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密室之于一个人,就如同通往其内心的一段艰涩的路。

对于一般没有条件的人来说,即便是一个带锁的抽屉,一个笔记本,甚至内心默默不愿碰触的干净一隅,都可能是其小心安放私隐绝密的角落,即便平日里再不拘小节、大大咧咧的人,也总会有不愿意对旁人谈及的秘密,或黑或白,或五颜六色,或是一个几乎被岁月反复抛光打磨,却依然不愿意舍弃的面孔,或是一段沉潭深水,永远见不得光的往事,或是仅仅是一个只有在午夜梦回时才会念念不忘、溢出唇齿间梦呓低喃的名字......

而对于另外一些条件优渥的人来说,密室的存在,便俨然是他们心底深处的外化空间,迂回的延展出,那些内心深处、再也盛放不下的秘密。

从踏入楼梯的第一秒开始,秦欢乐已经感受到了一股自下而的森然冷气,他不禁调侃的想着,这陈三省的心,大抵多半是冷的。

仿佛是一处通往极致阴诡之处的闸口,他收起杂念,屏着呼吸,即盼望能够一眼洞穿全部的事情真相,又隐约有些担忧真相太过**,自己的精神情感,会被那巨浪滔天一般的真相,拍死在海岸边。

楼梯初始笔直,其后便呈现出螺旋状,越来越陡峭的盘旋尽头,随着他的体感温度,身体两侧随之接力似的亮起昏暗的壁灯,倒不至于会看不清脚下的阶梯。

周遭寂静无声。

也不知道这没头没脑的下了多久,当他眼前再没有阶梯匍匐于前时,指路的最后一盏壁灯也随之灭了下去。

几声微弱的声响,房间四角的落地式柱状台灯亮了起来,终于将这间面积不小但极有格致的房间映照在了秦欢乐的面前。

密室里的陈列摆放,几乎与面的书房一般无二,只是在面满布书柜的墙体位置有所不同,没了书柜,却依次挂满了一张张奢华的巨大相框,让人猛一看过去,仿佛置身于某个历史悠久的私人博物馆。

相框里画的都是人像,一个个鲜活青春的青年男人,比例几乎与现实的尺寸无异,那惟妙惟肖的绘画技法,便说是堪比照相技术也不遑多让。

但诡异的是,画框,只有他们的头部,却没有身体。

与极尽描摹之能事的头部相比,每个人像,自颈部以下的身体部分,则让人仿佛是在观看一本医学解剖类书籍的图谱——最简约的线条旁,用最严谨的比例尺与数字,细针密缕的记录着一副身体所有微观之处的数据细节。

肩宽、臂长、腰围、脚码......

那不带任何情感温度的标注,与他们活灵活现的脸孔,相映成一副诡异的画面。

真的宛若是一家成衣市场的展示橱窗。

秦欢乐仰望着他们,四肢百骸不禁微微泛起寒意......联想到刚刚老管家企图为自己测量的情态,他略一闭眼睛,几乎已经可以想见画框之的年轻男人们,是怎样伸展手臂,站在那双铜脚印,单纯的期许着自己将会得到的一份特殊的“礼物”。

出离了最初的震惊,秦欢乐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尽快破解这间密室真正的秘密。

房间正中间位置的地面,依然镶嵌着一双铜脚印,若双脚踩在此处,顺势一抬眼,便可以看到一面等身的穿衣镜,镜子是嵌入其后一只巨大的红木衣柜的柜门的。

秦欢乐稳稳心神,先朝着衣柜走去,可手还未碰触到柜门,余光便瞥见穿衣镜一角,一个黑影鬼魅般一闪身,便猛然朝着自己的后背扑了过来。

几乎是来自于身体的肌肉记忆本能,秦欢乐微一侧肩,堪堪避过了已经刺到近前的那把剪刀,寒光闪现中,随即反手握住对方的手腕,完成了一个迅猛的过肩摔!

对方背脊重重的撞击在地面,发出一声闷响。

秦欢乐乘胜追击,不敢大意,单腿屈膝跪下来,膝盖牢牢扼住了对方的胸颈,另一只手攥着对方那只还持有凶器的手腕,不遗余力的往地大力磕去。

不过坚持了三五下,对方的掌心便难以吃力,手腕一软,那把剪刀落在了地,又被秦欢乐挥手推进了远处的黑暗里。

老管家的脸被憋的紫红,呼吸难以为继。

秦欢乐实在没有想到对方这么快就会醒过来,眯眼俯视着他,“这位大叔,知道袭警的后果吗?”说着手下一使力,“哼”了一声,“行啊,看来陈老头平时给你的伙食还不错,这底子吃几年牢饭,应该不成问题。”

他习惯性的往后腰一摸,才记起从所里匆忙请假赶过来时,是卸了这些随身“装备”的,一时没有什么趁手的工具,故技重施的一扬手抽了老管家自己的腰带,将他拎起来塞在一旁的椅子,两手反剪在椅背后头,结结实实的捆紧了。

老管家大概真的不会说话,这么一番动作下来,只是一脸阴狠的看着秦欢乐,却始终不言不语。

出来的已经有点儿久了,老管家苏醒之后,不晓得有没有先向陈三省示过警,不过好在这房子里一共就两个人,他和颜司承这分散击破人盯人的战术,大概还行得通吧。

探查的节奏被打断,秦欢乐再次扬起头,仰视着墙面的相框,他决定一不做二不休的卸一个下来,看看里头有没有什么猫腻。

相框离地有一人高。

他拖了旁边的矮桌过去垫脚,双手扶在两侧的边框,用力合抱向,却没想相框远比自己想象的更加沉重,根本没挪动。

他顺着微弱的光向头瞧了瞧,模糊不清的发现,相框的侧边缘,似乎是被焊死在了墙的,其余三面倒是自由,不过却不能左右摇动,只能扶着最下端,脱离墙面向拉起。

他调整了一下站姿,两手举着相框的两个下角,均着劲儿缓缓抬起来,抬到差不多和墙面有了较大斜度的位置,弯腰挪了进去,用自己的头顶着相框,解放出两只手来,掏出手机——虽然没有信号,但勉强能当个手电筒用。

相框背面倒是没什么,墙面也正常。

他余光瞥了一下不远处的老管家,不死心的屈指在墙面敲了敲,“噗”的一声,墙面居然被他敲出了一个圆洞。

秦欢乐连忙用手向四周仔细的摸了摸,大致探明了墙面有个笔记本大小的凹槽,表面虽然附着着墙纸,内里却是空洞的。

几下撕开了面的伪装,一个深邃不见尽头的甬道不知延绵了多远,虽然不大,但却深不可测。

他举着手机的灯光向里头一照......

就见一臂之外,一个半透明的坛子里头,一团混沌的白气,被突如其来的光亮惊扰,猝然一个翻滚转身,便朝着秦欢乐的方向呼啸撕咬而来。

秦欢乐本能的矮身躲避,相框砸在墙面,“啪”的一声脆响,像是晦暗里一记响亮的耳光。

这是......什么玩意儿?

秦欢乐给自己顺了几口气,却没见那玩意儿有进一步的动作,不知者无畏的又再次掀起了相框,用手机向里头照过去。

那坛子里的东西随着光亮再次势起,只是这次,秦欢乐挺住了没怂,因为他清楚的看到了那团白气被坛子所阻隔,里头再狰狞的示威,也始终无法突破坛壁的禁锢。

白气?

有了这点儿发现,他再次审视的目光就开始细致起来,慢慢的,也能看清楚一些白气的眉眼手足了......这哪里是什么白气,这分明就是和小飘一样的存在!

这样的想法让秦欢乐再难淡定,他快速的如法炮制,不多一会儿,已经确定了所有的相框后面,都隐藏着一个对应的气团。

他心里忽然有了隐隐的推测,这猜测猝然激起了他内心巨大的愤怒,也迫使他再次重新审视起这些相框的人脸来。

果然,在最暗淡的角落,那个规制完全相同的相框,他看到了那张熟悉的面庞。

孔腾达,真的是孔腾达......

秦欢乐两手插入发根,狠狠的抓了两下。

难道这就是陈三省的秘密?

秘密玄之又玄,他还无法完全参破其中真谛,但再往深处挖掘,又显然已经超出了他的知识结构,他想了想,抬手抱出了孔腾达画像后头的那个坛子,决定返身回去,先找到颜司承,再从长计议。

他从矮桌跳下来,快速跑向楼梯口。

两声咳嗽声自身后响起,秦欢乐回身望了一眼还坐在椅子的老管家,如此脚步一顿,便被从天而降的一只铁笼,不偏不倚的罩在了里面。

一切突入其来,完全不给他反应的余地。

他放下坛子,发现自己即便用尽全力,也完全无法撼动栏杆分毫,不禁朝着老管家怒目而视,不知道对方是不是真的听不见,胡乱叫嚷道:“你是不是傻,你困住我有用吗?啊?信不信颜老师这会儿已经把你主子捆成大闸蟹了?你现在放开我,回头处置你时,还能指望我对你下手轻一点儿!”

可老管家完全不理会他的扯淡,嘴角慢慢露出一丝狞笑,整个人奋力向前一挣,便从眉心处,淅淅沥沥的裂出一个细小的血口子来,那血口不断随着他大力的冲撞,越裂越大,逐渐整张脸皮自面部中央彻底裂开,犹如一只软塌塌的帽子,疲软的垂贴向背心,而里面只有血肉筋络的淋漓不尽的头颅破茧而出,却现出一个更加肆意的笑容来。

这次更像在解剖课了,秦欢乐甚至能轻易的辨识出是哪一块肌肉细小的变化,彼此协作牵扯,才能让人绽放出一个笑容来。

他以往直面过太多血腥残暴的犯罪现场,但却从来没有看到过如此生动凶猛的自我撕裂画面,一时忘了反应,只是怔忡的望着对方。

在他对面,老管家的动作却还在继续。

碎裂处从下颌延伸至胸口,蜿蜒向下,他整个人如同脱掉了一件外套似的,猛的一下,便生生从原有的“皮囊”中挣脱了出来,全身下暗红一片,血脉尽显,一步步踏着模糊不清的血脚印大剌剌的从秦欢乐眼前经过,拉开了衣柜的一个边角,从里头信手拿出了一件衣服。

秦欢乐随着他的动作一路跟随,两手紧握铁条,却受到角度限制,看不见衣柜里面的内容,只能尽力眯眼去看老管家手里那件半透明的......衣服?

他不是很了解对方的动机,这都脱成血肉了,还穿的哪门子衣服啊......不,他眯了眯眼睛,在对方侧身的空隙,终于一窥了那“衣服”的全貌!

那根本就是一整张的人皮,从头到脚,还带着浓密的黑发!

秦欢乐饶是再见多识广、内心强悍,也经不起这样的刺激,霎时感到胃中一阵腾烧翻涌而,弯腰扶着铁栏杆干呕了几下。

与此同时,老管家已经动作熟练的将自己挤进了那具皮囊中,全身**,半是炫耀的转过身,冷眼睨着秦欢乐,仿佛是在向他宣告,他秦欢乐的命运至终,也不过是一件任人挑选的“衣服”。

这身人皮初看着完整,如今穿在他身,才发现已然残破不堪,像是次被脱下时过于潦草暴力,以至于下巴、手肘、两肋、大腿一侧,都有不小的破损,残破部位的皮肤毫无生命力的耷拉着,依然可见里面的森森血肉。

老管家从昏暗的墙角拾起那把剪刀,朝着秦欢乐缓缓走来,每一步都如同踏在秦欢乐的神经,让他心脏跟着一紧......这老管家的新脸......这脸......分明是孔腾达啊!

脑中一道精光划过,秦欢乐圆睁双眼,骇然的惊诧道:“孔腾达早就死了,是你、是你扮演了他?一直都是你是不是?是你杀了张辉,又杀了金维?”

这千丝万缕的信息在脑中剧烈击撞,眼前的种种又难以一时消化,秦欢乐话说出口,没等到对方的任何反馈,自己的思路又先乱起来,喃喃道:“不对啊,可这说不通啊,如果那天你也在三省楼的地下室里,我们没理由发现不了你!没理由......那陈三省又是怎么进去的呢?”

他至今仍清晰记得陈三省被同事背出来时虚弱的样子......猛的一抬头,“不是你,是他!假扮孔腾达的,一直都是陈三省是不是?所以他最后走投无路,才会一头扎进三省楼,所以在我们的天罗地网下,还能全身而退!这一切,根本就是他自导自演!是他杀了孔腾达,又杀了张辉和金维!”

是了,一定是这样的,一脉相承的套路,长者的平易近人、超出正常消费的奢华礼物、超然的社会名望,一切的一切,都不过是诱骗猎物走进陷阱的诱饵!

不管因为什么原因,陈三省突然舍弃了循序渐进,他今天给自己“量体裁衣”的行为已经充分预示出了,他要对自己下手的决心!那......若自己这边出了变故,陈三省会不会丧心病狂的对身边的颜司承下手啊?

想至此处,秦欢乐是真的急了!

他疯狂的拉拽铁栏杆,却完全无济于事。

那边任凭他碎碎念而一直置若罔闻的老管家,顶着一张变形而诡异的孔腾达的脸,正在一步一步的朝他走过来。

双重急迫之下,内忧外患的秦欢乐只觉得自己的心尖一点,像被烈火焚烤,眼看着就要熟了!

他眸光一闪,快速弯腰抱起那个半透明的坛子,狠狠朝着地砸下去。

坛子落地一声闷响,却没有预期中的轰然碎裂,圆弧状的坛身惯性使然,落地后依然继续快速的滚动向前。

老管家的表情陡然变色,踉跄着扑向铁笼的另一侧,去抓那坛子。

然而比他的动作快了一步,坛子自己亘在刚刚的椅子腿儿,又左右摇荡两下,停了下来,随即轻微的一声脆响,坛口翘开了一丝缝隙。

老管家扑身前,环住坛子,将面的盖子狠狠的压了回去。

他吁出一口气,这才端起坛子细看,却见里面不知何时早已经空空如也......

他后知后觉的徐徐转过身来,就见身后的那团白气,早已渐渐浑浊涌动,膨胀泛黑,隐隐一丝刺耳的嘶哑咆哮从半空中传来,“这是我的!”

随即,便一头扎进了老管家的身体里。

可任凭它怎么竭力的向老管家身体里冲撞,却随之很快又会外溢而出。

老管家的脸开始现出痛苦挣扎的表情,●app下载地址xbzs●四肢僵硬,关节处一阵让人牙碜的“咯咯”作响。

涌动的黑气越来越急不可耐,倏然须发皆张、发狠似的一个全力冲撞!

老管家的身体静默了两秒......砰”的一声,瞬间爆裂成无数散碎肉泥,喷溅向房屋四处。

秦欢乐忙蹲下身,兜起外套护住头部,只感到一阵子弹似的冲击,雨点般落在身,带周遭平静了下来,才粗喘着,脱下外套扔向一边。

不知这爆裂是否无意间触碰到了什么机关,铁笼徐缓的升起了半米多高的距离,不死不活的荡在半空中。

秦欢乐不及多想,赶忙矮身钻出来,回头看到那团黑色涌动仍在残体流连徘徊不去,脚下却不敢停留,暗自向楼梯口退去,恨不得长出八条腿来,手脚并用的快速向攀爬而出。

一路重回了书房,依样放回了书,关闭了暗室入口,他连忙闪身出来,往卧室去寻颜司承。

“颜老师?陈老先生?你们在哪儿?我来找你们了!颜老师?”

他一路试探的呼喊着,却始终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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