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这倒也合乎常理,毕竟不是人人都是那个小怪物。”穿着青色衣衫的男人点头轻声自语。
叶白柳眉毛略略一蹙,没有听清他的自语,“勾魂之术?那是什么?”
先不论这男人说的勾魂之术到底是什么,叶白柳略微思索就能猜到那一定不是什么让人喜欢的东西。如果说十个武士里有八个莽夫,那他叶白柳一定不在那八个之中。北江禁地天寒地冻,乃是异兽横行之地,危险的境地委实让那些需要在这里呆至两年之久的斥候们放心不下,终日绷紧神经,小心翼翼,生怕一步行差踏错就落得个死无全尸的下场。
对于自己的心神,叶白柳自认坚实,可这坚实的心神却在这短短几日类就变得有些紊乱,跳脱。以他的见识,权当做是片刻的心神不宁,只需休养充沛既可,丝毫没有往这方面去想。
“一种最为低级的法术。”男人看着篝火,头也不抬。
他接着打趣的说,“只是我没想到的是,一个得天庇佑的神武士竟然会被这种小小术法影响。”
男人能知道他是神武士这件事,叶白柳并不觉的奇怪,他本就不认为一个能在一片漆黑中准确找到自己的人会是一个迷路的......老人。
不过他说的话还是让叶白柳感到惊奇。武士,术士。神武士,神术士。这些只在小时候听到过的奥妙之事如今也见全了,第一次见识到术法,是在那个赐予他神灵伟力的男人那里,但那个神态端庄,威严行于表的男人除了在那个所谓的赐福仪式上念念有词外,并没有什么其他的举动。所以,这种能在无形中动摇心神的术法勾起了他少年人特有的好奇。
叶白柳略微思忖,感到奇怪,“可我并没有见过任何一个术士,怎么会被你说的这个......术法缠身呢?”
“应该是和你接触过的东西有关,比如那些走尸。”男人仍是头也不抬,似乎已经摸清了叶白柳的底子。
“走尸?”叶白柳眉头紧蹙,随即猜测道,“你的意思是,那些东西是被勾去了魂,所以才会变得如此诡异?”
他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可他还是有许多地方想不明白,如果说只是勾去了魂魄,那为什么那具尸体会变得炭般的黑,而且全身一滴血都不剩,怎么维持的住那饱和的身躯。
男人耸了下肩,“不知道,又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东西,不需要去探究。”
听着男人似有如无的口气,叶白柳想起了一件事。他看着那把被放在腿上的黑鞘长刀,依然能感到从上面散发出来那丝丝缕缕的寒气。
“那些冰雕,是你做的?”他问。
男人慢悠悠的抬起头,想着眼前人虽是无知了点,却是不笨。
他笑着说道,“我又不是你们这些超出常理的神武士,怎么能办得到。”
叶白柳感到奇怪,但也转瞬释然。那倒也不是什么人都能够办到的。
“这都是多亏了它。”男人拍了拍黑鞘长刀,接着道。
叶白柳心底无力的连连叹气,有些被男人的不着调噎着了。
世间多异宝,叶白柳也听过许多。
传说有能滴出玉质汁液的奇树,冷凝后质地光滑,通体荧光,据说又有许多对人体颇有助益的效力,清神明目,是千金难求的珍贵宝物。
又有一种能够一种天生就散发出香气的奇花,且终年不散,香味似少女嫩肤,春日青草,闻之如烈日沐清风,拨云见远山。
更夸张的,还是那据说有一本以火焰著成的书籍。
叶白柳不由得多看了几眼那般黑鞘的长刀,他本来是不喜欢寒冷的,可是在看到那把刀后,整个人被一种莫名的感觉包围,似乎......想要将它握在手里。
他没猜出来这把刀的奇特之处,但想着能造就那样冰雕的东西,一定不是什么凡物。
“一定很贵吧?”叶白柳点点头。
凡是稀少的东西,都是极为贵重的,就像那能滴水成玉的奇树,和香气迷人的奇花,皆是无比值钱的玩意,是显赫,乔木之家才有资本去求取的珍馐。
“你要知道,有些东西用钱财是求不来,买不来的。”男人摇头笑道,“我的刀......无价。”
叶白柳摸不清真假,只能点点头。
他抬头看了看,依旧看不到一丝一点的光亮,他有些着急,与这个男人聊了许久,一点也没摸透他的目的到底是什么,不带杀气又轻佻浮滑,让人一点都放不下心。虽然现在北江的夜晚短暂,且冷彻入骨,可他却是不安的像是热锅上的蚂蚁。深入黑森林许久,还是没有找到陆林他们,再加上这匪夷所思的术法,一重一重看不破的阴云,可真是不能让人安下心来。只叹自己没有一双夜眼,不然夜行八百。
男人好像也坐不住了,离开酒缸站了起来。
“你小子有那么一点点意思,却还是欠缺了点。”男人扭腰活动着,“搞得我还以为是个什么棘手的人。”
叶白柳神色严峻,满脸戒备,左手悄然反握刀柄。
终于要开始了么?
男人却没有因为叶白柳的戒备而有异常,他对着叶白柳微微一笑,然后又抬头看向一处,“你可真是有耐心啊,我烦了,有些等不下去了。”
叶白柳猛地一惊,男人的这番话肯定不是说他的。
又有人来了?自己却一点感觉也没有。
他立即站了起来,顺着那人看的方向看了过去,那里一片漆黑,只有寒风呼啸着在那里翻卷而过,除此外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叶白柳什么都看不见,也没有感觉到丝毫的热,可他那对那里有人的感觉却越来越强烈,似乎是他对危机的敏锐直觉。
似乎是不见兔子不撒鹰的想法支持着暗处的人,在这男人和叶白柳没有动作的情况下,他也没有行动。
空气中静了半晌,都说眼见为实,耳听为虚。什么也没有看见的叶白柳倒有些吃不准了,他转头看了看男人,能看见男人脸上的郑重之色,眼神低沉,越来越严峻的脸庞看起来犹如钢铁般坚硬,身形却是慵懒的站姿,双手叠在腹前,先前的那些浮滑是半点也瞧不见。
“呵呵,果然,”林中有声音传来,“到底是瞒不过你啊。”
听起来像是与这男人熟识,以不算太浑沉的音色来看,应该是个年岁不大的人。
叶白柳松了一口气,后撤一步,应该与他无关。不过虽然暗处的人说话了,却并没有现出身来的意思。
忽地一股莫名的凉气从叶白柳心间拂过,眼下的境地让他想起了那些神秘诡谲的刺客,总是在不知不觉间就置人于死地,不由得握紧刀柄。
“瞒过我做什么?”男人的语气中却还是带着些许轻浮,似乎他的性格就是这样的随意,“阁下来了许久,也没有丝毫打算离开的意思,我自认为我这雄美的身躯的确能讨些小姑娘喜欢,可,你又不是个小姑娘。”
叶白柳听得忍不住的翻翻眼睛,看来的确是个脑子出了问题的男人。
“呵呵。”暗处的人低低的笑,再无多语。
局面并未因为暗处之人的沉默僵持,突然,叶白柳只觉心头凉意直涌,心脏停止似的屏住呼吸,全身的肌肉也一下子紧绷,身子挺得再也不能再直,下意思的就要拔刀出来。
这一刻,男人也动了,那把长刀在一瞬间被他拔了出来,长刀出鞘的轻鸣声在每个人的耳畔回旋,他的身影从叶白柳面前闪过,先前慵懒的身躯化作猛虎那般直扑向黑暗里。
火光虽明,却照不透黑暗,男人在刹那间就消失在了叶白柳的眼中。
说来奇怪,凶猛异常对危险感知最为敏锐的白冽却没有扑去,只是看了看那暗处,又看了看紧张戒备的叶白柳,双眼中充满颇为人性的迷茫。
不过这些都是叶白柳未曾瞧见的,他已经分不开心了。虽然男人迎了上去,可那股心头的凉意却久久不散。
长刀出鞘,一股俨然比他心头的凉意还要更冷的寒气喷涌而出,似乎整个世界的冷都装在那个刀鞘里,长刀一出,再也没什么能阻挡它们了。
随之又是短暂的寂静,似乎这股寒意冷到将空气,朔风,甚至是时间都冻住了一般,叶白柳敏锐捕捉到了这股寂静。
黑暗深处被点亮,一股火焰凭空而燃,冰与火的对抗,刀剑交击发出清脆的颤鸣。作为被太阳女神赐福的叶白柳,他能感觉到那股火焰的温度,炽热,灼眼,这股热量已经远远超过了他生平所感知到的最高的温度,直追熔岩。
炽热与寒冷在这里碰撞,空气中的嘶嘶声压过了呼啸的风,水汽蒸腾。白冽是最讨厌高温的,但这股温度比它想象中的还要炽热,它不得不压低身子,呲牙的往叶白柳的身后慢慢退去。
叶白柳为之战栗,他想他知道那把长刀里的寒气是什么了,真是让人胆寒的气息啊。
那把长刀像是用鲜血铸就的一般,血腥的气息似乎扼住了喉咙,让人喘不过气来。
“杀气吗?”叶白柳被震的后退一步,领悟到了什么,喃喃自语。
听书的时候,总是能听见什么杀气扑面而来,两军对垒,杀气冲天。他有想过那玄之又玄杀气应该是什么样子的,可总是不得其意。现在,在这让人无比胆颤的气息压迫下,他知道了,那是一股来自地狱的寒冷幽泉水,来的时候淋遍全身,再从每一个毛孔流进身体里,让你的心脏结冰。
从刀鞘来看,那应该是一把与夏刀制式一样的长刀,可铁做的东西是怎么能发出如此重的杀气,出鞘的瞬间,仿佛把整个世界都冻住了。
长刀带着滔天的杀气在空气里挥舞,斩破空气,仿佛厉鬼在发出尖嚎。可那股火焰却顶住了这股寒气,迎面而上,铁器相击的火星被它全数吞没。
叶白柳能看到那股火焰,延伸出去刚好化作刀剑的模样,却又在下方开了两道支流。火光闪耀,却照不出两人的脸。
他猜测那两股火焰分支应该是潜伏那人的双手,可双手怎么能升起烈焰呢?
神武士!
叶白柳眉梢落雪,满心不安。
变异的异兽,法术,杀气滔天的长刀,暗处潜伏的神武士。
这里可真是越来越热闹了啊。
刀剑相交的锵鸣声还在林中回荡,可叶白柳眼前的身影却逐渐远去,火焰在他的视线里慢慢变小,若隐若现,直至被重重的树影完全遮盖住。
随着寒气领域的退去,那股揪着心脏的冷也慢慢消散,可空气还是变得格外的冷冽,就像是退潮后会在地上留下湿润的痕迹。
确定两人的确是远去后,叶白柳终于松了一口气,略略弛了弛紧绷的心弦。
一时间,他竟有些不知道该何去何从,没有回过味来的站在那里。他看了看周围,黑色的夜在一瞬间否定了他想要远遁的念头。
白冽也在这个时候探查脑袋,蹭了蹭他的胳膊,低吼几声,将他从心神湖泊中拉回了现实。
叶白柳反应过来后一阵苦笑,没想到自己连白冽还不如。他摸了摸白冽的脑袋,仍是有些愣神。
他无力地摇摇头,刚才莫名想起自己与陆林在营地里无事时的较量,与这场激斗相比,可当真算得上是稚童打架。
一番思量后,他还是决定离开这里,远离这个让他心惊的地方。他将卸下来的物资搭在白冽的背上,收拾起毛毡,还好白冽是夜里能视物的,否则他还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但他的计划很快就落空了,就在他准备离开的时候,那滔天的杀气又在这里弥漫,男人从黑暗里带着刀回来了。
“解决了?”叶白柳选择停了下来,有些怵然的问。
“没有,”男人将刀插在地上,起开酒缸的泥封,豪爽的饮了一口,“被他跑了。”
说完后,男人轻声咳了两下。
“受伤了?”叶白柳不太相信一两口酒就能呛着他。
“是个强劲的对手。”男人没有反驳也没有赞同,“坐着吧,不急着走。”
轻飘飘的语气却让人不能拒绝,叶白柳只得卸了东西,取了毛毡落座。
“你到底是谁?”男人的神色不再轻浮,变得严肃。
话语刚毕,叶白柳的心中“咯噔”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