仅从树木种类及分布看,南安普顿古树林尚算个阴暗原始的地方,万年古木横亘四处,不停息地散发出潮湿而温和的气息,尤其是泥土,它们在夏季中尤为腥鲜。更有层层叠叠的树叶掉落、腐烂。这个地方是从不长杉木的,树林里几乎全是树皮黝黑的黑木、树叶烧红的红叶樟树和与王国同样苍老的铁木。在这里,连绵成云的树叶织成一片浓密的墨色参天顶盖,变形的枝桠错枝盘节,所以偶尔渗下的阳光就变成了稀有的金色滚珠。
当然这里也不会有凶猛野兽,最多也就是轻盈的飞鸟和柔弱的走兽在此栖息,若是他们想飞出去,那必定会头破血流。
这里是贵族们的狩猎场,同样也是他们的玩乐天堂。
“嘘——”一行四人中,前面的那位更像是发号施令的人,队伍中,两位大人领着两名小男孩,俯身向前挪动。
林子中央有棵巨大且高耸入云的树,遒劲的树枝同其他的树互相角力,仿佛是这样它才能生得如此之高。
怀亚特时不时仰起头,努力从树叶的间隙里、枝叉的错漏间,观察那棵中央之树,在这个不管往哪个方向看几乎都是一样的时候,这几乎成了他唯一的乐趣。
这和他想象的不一样,他没想到这的狩猎竟然是这么劳累的,一开始的雀跃已经被那长时间的跋涉消磨殆尽。
四处都是长得差不多的古树,树上唯有一些东西是不一样的,那些各式各样的刻痕便是各个贵族在经过时刻上的标记。
有的是鹿头,那是特纳家族的记号,另一些还有鱼鳞或是牛角之类的刻痕,好像是属于一些小家族的,怀亚特并不记得他是否见过它们,他得回去查查看记住其他贵族的徽识也是他的必修课。
终于,约瑟夫叔叔停了下来,像是到了目的地,他先是露出了一个志在必得的笑容,然后示意我们看向对面的高枝上。
由于近处的东西看得太久,乍一看,怀亚特只觉得那是一团金黄色的糊影,就好像与树叶间的阳光融为一体,等到眼睛适应了,能辨别远处景物的时候,那团黄色渐渐清晰,怀亚特才看清那是什么。
那是一只极美的鸟,披着金黄色的羽毛华服,喙上点缀着朱红,尾羽上还有淡青色,仿佛那高枝变成了它的王座,体态优美,又像是静候出场的舞者。
父亲也对他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那双眼睛竟然一点也没看向怀亚特,而是死死地对着那只美丽的鸟。
四人手上均拿着枪,但此枪非彼枪,而是一种魔法道具,每只枪里面存储着十次飞弹术,整体形状类似一根树枝,在边缘处提供有方向瞄准装置。
这是提供给那些不精通攻击型魔法的人,或者是尚未学习魔法的人,前些比如两位大臣,后者正如他们的两位儿子。
密密的树林里风都少得可怜,数千年来累积的腐殖质吸走了他们的足音,所以附近一概都是静悄悄的,没有沙沙声。
约瑟夫拿出枪,显然是准备射击了,罗伯特当然不愿意拱手相让,瞥了老伙计一眼便迅速地抬起了自己的枪,两位小孩倒不必争,反正是决计争不过这两位大人的,所以就只是在后头看着。
他们学着大人们互相对视一眼,弗兰克的眼里倒还多是天真,怀亚特却已经明显地在说。
我的父亲会赢的。
“砰。”“砰。”看那后坐力的阵势,他原以为会有很大的响声,却没想到那声音就只像香槟喷射一般轻巧地就消失了。
金黄色的鸟应声扑腾,并伴随着不停止的叫喊,鲜血从他身上喷洒出,鸣声清亮而悠长却可惜是在哀鸣,它在空中不断挣扎着扇动翅膀,却好像越飞越低,最终就像是放弃了一样,它停止了扑腾,宛如一只高傲的仙鹤抛落下来,在空中划出一条金色的弧线。
砰。它终于落地了。
两位大臣针锋相对着,相约着上前看看到底是谁击中的。
“噢该死的罗伯特,这本该是我的。”约瑟夫叔叔满是遗憾,声量总算是放大些,或许是觉得没了这只斯洛夫金缘鸟,其他的什么再也不重要了,“早就听说这边有只通体金色的金缘鸟,我就不该邀请你。”
普通的金缘鸟仅有羽毛边缘有一点极淡的金色,虽然金缘鸟的肉质并不好,但由于其特殊的颜色,在狩猎中一向是作为顶级猎物而存在的,更不用说这只是通体金黄的金缘鸟,若是被谁猎获,在南安普顿的贵族圈子里,这绝对可以成为他永远的谈资。
虽然约瑟夫抱怨了几句,可他的语气中却一点埋怨的意味都没有,仅有一些输于友人的遗憾,他再次翻动那鸟的伤口,上面有一道十字型的痕迹,这是现在流行的做法,以伤口形状来决定猎物的归属,伤口的形状又取决于枪的类型。
“对不起了,约瑟夫,这次是我抢先了。”罗伯特调侃道。
“好吧,好吧,我接受。”
在这遮天蔽日的密林里,四人已经分不清时间,罗伯特伸出手指使了一个报时魔法。
“现在才九点,我们继续往前。”
“弗兰克,快跟上。”弗兰克和怀亚特正在仔细地查看那只鸟,却被两位大人叫走了。
至于那坠落在地上的猎物,自有人去收拾。
随后,一行人穿过一片差不多与之前的一个模样的树林,行至经过一大丛低矮的灌木,路上当然也有不少小型的飞鸟,还有体型不大的野兽,不过在见过之前那只令人惊艳的金缘鸟后,四人都不太提得起兴趣。
其实主要是两位大人的问题,怀亚特还是很想试一试自己的枪法的,当然这枪法可能也接近于无,毕竟前世是生活在一个碰触不到枪的国度,仅仅在大学军训时有过几次接触。
遗憾倒也说不上,只是有些手痒。
树林中总是湿热的,尤其是在这样的季节,父亲本可以施加一个清洁术,但他拒绝了怀亚特的请求。就在他郁闷时,一股清凉的气流奖励似的迎面袭来,给粘腻了许久的怀亚特带来了难得的爽快。
“好舒服啊。”他不禁喊出来。
“前方应该是野鸭湖,湖边有好多渡船,不过得我们自己划船,男孩们,你们有兴趣吗?”罗伯特问,怀亚特当然没有不行的,经过这清凉水汽的洗礼,他简直爱死了野鸭湖,他已经迫不及待去水上看看了。
弗兰克也不是什么乖巧文静的孩子,满口答应下来。
四个人纷纷凑到岸边去,这就更清凉了,一眼望不到边的野鸭湖吹来徐徐的凉风,赶走了他们满身的疲惫。
罗伯特把枪揣进怀里,站在湖边远远地望着,“约瑟夫,上一次我们来野鸭湖是什么时候?五年前吗?”他已经把枪消能了,所以是绝对不会擦枪走火的,若是罗伯特是因为这个死去,那他绝对能成为历任财政大臣中最出名的一位。
约瑟夫呵呵一笑,“那时你还是副大臣,大约就是五六年前了,还记得你常和我抱怨唐纳德是如何为难你,可你现在已经取代他了。”
“这还多亏了你的帮助。”罗伯特甚少露出这样的笑,畅意中带着羞,好像又回到了那段时间。
怀亚特也有印象,那段日子,他常常只能见到奥黛丽的身影,反而是作为父亲的罗伯特经常匆匆归来又匆匆离开,时常还伴随着什么“揭发”、“忍耐”这样的词语,那时他只以为这样的日子是常态,但过了一段时间后罗伯特又重新回归了家庭。
约瑟夫挥挥手,说道,“我们之间不必如此客气,说这个做什么,我们去选艘船,这可有些学问。”随后便把三人带到船埠那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