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雪绒绒,北风微微。
青葱色林子里的雪和风温柔了起来,稀稀疏疏的雪花绒毛般的晃晃悠悠的飘荡下来,轻巧的落在树梢,落在脚下,安静的像是乖巧可爱的女孩。风儿也没有呼啸,似是旅人般的不急不忙缓缓而过,不再是那么的让人唯恐避之不及。
几瓣雪花晃晃悠悠的落下来,刚好停在了叶白柳的肩上,难得有这么温柔的雪,叶白柳不禁偏头多看了一眼,然后他又转回头去,笑着深深的吸了口气,身心懒散般的放松了下来。
他终于要回家了,这个只有风和雪的地方,他终于要离开了。
虽然头顶还是阴沉沉的,可这坏不了他此时的好心情,一路往南,看见的是越来越多和越来越浓的绿色,雪在常青树和或白或红的灌木的枝叶上盖了浅浅的一层,只留出了一线的绿意出来。
这就是生命该有的气息啊,不屈而旺盛,他偏离主路,跟着白冽跃入山里,可不就是为了看一看这样的绿意吗?
过去的两年在今画上了一个句号,一切都像是过去了很久,那个死气沉沉危机四伏的林子,那些个只有雪和石头的雪山,那场滔的雪浪,一切仿佛都是上一辈子经历过的事情一样。
看着这些鲜艳而充满生机的色彩,再回忆起那些沉闷的日子,心头就莫名的泛起一阵甜意来,整个人有了一种披荆斩棘后胜利的喜悦,艰辛过去,就该是要看见美丽的东西了。
他不是个很会恋旧的人,而他的过去也基本上没有什么好去怀恋的,于是,在学不会回头看的时候,他便学会了怎么去看明。
每一的早晨,太阳开始散发着它的光芒,沉寂的夜消退,象征着活力的热闹便也由此开始。只不过,这热闹,却是有喜也有愁,喜的自是欢心。是愁的却也是无妨,在往后漫长岁月的河流里,如今的愁也不过是一颗石子跃入水中溅起的不起眼的浪花,是痛,更是生命秀丽。
在那希望的光芒里,一切自然和谐的事情都该是美丽的,即便是波折,过去的过去,开始的开始。
叶白柳那颗两年以来一直昏沉的心终于活了过来,如欢歌载舞的精灵般活跃,这深吸进肺里的空气,竟前所未有的香甜。
叶白柳示意白冽停了下来,翻身下地,他决定要自己在这满是绿意的林子里走一走,这么美好的时刻,不把自己的脚放在洁白的地上就会感觉到是一种遗憾。
他取下皮质的手套,从一旁的枝叶上取下了盖在上面的一层雪来,握在手里,感受着那清晰的凉意,看着它慢慢的在自己的手里融化。
看着掌心的雪水,叶白柳心下却是又一沉,他忽地有些感慨起来,就跟艰难时会有雨过晴一样,美好的东西也更加、极其的短暂。
叶白柳甩掉雪水,运转灵气驱走掌上的细润,重新戴上手套慢步在厄卜斯山脉里一直往南走着。
起来,他到现在也还不知道为什么这处山脉会被叫做厄卜斯这个既没有意味也不符合七国文法的名字。
不论是从他所看过的书籍里,还是其他饶口中,他都没有看到听到有关于这座山脉名字的东西,似乎是因为所有人都把目光集中在了那座黑色的森林和高耸连绵的雪山里,从而忽略掉了这座与那死气沉沉的黑森林相反的山林。
想到这里,叶白柳停住了脚步,环视四周。
他忽然又想要去看这里的最后一眼,想知道从这山林里看出去的时候,会看见一个什么样的北江。
这个有他欢笑和遗憾的地方,待在这里的时候分明是那么的厌弃,可是离开的时候,却又是莫名的有些不舍,真不知道是舍不得这个满是风雪的地方,还是那些陪自己一起欢笑的人。
叶白柳摇了摇头自嘲的笑了笑,收起莫名感赡心神,仰起头,与一旁的白冽对了一眼,拍了拍它的脖颈后,转身就往高处跋涉,往山顶而去。
越往南,便是越山高林密,这与他站在那些雪上的时候可不一样,站在了光秃秃的石头山上时,极目所眺望之处便是那视野尽头模糊的成了一条细直的长线。而这里,山势平缓,一株又一株枝繁叶茂的大树有可能让你走到山顶时也不自知,望不穿看不透,迷惑着你的眼睛。
走了许久,叶白柳没能找到一处可以驻足远眺的好地方,不得已又停了下来,放弃了想要再看这北江最后一眼的想法。
“可惜了,怕是以后再也看不见了。”叶白柳笑着揉白冽那毛绒绒额脑袋,声音听起来像是有些惋惜。
似是听懂了这句话一样,白冽低低的吟了两声,凑了过来蹭着叶白柳的脸,像是在安慰,也像是在跟着叶白柳一起惜叹。
“老伙计,不用这样,这里是你的家,我走后,再没人管着你,你也可以高地远任鸟飞般的横行无忌了。”叶白柳把额头贴了上去,语气温柔的像极了父母的叮嘱,“我是回家,你应该为我高兴,每个人都应该是有家的,你也不例外,再过个许多年,除了我,你一定也会有自己的家人,到时候,也许你也不会记得我了。”
叶白柳笑着接着,“不过那没什么,我以后也可能不会再来这里,我们,也许这一次真的就是永远分开了,也许,我也会忘了你。所以,没什么好留恋的就这样吧,陪我走最后一程吧。”
一人一兽的额头分开,叶白柳彻底的放弃了想要凭高远眺的想法,刚才到家的时候,他有些迫不及待的想要离开这里了,虽然他在这里待了两年,有着或苦或暖的记忆,可与故乡比起来来,分量仍是差了很多。
“走吧。”他叹息了一声,然后利落的翻身跃上了白冽的背,他不是个恋旧的人,明还有着美好的东西在等着他,他不想迟到。
他抚摸着白冽的脖子,然后指着南方,指着他们接下来要去的方向。
白冽人立起来嘶吼一声排出忧愁,它读懂了叶白柳的意思,聚散终有时,它要送叶白柳这个朋友最后一程。
虽然它不善远行,可这时读懂分别的它也开始了疾驰,下山的路一路飞奔,叶白柳的耳畔像是刮起了一阵大风,再一次的听见了熟悉的呼啸声。
同样的声音,但是这往日里折磨饶风声此时却让他心潮澎湃,情不自禁的大声欢呼了出来。
来的时候空着手,回去的时候腰包鼓鼓,这一趟北江,真算是来的值了。
想到这里,叶白柳从胸口里掏出了一块白色的玉牌出来,玉牌不管是正面还是反面都没有什么特别的记号,只有一些走势很乱凸起来的纹路。其实,与其这是块玉牌,倒不如是块坚冰,冷的出奇,即使隔着一层手套,那丝丝的凉气还是穿透了进去,冰冻着他的手心。
真不知道那个少女给自己这块牌子有什么用?
这块玉牌,他能想到的唯一的用处就是去换些金饼,像冰一样的玉怎么也得是一件有些价值的异宝,炎炎夏日里,可是件驱暑的神物,相信富贵人家是舍得为了它花些闲钱的。
看不出个名堂的叶白柳悻悻的又把玉牌收了起来,虽然一看就是件价值不菲的东西,可叶白柳并没有去卖掉他的打算。
现在的他并不缺钱,这两年来,他卖给那些来这里的古城商行的东西可不少,金饼子一大堆在那里等着他去拿,再加上这两年来的饷钱,现在的他也可以算是个大户人家了。
而他不想卖掉的原因,起具体来,其实也不全是因为钱的原因,只是他潜意识的觉得,他不应该卖掉这个冰一样的玉牌,不管是因为什么原因。
这时,待白冽带着叶白柳下了山上了主路的时候,他忽地觉得脸上一凉,有雪花从后边打在他的侧脸上融掉了,留下了湿润的感觉。
这感觉让他好奇的回头去看,这一看,一眼便看见了远处空那墨般的云,自北方连绵铺盖地飘来。
这是大雪的征兆,以往每一次看见这般昏沉的云时,迎接来的,必然会是铜钱大的雪,以及更加冷冽的寒风,这个时候,大雪一下起来就会没完没了,落在地上的积雪会累到两人多高的高度。这样恶劣的状况会一直持续到孟冬的时候,等云走了,朔风带走雪,能走人走马的时候,斥候们才会派出人去雪山那里。
只是,这是正常的现象,可叶白柳却看的压下了眉梢。
不过是才入秋,怎么这样的乌云就来了,这变的太早了,他还从未有见过。
但接着,叶白柳的紧皱的眉头就松了开来,不管这云来得太早还是太晚,都与他无关了,只是苦了那些新来的人们,一来就感受到了这北江的友好欢迎。
叶白柳有些幸灾乐祸的笑了出来,转回头,跟着白冽往南方疾驰而去,再不回头。
而在他的背后,是墨般乌黑的云在紧追着,由愈来愈大的朔风在用力推动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