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千年前的凉州大地,草木旺盛,气候还很湿润。
夜晚的星光,灿烂的像是一场美轮美奂的梦境。
刘云亲率人马,奔驰着高山草甸之上。
无数的火把,在苍莽大地上映照出了一条蜿蜒的火龙。
子夜前夕,大队人马出现在了冀县那座巍峨的城池前。
睡眼惺忪的守城士兵,被凌乱的马蹄声惊醒,仓皇向下望去。
“来者何人?”
有士兵于齿墙间探出头来,高声喝道。
刘云身侧,王廷纵马向前,高声回道:“主公到了,还不速速迎接!”
城上士兵借着亮如白昼的火光定睛一看,顿时满目惊喜,大声张罗着喊道:“速开城门!主公兵马已至!速开城门。”
需要四人合力方才能推开的城门,咯噔噔的响了起来,缓缓打开了一条缝。
随后,一群百姓打扮的士兵,迅速从城内跑了出来。
当先一人,年不过二十,生着一张稚气未脱的娃娃脸。
“皇甫显拜见主公!”那人拜倒在地,大声喊道。
刘云纵身下了马,扶起皇甫显,称赞道:“皇甫显,你小子这差事办的是真不错,拿了冀县,顺道还把显亲给收了,完全出乎我的意料啊!”
“全赖主公威名!”皇甫显回道。
刘云哈哈笑了起来,“这跟我的名号有什么关系?你还能拿着我的名号打胜仗不成?公孙老儿这拍马屁的手段,你们就别学了!”
出云山这一派人,如今拍马屁都快拍成流行了,这可不成。
刘云觉得有必要把这件事情,明令禁止一下。
“主公,还……真能!”皇甫显偷瞥了刘云一眼,低声说道。
刘云一愣,“嗯?”
“那镇守显亲城之人,名鲁西,字承元,是以前朝廷派下来的县令。我等途径显亲之时,被他手下兵吏给发现了,我便报出了主公名号,并谎称皇室宗亲,他就举城投降了。”皇甫显一五一十的道出了拿下显亲城的过程。
刘云听完后,喟叹道:“四百年汉帝国崩塌,如今能狐假虎威,扯虎皮拉大旗聚拢起来的,也就这些忠义之士了,他人如今在何处?”
皇甫显回道:“禀主公,此时就在城内。”
“请他来衙署见我!”刘云吩咐道。
“喏!”皇甫显应了一声,立刻派人去寻那鲁西。
在皇甫显的带领下,刘云带兵入了城。
冀县这座城池,自古便是兵家必争之地,它不仅仅是冀县的县治所在,更是汉阳郡郡治。
拿下此地,便等同于扼住了凉州咽喉。
北上可驱兵直上如今韩遂屯兵的金城,南临物阜民丰的天府之国蜀中,东进更是可直入中原腹地,一争天下锋芒。
其最大的隐患,或许便是民族混杂所导致的羌戎之乱。
当初韩遂举义旗,拿下此地可是废了一番功夫。
若非耿鄙那厮不会当官,惹得众叛亲离,马腾又率军投了韩遂,这片地界,恐怕不会那么轻易被叛军所破。
提起这些事,刘云忽然想起一个人,前任汉阳郡太守盖勋。
这个人,在历史上名号虽不是那么的响亮。
但在这凉州地界,他可绝对是一个名人,更是一口口相传的忠勇之臣。
按照时间推算,正好今年他因为耿鄙的缘故,好像辞官归了乡里,一直到明年才被朝廷重新征调。
刘云算了一算,心中猛然一喜,这对于他绝对是一个大好的机会。
盖勋不但勇武过人,更在此地羌人之中有不小的威望,大为可用。
一定要想办法把这人搞到手!
嗯……
这么说好像有些粗糙了,应该是让他投靠。
“主公,鲁县令到了。”
皇甫显走了进来,在刘云身旁轻声说道。
正在想着事儿的刘云回过神来一看,在那高高的门槛外,站着一名褒衣博带的中年男子。
他连忙起身迎了上去,哈哈笑着说道:“鲁县令,快请落座!”
“不敢当,不敢当,主公折煞小人也。”鲁西急忙说道。
刘云的热情,把鲁西有些惊吓到了。
当主公的人,屈身事下,可是太少见了。
刘云亲扶鲁西落座,说道:“鲁公高义,云甚是佩服。”
鲁西顿时满面愧色,摆袖说道:“主公,西无颜呐!何德何能堪受主公如此褒奖,西这一县之令,做到如今连县长都不如,实在惭愧惭愧!”
“鲁公何出此言呐?”刘云奇怪问道,同时命人上了酒菜。
鲁西拘袖于怀,仰天长叹一声,说道:“战端纷起,贼人叩关,西领朝廷之令,护佑显亲一方之民。可如今,十室九空,十不存一!那当得起县令二字,便是县长,都恐名不副实呐,此乃西之过也。”
刘云微微蹙眉,这小老儿……说的个啥呀这是?
一进门就要开始抱怨了?
县令……县长,好像是以万户为标准而划分的吧,一万户以上是令,一万户以下是长。
这老小子把县令当成了县长,所以就觉得上有愧于苍天,下有愧于万民?
好像……他是这个意思吧?
刘云实在是有些琢磨不透鲁西说这番话的意思。
“鲁公不必介怀,道路是曲折的,但结果一定会是好的。而今汉阳一郡暂归我手,不知鲁县令可有好的治民良策?”刘云问道。
鲁西奉酒遥敬刘云,说道:“主公,民生之计,无外乎饱腹暖身四字!”
“这是百姓的基本需求,我意招抚流民,垦荒屯田,并派大军驻守各地要道,以保境安民!公以为,如何?”刘云端起酒樽问道。
只是吃饱穿暖,那个目标太小了,还满足不了刘云的胃口。
他的根本目的,是想让汉阳郡发展成为一片富庶之地。
唯有经济强盛,才能武力强盛。
曹魏之所以能有那般的实力,跟当时曹操的屯田政策有着直接的关系。
鲁西摇头晃脑的沉思片刻,忽然拍手称绝,喝道:“主公,此法可成!”
刘云脸颊微微一僵,老子让你想办法来的,你跟我说我的办法可成?
“鲁公还有何见解?”刘云耐着性子问道。
这小子要是个穿着儒装的草包,刘云就打算派他去养马。
汉阳之地,多天然马场,还真得有个专门的官去放一放。
鲁西一脸满足的喝了一口酒,赞道:“好酒啊好酒!自古至今,这养民之策,无外乎轻徭役,薄赋税,让利于民耳!”
刘云瞪着眼睛,瞅了鲁西好一会儿,忽然振声喝道:“皇甫显,将这老小子带下去,他以后专职养军马!养不好就一刀给老子砍了。吗的,庸才,浪费老子的酒。”
皇甫显被吓了一跳,连忙站了出来,应了一声,“喏!”
鲁西更是直接被吓傻了,慌忙冲到堂前,叩头如捣蒜,惊慌失措的喊道:“主公饶命!主公饶命!西才疏学浅,无……无……无以……”
“我饶你大爷,我又没说要杀你!你别无以了,无以无以……话都说不利索,还干你吗个锤子的县令,庸才无疑!皇甫显,给我带下去。”刘云烦躁的挥手喝道。
皇甫显连忙应了一声,立马命人将哭喊着的鲁西给拉了下去。
刘云很生气,他还真把这小子当成忠义之辈了,还亲自搀扶他就座。
结果他娘的竟然是一个酒囊饭袋,无用之辈。
真是纯碎的浪费感情!
“主公息怒!是属下办事不力,请主公责罚。”皇甫显躬身站立一侧,紧张的说道。
此事,他有直接的原因。
刘云心中犹愤愤难平,摆了摆手,说道:“你就别凑热闹了。”
皇甫显暗暗松了口气,鼓起勇气说道:“主公,属下认为,百姓食不果腹,衣不蔽体的根源乃是无地可种,以及……无力可种。”
刘云眼睛一亮,诧异的看向了皇甫显。
这小子能说出这番话来,起码证明比鲁西那老庸才有本事。
“仔细说说!”刘云来了兴趣,说道。
皇甫显躬身应喏,站了出来大声说道:“主公,上等田地皆为士族豪绅所有,百姓只能依附于这些人,长年累月辛勤所得,甚是微薄。而今,又战事连绵,青壮年皆被地方征募,即便有田之家,也无劳力可耕种。”
“那你觉得这样的情况,当如何解决?”刘云斟了一樽酒,放到皇甫显的手中,问道。
皇甫显受宠若惊,连忙叩谢,这才甚是小心的说道:“灭士族豪绅,分地与民!”
刘云忽然哈哈大笑了起来,“好,好,此事,我便交与你去办了!”
他找鲁西前来,并非是真的想听听鲁西的见解,主要是想找一个脑子明白的,去办这个事儿。原本鲁西身为地方官员,办这些事情,应该最为顺手的,最为合适的人。
可谁知道,那小子竟然就是一个酒囊饭袋,难当大用!
这无心插柳,刘云怎么也没想到,皇甫显这小子倒是个人才。
“主公,让……属下去分地?”皇甫显以为自己的耳朵听错了,颇为紧张的问道。
刘云重新落座,抚案说道,“在这一郡之地,你便是户部民曹,凡民生民计,皆由你管辖。境内士族豪绅,反抗者,灭!顺从者,并其部曲,发至冀县,族人均分地三亩。各县张榜告示,但凡归乡者,每人三亩地,赋税则十亩纳一石!”
皇甫显恍然明白,原来在主公的心中,早已经有了打算。
“主公,与民而言,这是大喜事!可恐会引起地方士族反扑。”皇甫显有些担忧的说道。
站在百姓的角度,皇甫显的确也是这么想的。
可士族反扑的后果,也是很可怕的。
而今关东之地,便是士族的天下,就连董卓都要怯其三分。
刘云慢条斯理的喝了一口酒,掷地有声说道:“民,才是天下之本!”
“喏,属下明白了!”皇甫显应道,没有再说什么。
他是个聪明人,刘云的一句话,他已经知道该怎么做了。
其实,打心底深处,他是强烈支持刘云这么做的。
尽管,皇甫氏在凉州也是大族。
但皇甫显过的并不好,父母是饿死的,姐姐是被族中之人打死的。
他恨那些手握良田部曲、筑坞立堡的士族豪绅。
……
空荡荡的大宅院里,只有一盏膏灯闪烁着微光。
刘云无论如何也睡不着,而此时,天已快亮了。
他脑子里面惦记的东西,实在是有些多。
也不知王治、姜正二人的进展如何!
出云山那一座小小的山头,他到如今都没有理清楚头绪,却已入主了汉阳郡。
战机稍纵即逝,拿下汉阳郡,这无疑是最好的时机。
四方空虚,正好乘虚而入。
可拿下之后,又该如何呢?
带兵打仗,刘云没有经验,治理地方,他更没有经验。
一切都要摸索着前进!
索性睡不着,刘云翻身而起。
借着膏灯微弱的光芒,开始列草案。
毛笔在纸上刷刷走过,一行行的字,缓缓浮现。
民政,根本在于让利于百姓。
效仿后世的做法,这是刘云所唯一想到的。
即便不对百姓征收赋税,灭上一两家士族,刘云一两年的军粮估计也够了。
这些地方士族的富裕程度,远超刘云曾经的想象。
兵役,想了许久,在这一点刘云觉得还是公孙禄说的对,暂时就不去掉了。
没兵没将,恐怕什么事情都办不成。
在军事上,刘云列出了自己的一些想法。
每三十里设驿站,由各县兼理驿事,常备五千兵马所需粮草。
收回郡县领兵的职权,改由屯兵,归校尉辖制。
地方官则只负责管理地方,配合皇甫显安民治民。
军队划分宿卫与镇戌两部分,镇戌地方的兵马,另行招募。
……
在写下这些的时候,刘云就没想着,日后回归朝廷。
他如今已把汉阳郡当成自己的地盘对待。
……
这一大堆一箩筐的事情列完,刘云写了个腰酸背痛,他好久都没有这么认真过了。
此时,外面天光已大亮,膏灯也即将耗尽,只剩一丝微光在苟延残喘。
“报!”
刘云刚刚洗漱过罢,甲士的高喝之声,便自外面传了进来。
打开吱呀作响的木门,刘云走了出去。
“启禀主公,王将军与姜将军凯旋而归,现已到城外。”
甲士伏倒在地,大声汇报道。
刘云翻身回屋,披了一件衣服,就快步出了门。
总算是回来了!
刘云刚到衙署大堂,便见王治与姜正二人大步流星的走了进来。
“二位将军,辛苦了!”刘云大笑着说道。
王治、姜正拜倒在地,喝道:“此乃卑下之责!”
刘云扶起二人,欣慰的拍了拍两人的肩膀。
如今,他终于可以放下心了。
三人分序坐定之后,刘云开口问道:“二位将军,可否顺畅?”
姜正闻言,忽然翻身跪倒在地,喊道:“主公,属下请罪!”
刘云神色古怪的看着姜正,问道:“将军何罪之有?”
“属下顺道灭了姜氏一族,请主公责罚!”姜正脑袋触地,闷声说道。
刘云的脸色顿时沉了下来,沉声问道:“我想知道缘由!”
姜正抬起头来,咬紧牙关面无表情的杵了好一会儿,这才不太情愿的说道:“我一家四口,全死于他们之手!我从军的目的,就是要杀了他们。”
刘云死死的盯着姜正,沉吟了许久。
这番话,从姜正的口中说出,刘云难辨真假。
但他如果要瞒,刘云很难会知道。
因为姜正所率是他的本部人马,连一个刘云自己的人都没有。
但这件事情,姜正主动的说出来,刘云就当他说的是实话。
“违抗军令,擅作主张,鞭二十!服还是不服?”刘云喝问道。
姜正再次俯首在地,应道:“属下甘愿受罚!”
“那就出去自己领鞭吧!”刘云挥手说道。
在姜正出去之后,王治斜眼看了一眼殿外,说道:“主公,这小子有点滑头啊!”
“他杀的可是冀县姜氏?”刘云忽然想起一件事儿,遂问道。
冀县姜氏还是挺有名的,但愿姜正这厮没把姜维的老子给杀了。
姜维这一位人中龙凤要是就这么折了,那可就太可惜了。
王治苦笑说道:“主公,这话就有些为难属下了,姜氏乃凉州大姓,人口实在多了去了。单单只是冀县就有好几户大族。”
刘云点了点头,说道:“那就如此作罢吧。”
自他这个陌生人进了东汉,历史的车辙就开始偏了。
这是无可避免的事情,姜维的命运轨迹会如何,谁也预料不到。
这完全就看个人命运了!
片刻后,一瘸一拐的姜正走了进来。
“坐吧!”刘云瞅了一眼,说道。
这小子挨了一顿打,看起来忽然就顺眼多了。
姜正嘴一瘪,说道:“主公,属下……还是站着吧。”
刘云不由笑了,他把这小子刚刚挨了打的事儿,给忘了。
“你们征战一夜,有件事情说完,你们再去歇息吧!如今我们的势力范围已不是那小小的出云山了,而是整个汉阳郡。各县及要道都需兵马镇守,领兵之将匮乏,你们二人辛苦一番,举荐一些将领出来,列个名单给我。”刘云说道。
王治惊讶问道:“主公可是打算分兵?”
“不!募兵!”刘云说道。
姜正迟疑了一下,问道:“主公,能战之将属下倒是知晓不少,但多是羌胡二族之人。”
“不管什么族,只要能打,还忠心,你们就尽可能的举荐吧。”刘云毫不介意的说道。
在这凉州大地,那是绕不开羌、胡的,这是没有办法的事。
刘云也不能因为难管,就把这些人不管了,那不是个事儿。
“喏!”姜正应道。
刘云瞥了一眼姜正,他如今越发觉得姜正这小子像是个一根筋了。
少言寡语就算了,面部连个表情都少有。
刘云本还想派王廷查一查姜正干的这件事,但现在一看姜正这模样,刘云决定算了。
这小子应该没有那么滑头,一根筋的人,往往认死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