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陛下口谕,滕子京未死乃监察院安排,朕都知道,不算欺君,司法审案乃京都府的事情,皇家子弟都自个回家,少管闲事。”
候公公传完口谕之后,现场一片沉默,越臻嘴角微勾,赶在众人前头大喊道:“谨遵圣谕!”
随后太子等人皆反应过来,高喊一声“谨遵圣谕”。
就在太子起身回宫,经过范闲身边的时候,范闲低沉的声音响了起来。
“之前范某在澹州被刺杀,不知太子是否知情?”
然而,太子仅仅瞥了范闲一眼,旋即转身离开,今天对于他来说,实在是威严大损,在亲自下场的情况下,不但拿对方毫无办法,还被父皇损了颜面。
因此,对于范闲的问题,他根本不想理会。
而越臻在经过范闲的时候,朝他笑了笑,旋即回头看向梅执礼,只见梅执礼一副战战兢兢的样子。
他心中暗道,“梅执礼,走好。”
此番对于他而言,有两个好处。
其一,收获了范闲的些许好感,虽然微不足道。
其二,打击了太子的威严的同时,也刷了下存在感,毕竟他刚刚回京都,需要的就是存在感。
值了。
果不其然,就在他们两人都离开了之后,候公公突然朝梅执礼阴沉一笑:“梅大人,陛下请你入宫觐见。”
梅执礼喉咙滚动了一下,表情略带恐惧:“现,现,现在?”
“怎么?大人有所不便?”
“不不不,不敢,不敢,臣遵旨。”
“那就随我来。”
……
片刻之后,御书房内。
梅执礼一路战战兢兢的走到御书房,看着衣衫不整,坐在榻上批阅奏折的庆帝,连忙拜倒。
“臣,梅执礼见过陛下。”
庆帝微微抬头,面带笑容的看着梅执礼:“坐吧。”
“臣不敢,臣惶恐。”梅执礼眼神小心翼翼的看着庆帝。
庆帝加重语气:“这不是在殿上,朕让你坐,你就坐。”
“谢陛下。”
梅执礼微微迟疑了一下,旋即坐在庆帝对面,只是只敢坐在榻上的边角,不敢全部坐上去。
这时候,庆帝突然开口道:“你爱喝蜜浆?”
梅执礼又连忙坐了起来:“陛下重恩,臣感激涕零。”
当此时,庆帝又低下头写着什么,同时,一挥手,候公公便端着一只酒瓶走了进来。
梅执礼看着酒瓶,喉咙上下滚动着,目光惊恐的看向庆帝,其中的求饶之意,几乎溢于言表。
候公公到倒下一杯酒水之后,将酒杯递给梅执礼之后,便不言不语的退下。
刚巧,庆帝这时候,抬起头看着梅执礼:“今日,不论君臣,只算故交,坐,你怎么又站起来了?”
梅执礼手中拿着酒杯,不停地颤抖着,此时他听到庆帝的话,浑身僵硬的坐了下去,看着手中的酒杯,脑袋一片空白。
“记得初见之时,犹潜龙之时,如今你也两鬓斑白了。”
“岁月追人,在所难免。”
“诸多劳事,辛苦你了。”
“这都是臣的本分,当初是陛下信重,让臣任京兆府尹,掌管京都诸事,这才有臣今日的风光,故臣一直想着报恩于陛下,否则如何对得起陛下君恩万一。”
“这些年,这些事,一直是这个念头驱使,不敢懈怠。”
梅执礼一边声情并茂的说着,一边小心翼翼的看着庆帝。
然而,庆帝的表情始终如一,丝毫不为所变。
“往事历历,恍如昨日,朕总在想,君臣一番,总得有个善始善终,只可惜,事往往不从人愿。”
梅执礼一听此言,眼神中惊恐顿时无限放大,连忙跪下道:“陛下,臣知罪。”
庆帝看着跪下认罪的梅执礼,神色很是奇怪道:“聊着聊着天,怎么认起罪来了,何罪之有啊?”
梅执礼结结巴巴道:“我,我,我不该审范闲……”
“有人递状,你作为京都府尹,当然该审。”庆帝微微低头,目光逼视着跪下的梅执礼。
“公堂之上,太子驾到,臣乱用刑法,乱了分寸。”
“东宫驾前,你很难办,朕也能理解,当年刚刚就任,你第一个奏折,写的是为臣最重要之道是……”
“忠,陛下,老臣或许昏庸无能,但是对陛下一片忠心,日月可鉴啊。”梅执礼剧烈的喘气道。
这时,庆帝突然加重语气道:“梅执礼!朕听说,你有看面相知祸福的本事,来,给朕看看!”
就在梅执礼不知所措的时候,庆帝突然低沉道:“看看朕是不是大限将至的样子,朕若死,你现在投靠东宫还来得及,做个三朝元老,也算一桩佳话!”
梅执礼此时急的满头是汗,心中的惶恐无以复加,身体不断颤抖着,语速极快道:“陛下啊,老臣对陛下一片赤诚,绝无此事啊。”
“一片赤诚?东宫抓滕子京是不是你派督抚调查的地址,是不是你派班头抓的人?如果不是,那就是朕听信谗言,朕应该给你赔不是!”
庆帝目光逼视着梅执礼,时而语气高昂,时而低沉,令人难以捉摸。
梅执礼在这样的威压之下,心神大乱,根本不敢有任何隐瞒,面对庆帝他如同案板上的鱼肉任由宰割。
“臣知罪,臣罪该万死,臣愿领国法!”
“作为老臣,用国法治你,既不是显得朕薄情寡义?”
梅执礼猛地抬头,旋即身体一软:“臣,臣……明白了,臣今日回府,大概会失足落井,只是此事家中一概不知,请陛下宽容!”
庆帝看着梅执礼一会之后,才语气平静道:“好了,好了,蜜浆还没喝呢。”
梅执礼瞬间抬起头来,看着庆帝似笑非笑的样子,心脏剧烈的跳动起来,目光缓缓移向那个酒杯,他看着那个酒杯就仿佛在看着死神一样。
此时,他回过头看向庆帝,刚刚想说些什么,却发现庆帝朝他使了个眼色。
梅执礼只好咽下嘴里的话,浑身颤抖的拿起酒杯,导致酒杯里的酒水洒落了不少,颤抖了好一会二,他猛地举起酒杯,一口闷了下去。
而后便开始大口大口的喘气。
就当他以为自己要痛苦的死去的时候,却发现那酒水,似乎……有点甜?
这……真的是蜜浆。
霍然,梅执礼仿佛从鬼门关里跑了出来,神色惊喜的看着庆帝。
此时,庆帝突然哈哈大笑,并给自己倒了一杯。
“不要怕,朕陪你喝。”
梅执礼见到庆帝举动,感动的都要哭了。
“梅执礼,朕还是念老臣的情分的,回去以后,不要跳井,上个奏疏,就此告老还乡。”
还不等梅执礼感激的话,他又继续道:“对了,明天不要起得太早,朕保你荣归故里,平安一生。”
“谢陛下宽仁!”梅执礼阉了横流,“臣悔之晚矣,只希望陛下保重龙体。”
“好了,下去吧。”
“是,陛下。”
……
待梅执礼走后没多久,候公公走了进来。
“让监察院盯着梅执礼,在他回乡的路上,做成马匪截杀吧。”
候公公眼角抖动了下,继而垂首道:“老奴领旨。”
……
两日后。
京都有关注此事的少数势力,都得知了梅执礼返乡的路上被劫杀一事,内心惊恐之余,便各自装作不知,仿佛从来没有梅执礼这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