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依旧是三岔河的丰水期，下游河道异常宽阔，从河中心到岸边最少得有三四公里的距离，这完全超出了虎蹲炮的有效射程。

也正因为三岔河河道宽阔，胆小如鼠的毛大人才敢孤军“深”入，逆流而上十里地，但在夜晚能见度不足的情况下，这宽阔的河道反而成了阻碍。

三岔河毕竟只是一条河，而不是一片海，河道再宽也无法掩盖它的先天不足，适合海船通行的航道较窄，简而言之就是航道水深不足，尤其是靠近两岸的河道，白天可以一眼望到河底，这种水文条件，对于吃水较深的海船，是非常危险的。

小海船也是海船，和平底的内河船不同，海船船底都是尖的，哪怕是小海船，吃水也都要在一米以上，这导致海船非常容易在内河搁浅。

所以毛大人靠岸的命令在陈良策看来是非常愚蠢的。

不过毛文龙并没有这种感觉，所谓无知者无畏说的就是毛大人，由于大明在制海权上有绝对的优势，毛大人甚至不用关心水师的情况，只要专心想办法管理好军队就可以。

王一宁也清楚毛大人的深浅，用他的话说，毛大人就是不拘小节的豪杰，因此才需要他和陈良策在旁辅助，否则他们存在的意义是什么？

陈良策虽然看不惯佟养真的奴才嘴脸，但也不得不承认毛大人的特别之处，甭管是运气还是实力，他毛文龙就是能人之所不能，只花了区区半年时间就当上了边镇总兵，谁知道还能不能百尺竿头更进一步，刘邦这厮（流氓，人渣）都能成就一番帝业，毛大人未尝不可。

“大人，这样贸然接近河岸，战船恐怕会有搁浅的危险。”

陈良策站在毛大人身旁，小声提醒着毛总兵，不过毛总兵并没有听从他的意见，开玩笑，后金军队已经排排站，准备玩半渡而击的把戏，自己不趁着这时候把他们轰上天，怎么凑人头给朝廷交差，至于船搁浅就搁浅了，反正他们带的海船非常多，靠岸的战船只占所有海船的三分之一，全部搁浅都没事。

看着河道中的船只缓缓靠近海岸，后金将领立刻让河岸上的士卒拉弓准备放箭。

后金步卒在这个时代可以称得上天下第一，上马是一个优秀的骑兵，披甲则是一头陆地蛮熊，配合默契，箭术精湛，几乎个个都是五边形战士，打同等数量的明军和打儿子一样。

不过明军再经历几场大败之后也学乖了，基本不和这帮杀才野战，就守着城池，你敢来我就用火器干你丫的，后金军队就是这样被熊大人干的欲仙欲死，一直打不下熊廷弼镇守的沈阳。

再后来后金也领悟了，和大明打不能硬上，要玩点花招，反正双方的战术就在博弈中螺旋上升。

一般来说，很少有明军将领会这样傻傻的直接冲后金军队阵地，尤其是渡河作战。

要知道在冷兵器时代大军团作战，哪怕是一个只有五度左右的倾斜坡度，都极有可能改变一场战斗的结果，何况是没过腰间的河水，踏着这么深的水去冲击岸上防守的敌人，恐怕还没上岸，披着甲胄的明军士卒就累的要趴下了，这还怎么打？

更何况岸上还有一堆弓箭手在万箭齐发，船刚进入弓箭手的射程，就遭受了箭雨的洗礼，很多甲板上的士卒猝不及防，被射了个爽，伤亡很大。

后金将领很久没有见到这么耿直的明军了，那一声声惨叫仿佛是胜利的号角，升官加薪的调令，心中的大喜他立刻调集了更多的后金士兵，准备将这股靠岸的明军给杀个干干净净。

陈良策看着船上死伤惨重的士卒，脸色有些难看，虽然只是一百出头的伤亡，可对于士气的打击是巨大的，毛大人和他都没有下令让士兵立盾，这是重大的失误，原本陈良策是不会犯这么低级的错误，可刚才他一直在注意河底的情况，忘记了这件事，这才造成了眼前的惨状。

而且更加令人窝火的是，毛文龙居然在笑，陈良策真的是气到眼前发黑，这和周幽王烽火戏诸侯有什么区别，这……

“开炮！”还没等陈良策上前怒斥毛文龙的冷血，毛大人就已经收敛了笑意，并且狠狠的将高举的右手挥下。

早就憋着一肚子火的士卒们立刻将船上的火炮对准了岸上的敌人，发出了雷鸣般的怒吼。

打磨光滑的石制炮弹冲进后金军队密集的阵列中，带起了一阵血色尘埃，飞溅的泥土混着鲜血与残肢，幽冷的夜空似乎都被这炙热的炮弹烫伤，散发出了不一样的光泽。

“给我继续靠近岸边，火炮不停！”毛文龙此刻已经爽的不能自已，没见过这么蠢的后金将领，居然把士兵都囤积在岸上，这一轮炮击最少干掉了数百后金士兵，比他之前半个月的收获都大，简直是佛祖保佑，他本来就都不知道怎么给朝廷交差，现在只要击溃这波后金军队，他毛文龙今年的工作指标就算是完成了。

“毛总兵英明神武，算无遗策啊！”形势转变的太快，陈良策有些难以适应，此时他人都冲到了毛大人身边，只能挤出一堆笑意，拍起了马屁。

不过这也不是假话，陈良策现在后知后觉，才品出了些味道，毛大人让战船接近河岸这个命令看上去鲁莽无比，可实际上是经过深思熟虑的，这样做的确会让后金军队的箭矢能轻松的射到战船甲板上，令己方士卒有所损失，可谁能想的到，这仅仅是一个诱饵。

故意不下令举盾，以小部分士卒的性命为代价，诱使后金将领将军队集中在河边，创造出极佳的炮轰效果，古之名将，不过如此啊。

不愧是毛大人！

“果然是狭路相逢勇者胜。”毛文龙捏着自己的胡须，有些自得的看着现在的战果，没有什么是莽一波不能解决的，如果有，就再莽一波，早知道自己就勇敢点了，之前打的太猥琐，没能发挥出自己的本事。

毛大人暗自陶醉，所谓的后金军队，不过如此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