振华也叹息:“是啊,我老爹说,我家的青石磙子,传到我手里,已经是第代了。想想就觉得悲哀,我爷爷的爷爷的爷爷,当年用这个磙子打场,我现在还用这个磙子打场……”
齐磊哈哈大笑:“加油加油,争取将你家的石磙子,再往后传代!”
振华苦笑:“我想买个手扶拖拉机,可是我老爹一直不答应。”
齐磊点点头:“等我明年有钱了,买一个送给你!”
“少扯蛋了,五千多块,你送给我我也不能要。吃饭吃饭,吃了饭把稻谷堆起来,扬干净!”振华摇头。
齐磊叹气,喝了杯中酒,端碗吃饭。
打谷场上的稻谷,还要堆积起来,利用自然风力进行清扬,这又是一个苦力活。
兰玉芝吃了一口晚饭,已经拿着农具在堆积稻谷了。齐贵也累得够呛,脚步沉重,哈欠连天,却在坚持劳作。
振华和齐磊吃了晚饭,一鼓作气,将稻谷堆积起来。
庄小蝶也趁着儿子睡觉,拿着大扫把在打谷场上忙碌。
然而,稻谷堆起来以后,却不能扬场,因为没有风。
齐磊看看时间,都快十点半了,便对振华说道:“你回去睡觉吧振华,今晚上没风,也不能扬场。”
“不急,抽根烟再等等看。等发财等不到,等风还等不到吗?”振华席地坐了下来,给齐磊扔了一根烟。
齐磊也坐了下来,和振华抽烟聊天。
一根烟抽完,真的有东风悠悠刮来。
振华起身,用木锨试了试,发现勉强可以扬场,就对齐磊说道:“干活吧,再坚持一个小时,差不多能把这些稻子扬干净!”
齐磊点点头,和振华一人一把木锨,开始扬场。
扬场是个技术活,用木锨将稻谷抛上天空,借助风力刮走灰尘、碎草和稻芒,得到干净的稻谷。
会扬场一条线,不会扬场一大片。
高手扬场,落下来的稻谷是一条线的,谷堆呈现出一个枣核形。
齐磊显然不是高手,只知道用力向上抛撒。振华比齐磊好一些,但也不算老把式。
两人乱七糟地扬场,扬得非常不干净,时不时就要停下来,用大扫把轻轻掠去谷堆上的碎草。
夜风也是时断时续,有一阵没一阵。
这三千多斤稻谷,振华和齐磊折腾到夜里一点半,终于扬完了。
齐磊一屁股跌坐在地,捏着酸痛的胳膊,叹气道:“终于完事了,谢谢你了振华,你赶紧回去休息吧。幸好你来帮我,要不,我要折腾到明天中午,才能把打谷场收拾利索。”
“那我就不耽误你和小蝶睡觉了,嘿嘿,悠着点啊,别吵醒我干儿子!”振华点点头,转身回家。
“还睡个屁的觉,都上不了床了,累死了,没心思!”齐磊知道振华的意思,苦笑摇头。
看见振华走远,齐磊这才回屋里打水洗澡。
洗完澡,齐磊上了床,在熟睡的老婆和孩子脸上,各自亲了一口,这才关灯休息。
第二天一早,振华去学校上课,齐磊却留在家里,帮着母亲和兰玉芝割稻。
齐磊在家里呆了三天,配合母亲,又收割了三亩地的水稻,挑回来收拾干净,起早贪黑,真的累成了狗。而且,振华每天下午放学,都来帮着齐磊。
月十三,齐磊辞别振华,再次前往工地,替换陈道刚回来过中秋节。
工人们几乎都要回家过中秋节,只有齐磊在工地上留守。
当然了,还有那几个来自五湖四海的盲流,霍大侠和陈大诗人等人,也在工地上陪着齐磊。
中秋节当天,工地上继续开工。
到了半下午的时候,齐磊才给这几个盲流放假,说道:“今天中秋节,晚上我请大家喝酒赏月。唉,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我知道大家都想家了,再有几天,这里的工程结束,我给你们发工资,都回家去吧!”
陈大诗人点上一根烟,举目看着四方,摇头说道:“回家?故乡无法生存,城市里没有灵魂,我又可以回到哪里?我们从哪里来?哪里才是我们最终的归宿?”
齐磊想了想,笑道:“大诗人的问题太深奥,不能细想,一旦细想起来,人人都会变成神经病!都洗把脸歇着吧,霍大侠跟我一起去买卤菜和啤酒,今晚一醉方休!”
陈大诗人瞪了齐磊一样:“你才是神经病,没有灵魂的行尸走肉,整天只会赚钱……”
“要不是我这个行尸走肉收留你,你他妈早就饿死街头了,中国文坛失去了你这个大诗人,那简直就是巨大损失!”齐磊骂了一句,带着霍大侠去买卤菜。
陈大诗人摇摇头,已经坐了下来,继续构思自己的新诗,寻找自己的灵魂。
在诗人的世界里,或许世人都是行尸走肉,包括诗人自己在内。只不过,诗人懂得去寻找自己的灵魂,还没死透;而齐磊这样的人,在诗人眼中已经死透了,完全忘记了灵魂为何物。
齐磊买了一些卤菜,买了两筐啤酒,就在工棚里,和盲流工人们欢度中秋。
有酒有肉,大家自然开心,互相举杯祝福。虽然来自五湖四海,在这一刻却都是兄弟。
酒酣耳热之际,陈大诗人诗兴大发,又给大家现场作了一首诗。
另一个兄弟却来自黄土高原,即景生情,引吭高歌,给大家唱了一段信天游:“上辈子那个打爹又骂娘,这辈子呀做个烂泥瓦匠,冬天里那个不能烤火,夏天里呀也不能乘凉……”
齐磊鼓掌大笑,叫道:“兄弟,你以后就叫信天游了!”
还有其他几个兄弟,都被齐磊逼着表演节目。
有一哥们是晋中的,奉献了一首民歌:“实心心不想离开你,一走千里没日期,莫怪哥哥扔下你,穷光景逼到这田地……”
齐磊听懂了这歌词,蓦然想到老妈和庄小蝶,不由得心里一酸眼圈一红。
工地中秋晚会正热闹的时候,外面有摩托车的轰鸣声传来。
齐磊侧耳听了听,便知道是王耀岩来了。
果然,王耀岩在工地大门外猛按喇叭,大叫:“齐磊,齐磊在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