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即将下山,山岭间缭绕起薄雾。葫芦谷中,开启静默状态,一片悲怆!
巡防营攻破了葫芦谷,打了一个小胜仗,憋了一个月的气不仅没有发泄出去,反而压抑的更加严重。
原本,李都统打算破谷之后大肆庆祝,可是现在他眼里没有一丝喜庆。
望着面前的三百八十一条人命,李都统心中百味陈杂。
悲悯!气愤!懊恼!
四海镖局老当家冯四海颤颤巍巍走过每一具尸体,每每报出一个名字,都用尽了一身力气,需要休息片刻,再向下一个走去。
李都统摊开了一卷十余米的白色布帛,记录下一个个名字。每个斗大的字都殷红如血,饱含愤怒。
于恒,杭州城人,四海镖局镖师。
李成,杭州城人,四海镖局趟子手。
吴子建,杭州道安人,四海镖局趟子手。
……
……
宋序,杭州云溪人,四海镖局趟子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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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海镖局柳州一行,除冯四海外,共计十六人。其中,冯少淳出走,坏事包杨二失踪。
其余十四人全部丧生于葫芦谷中。
冯四海犹如万把钢刀扎在肺腑,摇摇晃晃,双脚一软,摔了下去。
唰!
一道人影闪过,堪堪接住了冯四海。
这道人影正是从贾府赶回来的杨振。
杨振刚进谷门,就看见盟爷冯四海摇摇晃晃,站立不稳,立即蹿了过去,堪堪接住了冯四海。
杨振担心老人家挺不住,当即取出一粒百灵丹,送入冯四海口内,这才稍稍放心。
另一边,苗凤鹰去见李都统,提及贾府一百二名兵丁遇难之事。
“啊!”
李都统本就悲切,再闻噩耗,惨叫一声,晕死过去。
苗凤鹰赶紧上前施救,李都统苏醒过来,虎目含泪,久久不语。
杨振得知四海镖局十四人被害,十分悲痛。尽管追回了七十万两镖银,可付出的代价实在惨重。
从黑虎岭一路走来,有过多少喜怒哀乐,如今人死灯灭,一了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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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通往葫芦谷的官道上,来了一个破老道,邋里邋遢,头发像鸡窝一样,胡子都擀了毡,满脸的滋泥,手跟炭条似的,穿了一身开花袍,上面除了补丁就是洞。手里拿了一个小铜锣,边走边敲。
镗啷啷!镗啷啷!
破老道看似浑身无力,一副迈不动步的样子。实则走的很快,转眼间就来到了葫芦谷外。
破老道停住了脚步,看了一眼葫芦谷,自言自语道:
“嗯!此处煞气冲天,冤魂不散,就这儿吧。”
镗啷啷!镗啷啷!
破老道一边敲锣,一边念念有词。
“算卦,算卦,算冥卦!”
守门的兵丁满心悲伤,抬头看了一眼,发现是个破老道,于是就没搭理。
镗啷啷!镗啷啷!
“算卦,算卦!卦算活人要死不难死,死人想活不能活!”
破老道停了一会,抬头看看那几个守门的兵丁耷拉着脑袋,一脸悲伤,没什么反应。
镗啷啷!镗啷啷!
“算卦,算卦!卦算你明日三更死,子时一过你难活!”
“嗨,破老道,一边待着你的。”
“此处没人算卦,速速退去。”
守门的兵丁终于忍不住了,上来驱赶破老道。
谷口起了争执,立刻惊动了几位侠士。
杨振一马当先,飚出了葫芦谷,乍一看见破老道,心里一震。
虽然没见过真人,但却有过耳闻,这就是坏事包杨二口中的那个破老道,一位了不起的高人。
“不会是来找坏事包杨二的吧?”
杨振自言自语,有些做贼心虚。毕竟前日探山,未经允许,就在篱笆院留宿一宿,而且还把坏事包杨二给弄丢了。
杨振当即喝退了守卫,强颜欢笑,冲着破老道一抱拳,恭敬道:“老前辈,小子有礼了。”
破老道坦然受了一礼,盯着杨震就是一顿猛看,越看越欣赏,心里暗暗叫好。
“不错,来算个卦吧!”
杨振心如明镜,既然破老道要算卦,不妨就算上一卦,看看他究竟有何意图。
杨振再次拱手道:“既然如此,还请算来。”
破老道微微点头,微笑道:
“我有一偈语,劝与诸人说。
有功自当领,谨防是匪窝。
怀刃赴宴会,奉酒切莫喝。
不妨装一睡,观其待若何。
天地分明后,当需一网罗。”
破老道说完,敲着铜锣,飘然而去。
杨振云山雾绕,不知所云,等回过神来,却发现破老道早已踪影皆无。
杨振心中苦笑,不愧是世外高人,说话神神秘秘,都喜欢装这个调调。
杨振猛的甩了甩头,望空而拜,转身回归谷内,说与众位参详,也没得出个子午卯酉。
葫芦谷需要暂时封存,等待官府处理善后事宜。
杨振虽然有些担心苗庆龙这个跟屁虫,但耐不住大寨主苗凤龙一再邀请,只好硬着头皮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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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说破老道离开葫芦谷,直奔柳州城。
破老道的脚程,奇快无比。因为路上没有行人,所以也不用顾忌。
破老道入城的时候,还没有宵禁。路过鸿福楼,看了一眼,大门关的严丝合缝,依旧挂着歇业整修的牌子。
破老道心中有些沉重,如今,城防营肖都统勾连贾氏弟兄,挟持州正徐文辉,道反柳州。这鸿福楼完全沦为贼窟,整座柳州城已然成为龙潭虎穴!此事若是处置不当,全城百姓都将命丧贼手。
虽然以破老道的能耐,杀众贼首易如反掌,此事也就一了百了。但是,他不能这么做。江湖中人,固然可以快意恩仇,但禁武令那染血的教训犹在眼前,又岂可轻易碰触。
无凭无据,无旨无权,擅杀州官,必然再次引发皇权与武林的冲突。
那将又是禁武令下新的一场杀戮!
这个本就青黄不接的武林再也经不起这样风雨。而且,杨振要引领武林中兴,破老道绝对不会掣肘。
破老道叹了口气,转身奔向对面的一间小店。
小店无牌无幌,根本就不像营业的样子。一个白发老头靠在太师椅上,正在打盹儿,那样子像个养尊处优的阔佬,没有一丝买卖人的精明。
破老道进了小店,径直上了二楼。
白发老头眼皮都没撩一下,似乎对这一切毫不关心。其实并非如此,而是破老道根本就没有发出一丝声音。
白发老头也算一代奇人,他是鸿福楼的前任东家,被现任谋夺了家业,将他扫地出门。
白发老头势单力薄,斗不过对方,报官又提供不了证据,不了了之。走投无路,几度想自杀,却下不去手。
毕竟,好死不如赖活着。
白发老头后来想开了,便用私房钱盘下了这座店。并非为了经营,而是为了坐看鸿福楼的兴衰。用他自己的话说,既然是心血,那么无论落在什么人手里,依然是自己的心血。
机缘巧合,破老道为了监视鸿福楼的现任东家,便住到了前任这里。
破老道来到二楼,轻车熟路,径直选定了一个房间,直接推门而入。
房间里,只有一张木床和一个八仙桌。
窗户开着,对面便是鸿福楼,虽然可以看到一些动态,但也聊胜于无。
木床上躺着一人,睡得正香,正是坏事包杨二。
自从当日被破老道从葫芦谷高岗上抓来,坏事包杨二基本上没合眼,趁着破老道出去的功夫,他睡着了。
破老道一皱眉,一把抓起坏事包杨二的后衣领,直接像拎小鸡一样拎起来,看着半睡半醒的坏事包杨二,提醒道:“你还干活了!”
说完,一抬手,从窗户扔了出去。
破老道一偏腿,盘坐在八仙桌上,闭目养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