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我已经到了啊”龚蓓蕾举着电话,职业敏感使她的第六感有种偏执的准确,什么念头在脑中刚刚凛冽的一划过,后心处就被一个冰冷的硬物抵住了,随后耳边的手机被扯了下去,粗暴的直接甩向墙面,不堪一击的屏幕毫无悬念的被砸得粉碎。
熟悉的拉开保险栓的声音清脆的一响。
龚蓓蕾心头一跳,就见一个陌生的年轻男人,仍保持着威慑她的姿势,缓缓绕到了她的面前。
“你好啊,龚警官,久仰大名了。”那人笑的阴鸷。
龚蓓蕾听出了一些弦外之音,不动声色的再次仔细辨别了一下,却对这人完全没有任何印象,不禁谨慎的问了句,“我们见过?”
“没有,”那人笑道,“不过是秦哥总提起你,话里话外的意思,还想介绍我们认识,是哪种认识,你应该明白的。”
龚蓓蕾一听他这样说,表情便淡了下去,无论对方此刻对她说什么,她都有将信将疑的可能,但对方这过于明显在离间她和老秦的意图,却显然只能得到一个铩羽的结果。
笑话,难道让她不相信老秦,却去信他这个陌生人的鬼扯不成!
此处是朱公子朱潜郊外的私人住所。
龚蓓蕾上次没有实地进来过,并不十分清楚内部的情况,不过她也不是毫无分寸的贸然行事,此行原本不过盘算着只徘徊在外墙边,企图隐秘的盯一盯这栋房子进出的可疑人等,看看有没有一个合适的侦查突破口。
她熟知人情世故,自然知道案件查到纪展鹏之后,再向深处挖掘下去,那朱潜可不是他们随便想动就能动得了的人。
即便是专案组,之后的调查取证工作,也将是在无比谨慎的前提下行进的步履维艰。
只是草动蛇惊,时不我待,很多事情实在是等不得的。
但即便眼下情况危急,她也竭力在心里安抚自己要保持冷静,一来她不相信对方真会如此堂而皇之的对她采取什么危及生命的行动,毕竟她的职业摆在那里,任谁也要在动手之前掂量一下的,再者她刚刚和老秦通过电话,如此猝不及防的中断信号,她不信以两人之间的默契,老秦会完全无动于衷。
年轻男人伸出另一只手,似乎是想和她握手。
她冷眼看了一下,没有回应。
那男人不以为意,只是轻蔑的笑了一下,“走吧。”
“去哪儿?”龚蓓蕾冷冷的问。
“你来这里干什么,不就是好奇这里面的人吗?难道是好奇这里面的园艺不成?”他比了比手中的武器,示意龚蓓蕾沿着微开的门缝走进去。
龚蓓蕾别无选择,只能以不变应万变,她一脸紧绷的随着脚下的小路,走进了别墅的深处。
与冬季时的湿热不同,如今夏末时节,阳光房里充斥着遮天蔽日的高大绿植,隔绝了室外凝聚了一天的热能,散发着阴气森森的凉意。
龚蓓蕾不敢掉以轻心,暗自记着走过的路线与周遭的环境,尽量记住一些自认为重要的细节。
那男人跟在她的斜后方,却忽然主动打破了沉寂,恶作剧似的倾身过来说了一句:“看你还是没有想起来,提醒一句,我叫武正凯。”
这个名字龚蓓蕾恍然一怔,忽然想起这是老秦当初去之南负伤折返苏醒后,反复追问过自己的名字!
原来真的有这个人!
她猛一转头,想问问武正凯可身后,哪还有这个人的半片影子啊!
此刻没人,真比有人,还让她心惊。
郁郁葱葱的草木,忽然就带上了一些鬼影幢幢的阴郁感。
她举目四望,只想赶快离开这个诡异的地方。
只是心中默记的那些蛛丝马迹,却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来路、去处,一模一样的细节,完全相同的陈列,竟让她分毫辨不出区别。
该向哪边走,成了摆在她眼前最急迫的选择。
“花骨朵儿!”远处隐隐约约有焦急的呼喊声。
龚蓓蕾心中焦急,又怕高声回应,会惊动旁人,只能无声快速的向老秦呼喊声音的来源方向跑去。
跑了不短的一段路,终于让她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背影。
“老秦!我在这儿呢!”龚蓓蕾边轻声叫着秦欢乐,边上前去拉对方的胳膊,“这里太邪性了,咱们快走,先回”
被她拉拽的秦欢乐却站在原地不动如山,只是蹙眉直直的望向前方。
龚蓓蕾愈发急躁了,“老秦!你发什么呆啊,我没跟你开玩笑,咱们快走,快”她的声音戛然而止,难以置信的望向眼前这张曾让她多少夜晚百转千回的脸孔
就在她刚刚说话的档口,秦欢乐木然转身,竟然毫无预兆的将手中的一把短刀,齐根插入了她的腹部。
大股粘稠鲜腥的血液,从身体中涌了出来,在她的衣服上,绽放出了大朵刺目的花蕾。
只是平时连手指头扎根小木刺儿都要跳脚咋呼的龚蓓蕾,却在这猝然的悍痛中,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她直直的看着眼前的人,身体失重的向后踉跄了两步,跌撞在门廊的边框上,随着她的动作震动,更多的血液涌了出来。
如同指缝中簌簌落下的沙粒,再如何紧握,也终究只是徒劳。
这是一种生命在体内逐渐虚化消减的过程,摸不着,拉不住。
只有当生命真切而具象的以这样流淌的方式不可逆的消逝而去时,龚蓓蕾才有生以来,第一次切实的感受到了它的存在。
腹内脏器被尖锐冰冷的触感刺透,柔弱第一次直面了突兀的闯入。
龚蓓蕾双手压在伤处,身体不受控制的跪坐了下来。
而从始至终,她面前的秦欢乐,都只是面容寡淡的望着她,没有戏谑,没有怜惜,只有一片死寂般的无波无澜。
“老秦”龚蓓蕾朝着对方轻唤了一声。
秦欢乐静静地看着她,如同在静候着她最后一丝生气的耗竭。
“老秦”龚蓓蕾费力的勾了勾嘴唇,只是虚弱惨白的脸色,使她的笑容看起来无比狰狞,“老秦知道了,绝不会放过你!我知道我相信就、就算我死了一年,还是五年、十年,即便你将一切伪造的再天衣无缝,老秦也一定会找到你的破绽,挖出你的罪证,为我报仇我等着你、等着你为自己所有罪行,肉袒负荆!”
她出口的每个字,和着血,都像是一把利剑,不留余地的射向对方最亏虚的软肋。
她眼神中毫无生命即将陨逝的惶恐与无措。
那过分的笃定果然刺痛了面前的人。
他缓缓走上前去,伸手攥住了刀柄,面无表情的纵向拧动了一下
熙熙攘攘的闹市区。
此刻正值下班的晚高峰。
秦欢乐气喘吁吁的追着前方颜司承的身影,片刻不敢懈怠,从朗华一路追到这里,早已经汗流浃背,双侧的肺叶针扎一样的闷痛。
可饶是这样,前面奔跑的颜司承,仍然是他无论怎样追赶,都可望而不可及的存在。
越向前,车流人潮越是密匝。
秦欢乐一颗心早已经被七上八下的颠成了十五瓣,只恨不能摆脱了自己这具废物的肉体凡胎,直接飞上前去,抱住颜老师,将他锁在自己一臂之内的安全区域内!
太危险了,实在太危险了!
他离得越近,越能清晰的看到颜司承左支右绌的与一辆辆飞驰而过的汽车擦身而过,而灌满他体内的魂魄们,却不知受了什么刺激,越是这样命悬一线的境况,越是兴奋的不能自已,更加放肆的在作死的边缘疯狂试探。
“站住!你们站住!换我,换我来带你们疯,你们、你们放过颜老师!”
秦欢乐喘息的语不成句,忽然脸色一白,血压直接撞破了身体的极限,冲到了五感闭绝、胆裂魂飞的极致
一条马路之隔,颜司承竟然被一众魂魄牵带着,冲向了一个巨大的十字路口中间,交错往来的车辆鸣笛而过,颜司承避之不及,只能快速的向相反方向跑远。
然而他被一辆小汽车挡住了身影,从秦欢乐这个角度望去,刚好能看见另一侧,一辆急赶着要抢过这个黄灯的泥头车,正踩紧油门,呼啸着冲了过来。
此刻那辆小汽车已经纵穿而来,颜司承即将袒露在马路中间,避无可避的被那辆泥头车碾压而过
那不可想象的画面瞬间在秦欢乐脑海中飞速闪过。
不不
秦欢乐耳边一阵溺水般的真空感,那车水马龙的喧哗噪声,仿若顷刻间沉寂了下来,脑袋里只回旋着一个深不见底的漩涡,搅乱了他所有的感知
秒针如同被抽帧了的黑白电影,以不切实际的速度卡顿了下来。
时间维度被无限拉抻延长,所有事物的速度都放慢了脚步。
只有小汽车仍不可逆转的一丝一厘的向前开去,泥头车则一丝一厘的向这边撞来。
颜司承缓慢而无措的环望着周遭的一切,直到某个转身的角度下,双目有意无意的刚好定在了秦欢乐的脸上。
那样彼此对视的目光一遇而逝。
秦欢乐却放佛接收到了来自颜司承内心暗哑的呼救。
他被心痛与急切逼红了眼眶,眼睛一阵刺痛,眼皮眨下的瞬间,万千噪声铺天盖地的重新倒灌入耳,车流人潮的速度也恢复如初了。
秦欢乐脑中一晃,险些支应不住自己的身体。
可他不能倒下,颜老师还在等着他!
凡此种种,不过须臾之间。
那小汽车此刻已经窜过了路口。
泥头车的司机紧紧的将油门踩到了底。
颜司承被魂魄们朝着四面八方同时拉扯,终究只是怔忡的呆立在了原地。
秦欢乐无论如何,也无法肋生肉翅,一步纵贯几十米。
泥头车的司机眼睛一晃,猛然看见了车前呆立的人影,狂按喇叭,可这样近在咫尺的距离,却已经完全来不及止住车身前冲的惯性了。
命悬一线之际秦欢乐望着颜老师的方向,心脏一窒,伴着脑中那毁天灭地的恐惧,只存了一个要与颜司承同生共死的念头,身体奋力的向前一挣!
沉冗的身体倏然一轻,秦欢乐像挤过了一扇生死之门,整个人凌空跃起,车水马龙尽皆成了两侧不断倒溯的浮光掠影。
他刹那间已到了颜司承身前,不禁惊喜的伸展开双臂,想要将颜司承拥入怀中。
他有太多的话想说,可前一刻的惊慌感还未彻底消褪,他自己犹自惊悸不止,出口的安抚只剩下喃喃的一句:“别怕,我在”
接着双臂紧收怀抱中却空无一物。
秦欢乐悚然抬头目之所及,天地万物竟然全部成了虚悬的黑白。
他孑然站在空荡的十字路口,周边哪里还有一个人,一辆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