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杯酒尽,尖嘴猴腮的谋士也已身亡。
近处的持剑少年,神色阴沉。壶与杯已收起,望其态势,恐是还要冲杀一番。
远处老许有些忧心,自然不是怕一条无关痛痒的人命,沙场上丢魂的人,可不比这儿多?
只是这位少年郎持剑杀官家幕僚,终归是有些影响的。若这位心胸狭窄的城主之子事后寻仇,那可遭殃了。自己一条老朽性命,早晚都得交代,自然是不打紧。可这位少侠,今后可是要过江湖仇杀,官家追缉的命途喽。
少年郎横剑且冷声,“诸位官家人好生威风,老弱妇孺欺压个遍。若真有能耐,杀上南元,在下自然佩服。窝里横,算甚?”
一众官兵默然,这位少侠先前的驭剑手段,想来城中无人出其左右。若真发狠起来,自个还不够他剑饮血的。
廊姑城主之子挤出笑容,“这位少侠,我们哪能真拆楼啊,无非是与许前辈打趣罢了。”
这位爷虽说城府不深,可审时度势还是有些功力,事态缓急拎得清。
柳晨生哂笑,“官家人颠倒黑白的本领着实令在下敬佩。我适才敬酒三杯,如今想再加一杯。”
廊姑城主之子笑容越发和煦,“阁下加一杯又何妨。”
这儿离城主府有些间距,且罕有人至。若不讨好这位持剑少年,指不定就交代与那柄四尺长剑喽。
柳晨生轻笑,“那在下便擅做主张,再加一杯敬身死的城主之子。”
廊姑城之子脸色一沉,敢情这位少年得寸进尺?他却也是再无好脸色,适才和言善语几句,已是底线。在这个地界,可没自己吃亏的理。
他当即至袖袍中掏出一物,朝天抛去。破空声接连响起,咻!咻!咻!
原来是一把袖箭,通风报信所用。想来是廊姑城主包庇子女而制。
老许自然知晓这物件,破云箭,廊姑城一等信号。不等多少时长,城主府便会有兵马涌出。
持剑少年望漫天炸散的黄烟,眼神冷凝。如秃鹫盯上饭食般,已视这位城主爱子为死人。
城主之子轻声打问,“你可还要敬我一杯身死酒?若本少爷身死,这座酒楼、许老头、你都是要做陪葬的。”
柳晨生讥讽,“我若不动在下,此间事可了?这条人命可无视?许前辈的酒楼可不拆?”
三问,问得这位跋扈的官家人哑口无言。以自己的睚眦必报,这儿几位都是要斩杀的,留个全尸,已是大善。
城主之子开口,“自然不会如此善了,杀人偿命,天下向来遵此礼。你既已染血,绳之以法已是定数。许老头,我可放他一马,不做追究。”
柳晨生突然有些癫狂,“照如此说,在下横竖一死,牢狱之灾免不得。那我不如再杀几人,你们可有人能挡住在下手中四尺长剑?”
世人常说:狗急跳墙。想来正应此景。
自然,柳晨生没这般冲动,杀这个尖嘴猴腮谋士前,已做好说辞。一个肚中无能的幕僚,廊姑城主会为其大动干戈?说到底,一条狗而已。
真真假假的敷衍表面功夫,叫这位城主爱子真以为柳晨生是一位嗜血的亡命之徒。当下不由心中寒上几分。
他不得已与这位持剑少年做周旋,又是好言相劝,“其实在下还是能退让几步,少侠武艺了得,适才斩了一条狗而已,我自然不予追究。事后出资兴建这座酒楼,你我二人尚可把酒言欢。”
这位官家人可谓是一退再退。只欲稳住柳晨生的脾性,等到援兵马踏至时,且又是两说。
他出门向来只带几名甲士,本事算不得,为虎作伥很有一手。未曾想今日碰到狠角色。
柳晨生将剑敛入鞘中,抱拳一笑,“公子大人大量,在下惭愧。”
城主之子自以为拿捏人性的功夫深厚,这不,便把眼前持剑少年折服了。
楼上依靠有一位醒了许久的书生,他望着逢场作戏的柳晨生,很是觉着有趣。这位兄弟,武艺天资极佳,脾性亦是好极,未曾想使诈都这般自然。
柳晨生无非是想将众城中甲士引来,若是谈的妥尚好,谈不妥便叫楼上兄弟出面,属实不行,那便杀出去。
远处有马嘶,一阵厚重蹄声纷沓而至。一百骑,整装待发,甲胄森森。持大剑,汹涌而来。
城主之子上前与为首甲士附耳说了几句,笑意阴冷,也不知编了个怎样的谎言,将柳晨生比做十恶不赦的罪人。
那甲士听闻后,肃穆道,“将持剑者缉拿归案,将这座危楼一并烧去。”一声令下,八方涌动,有一批甲士骑马上前。
其实说到底,柳晨生多少有些理亏。适才这几位官家人也并非做甚的谋害性命之事。只是望着曾为国捐躯的许正兴遭人调笑,一时看不过那几副丑恶嘴脸。
不过拔剑杀人多少有些底气,书生昨夜饮酒曾说,便是杀上几个城主子女,亦可保自己无恙。想来那副认真神色不似玩笑。
老许早已上楼提起那柄大刀,他虽老迈,但持刀依旧不逊色当年,“我许正兴的命连南元都收不走,岂能窝囊死在随安。大刀依旧,今日便斩上几人有何妨。”
为首甲士冷晒,未曾想这一老一少还真有血性,在廊姑城惹到这位主儿,不是自寻死路?俗话说:强龙压不过地头蛇。城主在此处盘踞许多年头,布防的极好。
一百骑走动,已有人翻身下马。手中有粗大麻绳,想来是捆绑柳晨生的。有一拨甲士已提焦油与火把,径直走向那座歪斜酒楼。
蓦然间,楼上书生飞身下来。笑道,“在下状告廊姑城虐待抗元老将。按当朝律法,每月皆有俸禄补贴老将,有义务帮其修缮家门。如有违背,罪可当死。”
他又说道,“若在下说的没错,廊姑城从未有俸禄至许正兴手头。此罪可令廊姑城主在鬼门关走一遭。对否?”
为首甲士默然,连同城主之子一同。这的确为随安律法,半年前昭告的,据说是顾太白丞相力排众议所致。
白君笑手头呈出一物,“祥云办案,天下太白。”
天字号祥云捕快。
这日廊姑城主遭一众祥云捕快拘捕,许正兴酒楼得以修缮,柳晨生杀人无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