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匡脸上肌肉一跳,看着陆猴儿,徐徐问道,“长安和太阳哪个更远?”
“太阳远,因为只听闻有人从长安来,却没人从太阳来。”
赵匡若有所思,“可我觉得长安远,因为抬头就可见太阳,去不见长安。”
“举目见日,不见长安?可我们不就是在长安吗?”陆猴儿疑惑问道。
“又错了,
一个旅者仰慕长安,朝思暮想夜不成寐,
于是他便启程,历经千幸万苦来到长安,到达之后发现长安与想象不同。
于是失望惆怅,这里的距离实则是理想与现实的差距。”
“好一个举目见日,不见长安,明帝那种背井离乡,朝不保夕和颠沛流离的情感被神医如此一解,所言甚妙。
这段话我细细琢磨,意味深长啊,神医阁主之才由此可见一斑。”
赵匡听有人认出了他,循声望去,来的是一个神采奕奕的年轻人,穿着乳白色的绸褂子,外面套着的是一件玄色披风,越发衬的人英姿焕发。
赵匡心中暗赞这人穿着打扮还算有点品味,但嘴上却道,“阁下认错了,我只是路过的。”因为他不愿轻易和这里的人产生过多的交集。
“放肆……”
一旁的护卫正欲冲出,却被玄衣少年挡了回去。
赵匡见那人还懂些礼数,但又觉得来者能一眼叫出他的名号,实不简单,便应对道,“我初来长安,一百零八坊都还没有认全,阁下一眼就能认出是我,连名字都叫的这么清楚,莫非是对我仰慕已久?”
“不知天高地厚,此乃太子殿下。”
太子?被赐死的废太子李瑛?
赵匡迅速在脑海中检索了这个关键词,然而旁边的路人却都躬身施礼了。
李瑛白了护卫一眼,随之对赵匡灿烂一笑,“神医见怪了,只是平日里听惯了夫子尧舜禹汤类的说教,今日听到这番话,倒也觉得很新鲜,神医阁主名号当真名不虚传。”
赵匡倒也不客气,“非学无以广才,非志无以成学,一千个读者就会有一千个哈姆雷特,举一反三罢了。”
“哈姆雷什么?”李瑛疑惑地的看着赵匡。
赵匡略微尴尬片刻,“这位哈先生只是赵某在儋州的一位古知。”
“哦哦……如此,正巧,明日在下府上有一诗会,以文交友,以诗对决,不知阁主可有兴趣莅临?”
赵匡看着李瑛,想着这样一位神采奕奕的少年,被卷入朝堂政派之争,以至于被生身父亲坐令赐死,难免有些唏嘘世事无常。
于是推辞道,“赵某才疏学浅,不外如是,实在登不得大雅之堂。”
却见李瑛附耳过来,“神医阁主声誉愈隆,我位居中宫,你我联手,定能……”
赵匡瞬间感觉到被他的头油熏的头疼,便躲开了李瑛,“太子威服四海,门下追随者众多,麾下才俊云集,怎么想到与我结盟?”
李瑛长叹一声,“自己事,自己知,父皇正值春秋鼎盛,母妃并不受宠,
门下追随者虽多,却无朝中重臣看好。
如今武惠妃又有龙胎,想必有朝一日我这个太子的位置啊,就要拱手让人了!”
赵匡瞬间一后背冷汗,还好没有将宗桐送回去。
不然他这下就树敌更多了。
还有皇后失足小产,到底背后是何人动的手?
这些阴谋算计,背后还有多少黑手搅动?
狂风吹过,一个激灵过后,赵匡垂下眼睑,“不知我能为太子殿下做些什么?”
“神医阁主名震长安,我也想知道自己日后前程凶吉!”
“若是天意不许呢?”赵匡反问。
李瑛神色一凛,转瞬恢复正常,“天意也在人为!”
赵匡一阵咳嗽喷涌而出,这李瑛是要利用神医阁的名声舆论造势!
“你我当街结盟,就不怕留有把柄?”
李瑛冷冷一笑,“神医大可放心!”
太子话音刚落,赵匡便察觉出了异样,无数暗箭已从未知的方向传来……
只感觉肩头一阵麻木,赵匡顿时神色一屏,便晕了过去……
……
……
等赵匡醒来时分,已经是未时二刻。
摸了摸肩膀的位置,还隐隐做痛。
再一动身。
嗷,好痛啊!
看来不是在做梦。
刚刚明明是在和太子谈话,怎么就中箭受伤了呢?
……
见赵匡醒了,百合噗通一声,脑袋撞在了床上,激动道,“赵哥哥,你终于醒了。
快来人啊,阁主醒了!”
……
百合的一声呼唤,赵匡的塌前已经围满了人。
左边的丫鬟们端着铜盆,里面放了清水。
右边的丫鬟则是端着饭食,都是他平日里爱吃的。
看了看周围,赵匡不解道,“刚刚发生了什么?”
“太子当街遇刺杀,法曹参军和金吾卫全员出动了,赵哥哥和陆猴儿被误伤,太子也托人带话,说是……说是让赵哥哥好生修养。”
好生修养?
赵匡惨笑,恍如隔世。
恐怕这场刺杀只是太子为了掩人耳目,自编自演的一场好戏罢了。
好一个文人才气,处世精明的太子李瑛,几条人命就这样被无情屠戮。
他们何罪之有?
就因为看见了太子与他当街对谈,就这样不明不白沦为了牺牲品?
这还是他眼里的那个长安吗?
时至今日他或许才真正明白,想要在古代随性洒脱,只想过着随遇而安的日子是需要资本的。
混吃等死实在是种奢望。
长安就是那么残酷,哪会让他一直很安逸下去。
他一个人走过千山万水,从没觉得孤独。
开始觉得孤独,那是到长安之后的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