西蒙慢慢说道，“不过毕竟工资那么高，累一点也无所谓，每次拿到工资我都寄回家了，工地那边包吃包住，根本用不到钱。”

“后来工地上出了个事故……”

“什么事故？”

“井下部分快要完工的时候，突然……爆炸了。”他用手比划了一下，“当时正在换班，我刚下井就听到下面有人吼着‘快跑！快跑！’，我感觉不对劲，撒腿就往外跑，我前脚刚跑出去，后面就传来了爆炸声，我敢说那是我这辈子见过的最……壮观的场面，冲击波和蒸汽直接从井里冲出来，爆炸声简直震天响，大概半分钟以后才停歇下来。”

“那……里面的人……”

“当时正在换班，井下大概有三五十个人，基本上都死了，只有几个人活了下来，尸体被抬上来时我去看了一眼，除了被爆炸直接炸死的，剩下的都是被蒸汽活生生给烫死了，面目全非，害得我第二天吃不下饭。后来听说是下面有个什么转换器出故障，试验的时候没控制住直接爆炸了。”

“.…..”

西蒙抬头望着城市中心的能量塔，无奈地说道，“当时我们都不知道自己在建什么，建成之后才明白，这居然是一个‘大锅炉’！而人们就要在这个‘大锅炉’上面建造新城市……”

“糟了，”他突然愣了一下，紧张地说道，“他们警告过我们不许把爆炸的事情说出去的，凯文，我只告诉了你一个人，你可千万别说出去！”

凯文沉默了一会，微微点了点头，然后问道，“那你为什么来到新伦敦？”

“合同有效期三年，三年之后才能回去，那座能量塔建成后，上面本来想把我们拉去建设另一座能量塔，不过后来不知道出了什么岔子，只带走了一半人，剩下的就分批送到各个城市去了，我正好分到新伦敦这边来。”

“哦，是这样啊……”

“不过还是有工资拿，只是少了很多，他们会定期往家里寄钱的，我前些日子还收到家里写的信，老爸说他申请到政府的救济金了，正在重建家里的土豆田，还用的是温室大棚……我也好想回去种土豆啊……”

“家里没事就好。”凯文安慰道。

两人又聊了一阵家常，那个大腹便便的工头才慢悠悠地晃了过来，走路还有些摇摇晃晃的，貌似是宿醉后还没完全清醒。

众人聚集过去，等待着他发话。

他揉了揉太阳穴，开口慢慢说道：“还没接到上面的通知，暂且休息一天。”

众人听后面面相觑，然后爆发出一阵欢呼声，大家都连续上班半个月了，确实感觉有些心力交瘁了。

“等等，解散之前还有件事！”

他把手伸进大衣口袋里摸索了一阵，然后拿出两沓用绳子绑好的小卡片。

“这是上面发的，每人来领十张，可以用来在供销社换点酒啊，布啊，还有其他的小玩意之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