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渐消,暮色迷茫。几日之间,夏风吹来,暑气直升,虽是北地,气氛倒反而有些燥热。句相城的长街之上,顾长青一掌将那海沙帮的大汉打得重伤吐血,他本人却像个没事人一样。
弯腰,伸手,掏出大汉怀中的钱袋子以及一本书册。
《海沙帮基础内功》
此类秘籍倒也不是什么稀奇之物,但凡有些水平的,都能得到这样庄稼把式的内功,顾长青面不改色,将秘籍收入怀中,然后从海沙帮帮众的身侧跨过。
只留下昏迷不醒的帮众大汉,倒在长街上,在寂静的夏风中,显得特别忧伤。
“没想到竟是个狠人。”
酒楼上,街道里巷中,暗中观察的武林人士掂量了一下自身的实力,和那武功不见深浅的少年相比,独自冒头,怕比那大汉也好不了多少。
正犹豫之间,那少年已经来到了句相城的码头处。
句相是一座滨江之城,之所以有着繁荣的经济,也是受到了漕运影响,在这大江之上,句相城漕运帮派众多,其中,刚刚来劫道的海沙帮,就是其中的一个小帮派。
顾长青伤了那大汉,还抢了人家的内功秘籍,海沙帮自然得到了消息。
句相码头之上,顾长青左右寻找渡河的船只。
“兄台可是渡河南下?”
码头上,有短衫打扮的船家招呼顾长青,自然也是从事往来南北的生意人,他大声笑道:“兄台可赶上这最后一程,若是再晚一些,这码头可就要封禁了!”
“这是何故?”顾长青不解问道。
原来,这句相的码头也不是整日开放,专门有河官在此观测水位,若是涨潮风浪较大之时,码头也会进行封禁,届时南北来往通道关闭,谁也出不了这句相城,今日江上风浪不大,一直到临夜,船只皆可往来,但再久了,估计就走不了了。
顾长青上了船,付了十文钱的船费。
这船并不大,船夫加船头也不过只有四人,登船过江的船客有十来人,算下来,走一趟也有百余文钱,也算是高收入群体了。
船只很快便横跨在江面上,顺着奔腾向东的势能,在江面上摇曳。
顾长青闭目养神,实则在内视体内的经脉。
这些日子以来,一路奔波,实则他也从未放下对武功的修炼,一身纯正的内功在日复一日的打熬之中,愈发精纯深厚,尤其是之前内功突破之时,曾经肿胀、刺痛的经脉,在温养之中,也慢慢恢复,吞吐之间,自有凛然威势,竟越发强横。
基础内功是基础,但少有人能够像顾长青那般,修炼到如此境界,天赋一般者练不高,天赋顶尖者必然有更好的修炼资源。
夕阳沉落,江面上起了风浪,船只摇晃的厉害。
顾长青也不得修炼,睁开了眼睛,只瞧见一双明眸,正好奇地打量着他。
他皱了皱眉,并不喜欢别人这般瞧他,但见小姑娘确实是唇红齿白,俏丽美貌,心中的怒气便消了几分,心中不禁感慨,这天下事,说来不占理,首要还得先看个颜值。若是长得丑的,这么盯着他,他可能早就一记“炮拳”轰上了。
“莫要无礼!”小姑娘是有家长的,顾长青一看,是个书生打扮的中年男子,风尘仆仆,饱经沧桑。开口便知是个有文化有修养的人,并且把小姑娘拉着往里一下,只是船舱就那么大,往里也还是在顾长青的对面。
“不碍事的。”顾长青赶紧摆摆手,粉雕玉琢的小姑娘,看看又怎么了,又不会少两斤肉。
男子尴尬地笑了笑,又道歉了声:“让兄台见笑了”
顾长青心中一动,开口问道:“兄台可是往江南避祸?”
“哎!”男子长叹一声,唏嘘道:“江北战乱,人命如芥。江南则稍许安平,这世道动荡,过江的平民不计其数。”
或许是顾长青的主动开口让两人稍显熟络,男子主动开口问道:“兄台也是去江南躲战乱吗?怎会选择走句相城呢?”
顾长青奇道:“为何不能走句相呢?”
男子道:“句相乃是武林之城,正所谓狭武犯禁,此地并不太平,往日里南北往来,其实多是武林人士,像我们这样的平民,倒是比较少见的。”
原来如此,顾长青恍然大悟,心中却想,这书生凭什么就将他和自己都归为平民呢?好歹他也是正儿八经修炼了武功的。不过顾长青也不多做解释,倒是书生的一番话,惹地船舱内的另一人不满。
“你这书生,说的什么鸟话,我等武林人士,怎么就犯禁了?”此人声大如雷,震得船舱都抖了抖,竟是个身材魁梧的光头大汉,手里攥着一柄长刀,显然是个刀口上舔血的江湖中人。顾长青看到此人拿着武器,心中恍然,他为了避免暴露行踪,将武器还有马匹都卖给了万象楼,大概这书生认为顾长青没有随身携带的兵刃,所以应该不是江湖人。其实他哪里知道,顾长青一身的武功都在拳上,他的兵刃就是他一双铁拳。
光头大汉此言一出,满舱的客官俱是附和,“就是就是,岂能一言而论?”
书生陷入尴尬的境地,没想到他随口一句话就引来大家的不满,不过也不怪他,这船舱内,其实都是武林人士,他本身就是特别特殊的一个。小姑娘拉着书生的袖子,大概也是被凶神恶煞的众人给吓到了。书生被众人这么一说,反而激起一股倔劲,大声说道:“难道不是吗?不说武人作乱,祸害朝廷,就说之前,强人烧杀掳掠,可曾有正视过王法?”
书生凌然不惧,气势逼人,大汉讪讪道:“怎么就烧杀掳掠了!”
“近的好比九江大石村,远的还有前任,前前任的句相县令,这句相为何成为武林之城,难道你们就一点都不了解?还是说,根本就不想承认,也只是敢做不敢当的人罢了?”书生嘴皮子厉害,几句话一说,这帮只晓得舞刀弄枪的汉子哪里说得过他。
掌舵的船家听闻之后,忍不住长叹一声,“先生说的有理,但一切正如这世道,说到底还是强者为尊,尤其是我们江湖人士,更是这样残酷。”
“弱肉强食,江湖、国家之间俱是如此,江湖上弱了,就会被强者欺凌,国家弱小了,也会遭遇强国侵略,自古以来皆是如此。”船舱外又传来一道声音。
书生冷笑一声,道:“无规矩不方圆,说到底,国家也仰仗宗门的力量,若是国家有足够的力量管制江湖,律法之下皆公平,谁又敢轻言犯禁呢?”
顾长青听得大吃一惊,他没想到坐对面的这书生居然有一颗法家的心,他是最能理解书生的话的,甚至认为书生说的很有道理,不过在这样的世道下,这样的思想怕是很难让人接受。
果然,船舱内的江湖人士根本不懂书生的话,见书生狂言,各个怒不可遏,要来给书生点颜色看看。
“诸位诸位,马上便到江南了,往日无冤近日无仇,给老朽一个面子,就此揭过吧!”船老大赶紧进来做和事老。
哪知就在此时,忽然有船夫惊呼:“有大船在靠近!马上要撞到了!”
“什么?”
众人皆是大惊,这才感觉到,船身摇晃厉害,出船舱一看,只见一艘长十丈,宽两丈的龙头大船劈波斩浪而来。
“快走快走,是水贼!”
船老大凄声大叫,但大船的速度何其快,众船夫奋力划船,却来不及。
“轰!”
寻常的小艖哪里经得起这种级别的大船相撞,直接整艘船在这波浪滔天中,被撞得断成两截,碎木板到处飞舞,在一片的黑暗混乱中,众人纷纷落入水中,江水冰凉刺骨。
顾长青只听得大船上传来几声乌鸦一般的怪叫,随后一些黑衫汉子鱼跃入水。
顾长青的水性不佳,但内力深厚,他抓住一块木板,然后提气运功,轻点水面,踩到露出倒三角的船头。
“救命,救命!”
他听到呼救声,那书生扑腾着,像是溺了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