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子初也看了过去,不过他看的,却是那头立在远处山巅的雪枯。
吼叫声嘹亮又雄浑,似是召集的号音,在那四道直奔这里而来的身影后面,形态不一的异兽陆陆续续的出现,停在雪枯的身旁,一字排开,跃跃欲试却又没有一头的异兽敢于越过雪枯的身前。
每一头异兽都迫不及待的展示自己的威严与敌意,喉咙里的咕噜声响成一片,越来越多的异兽跟着那头雪枯的吼声后面咆哮了开来。
“姓姜的,不得不说你的运气,可是真的好啊。”他郑重的盯着那些跃跃欲试的异兽,低声说道。
“我看啊,运气好的,应该是你才对,你不是要妖血吗?”姜偿指着那些异兽回道,“这不,这么多的现成的,随你喝个够。”
这个时候,都知道这些异兽必定是冲着他们来的,可大敌临前,这两人却仍像是置身事外般的互相奚落,像是早已见惯了刀光血影,已经不把生死当回事儿了一样。
“老师。”立在一旁多时的方压在此时微微俯身,说道,“这几个就是夏国来的人,看来是那个武疯子失败了,没能拦住他们。”
有了方压的提醒,方子初才将视线转向那朝着这边跑来的叶白柳一行人,沉默了一会儿才点了点头说,“不怪他,这姓徐的,盯的还真是紧,竟然连神的武士都肯舍得用。”
他说这话的时候,虽有意外,却并不吃惊与放在心上。可是方压听到神的武士的时候,神情微微一震,心头一跳。
神的武士,那可是棘手的人啊,可是,他与这四人也不是第一次照面了,为什么他就没有看出来他们里面有一个神武士。
一时间,自责和担忧的神色一起浮现在了他的脸上。
他又给老师添麻烦了。
他心中忽地莫名一动,记起了那个刀劲十足一刀便斩一头走尸的少年。初看时没觉得什么,现在回想起来,那个少年给自己的感觉的确有些说不出来的不一样,似崇拜,又似渴望,还让人莫名的有些想要去亲近,就像是看见光亮的飞蛾那般。
神的武士,会是他么?
方子初御回五柄悬停在姜偿身边的匕首,叹了口气的说,“姓姜的,看来你先不用死了,我们先来做个交易如何?”
“为什么要扯上我?我的目的是剑鞘。”姜偿低低的哼了一声,不去接方子初的话,扭头去看方子初身旁的鳞片老人,“而它们,我想如果不是为了你,也一定是为了他,随便怎么看都与我无关。”
“好啊,剑鞘给你,可你,敢拿么?”方子初笑着挑衅,然后看着匍匐在地上的鳞片老人说,“没有了剑鞘充作阵眼,伏灵阵也压不住他,等他起来了,你还走的了吗?”
方子初接着缓缓地说,“他们是不会放过我们的,还是随我一同退敌吧。”
姜偿鼻孔里哼了一声,笑而不语,又扭头去看奔跑过来的叶白柳他们。
他这个笑容的意思很容易看懂,曾经那么一个敢先死一步的人,如今却为了苟延残喘而无所不用其极,不可不谓之可笑。
但是至少他现在有一句话说的不算错,不论过去了多久,又或是现在有多少人淡忘了,妖族之人带来的伤痛是时间也不能淡去的。
他们仍是敌人这一点,除非是两族之间有着共同的利益,否者是永远不会变得。
可是,他这一笑,并不知道他到底是怎么做决定的,是与方子初这个曾经的朋友联手,还是脱身而走,他都没有明说。
而在奔来的四人里,姜偿看见了熟悉的人。
姜偿将刀抱在怀里,对着一路小跑过来的叶白柳等人说,“小子,巧啊,又见面了。”
叶白柳累的差点睁不开眼睛,一跑到姜偿的身边直接就跪倒在了地上,喘着粗气说不出来话。
本身就提不起的灵气了,此时这里的空气又是如此的稀薄,他们一行人又是一路小跑过来,若不是他们的体质强悍,只怕是会跑死在半路上。
但即使他们跑过来了也一样的难受,全都虚脱的瘫在了地上,连武力最为强悍的王焕新也不列外。
看着快要累死的叶白柳,姜偿笑着蹲下来,指了指叶白柳再指了指方子初,问,“你们一起的?”
叶白柳用尽全力看向姜偿指着的方向,然后摇了摇头,但他的摇头幅度小的几乎不可见。
姜偿看到了,笑着问,“不是那就好,这样,帮我个忙,让你们活,如何?”
叶白柳再一次的转动眼睛,看了看夏扶荧等人,然后再看了看那个坐在地上的老人,用力的点了点头。
这是他们目前唯一的出路,耳边的兽吼声以及他们此时的状况让他没得选。
姜偿看见叶白柳点头,满意的点了点头,然后站起来转头一边用眼角的余光警戒着南方的兽群,一边对着方子初大声说道,“可惜了。”
听着熟悉的话,方子初冷笑着问,“可惜什么?”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啊,”有满意的选择让自己选择,姜偿心情大好,“不管你是如何盘算的,剑鞘我就带走了,这烂摊子,就留给你自己收拾吧。”
“哦,是吗?”方子初问,“你知道剑鞘在哪里?”
姜偿将目光转向方子初,沉默了片刻,然后走向那个木箱子原先所在的地方,边走边笃定的说,“武神剑鞘这个东西,藏不住。”
“既然我感觉不到他的存在,那么就说明你是把它藏在自己身边的,武神剑鞘......”姜偿停了下来,将黑鞘长刀重重的插进山石里,然后缓缓的拔出黑鞘中的雪刀,“就在这里。”
话音刚落,姜偿双手握刀,用力的刺了下去。
“姜......偿......”方子初一下子吼了出来,一字一咬。
霎时,朔风逆成数个龙卷,个个都卷起了一地才落下不久的雪,高高的直耸入云霄。
随着姜偿的一刺,叶白柳蓦地觉得鼻尖的空气多了起来,连忙贪婪的长吸了一口,吸得喉咙都发出了异常的声音。
新气入腹,身上的压力轻松了不少,胸腔的压抑得以减缓,人像是又活过来一样,叶白柳舒服的呻吟出了声。
只是他的眼皮刚刚抬起,便看见了一道身影急匆匆的跑向正把插在地上的姜偿。
方子初的怒吼声让方压一下子急的乱了心神,看见姜偿将刀插入地面的时候意识到大事不妙,急匆匆的跑了上去想要阻止姜偿。
可是,乱了心神的他忘了自己根本就不是姜偿的对手,甚至,他连姜偿的衣角也碰不到。
姜偿一刀入地数尺,半个刀身都没入了地下,只是拄刀片刻,姜偿便将刀拔了出来,雪刀右手里一转,然后用力的在身前一挥。
这朝着地面的虚空一挥,在地上斩出了一道长长的裂口。
山石在一阵轰隆声中断裂,而伴随着这威势隆隆一斩的,是一股无形的劲风,像是陨石从天而降,砸在了地上,将空气都给挤压出去了一样。
似无意,也似故意,这由一刀所激起的劲风,也顺道将已经冲到近前的方压给吹得倒飞了出去。
姜偿拔出插在地上的黑鞘,收刀回鞘,长吐出了一口冷气,寒冷已经渗透到他的骨子里了,这一刀,也已经是他的极限了。
姜偿瞥了一眼被吹得倒飞了出去的方压,眼神平静。
热血的人,真是自不量力啊,像极了他们当年,有些像当年的自己,也像当年的方子初。
姜偿来到仍跪倒在地上,贪婪的吸着空气的叶白柳身旁,一脚轻轻的踢在他的背上,“小子,还装死呢,吸够了没?去,把里面的东西拿出来,我们离开这里。”
“什么东西?”叶白柳的力气渐渐的回来了,也有了闲心思随口一问。
“当然是对你好的东西,快点,别磨磨蹭蹭的,我看那群畜牲快耐不住性子了,晚了可就是想走也走不了喽。”姜偿看着那些仍然停在远处山巅的兽群说道。
叶白柳手撑着地面慢慢的站了起来,担忧的去看夏扶荧他们,然而,他们还是瘫在地上,拼命的喘息着。
“他们?”叶白柳眉头紧皱,看向姜偿不解的问。
“当然是你天资非凡了,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要找你帮忙?”姜偿的耐心还是那么的好,说话的时候根本听不出来他有着急的样子。
他笑着接着催促道,“行了,早点去把东西拿了,我们也好早一点离开这里,难道你还真想他们死在这里?”
叶白柳紧眉的闭上了眼,脑子里一团乱麻,莫名其妙,一切都那么的莫名其妙,他已经想不起自己为什么来这里了,也不知道他们来这里干什么了,就好像做了一场稀里糊涂不知悲喜的梦,醒来后什么也不记得了。
风卷着雪花擦着他的脸颊而过,这寒意是那么的真实,脸上的湿意也是那么的真实,看来,能清楚知道的是,他并没有在梦中。
闭眼睁眼只在瞬息间,可是叶白柳混乱的思绪和灵敏的思维却让他有种度日如年的感觉,可即使是度日如年,他也捋不出来一条清晰的线。
算了,想不出来便不去想了,多思无益,不过是徒增烦恼而已。现在是性命攸关的时候,他们这四条性命,至少眼前有一条坦途可以走的通。
“去吧。”姜偿拍着叶白柳的肩膀说道。
叶白柳不知道该怎么拒绝,也不能拒绝,便只得点头,朝着姜偿一刀劈开的地方走去。
“你们,”方子初的声音忽地传来,由弱转强,“是当我死了吗?拿别人的东西前,不知道问一问别人同不同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