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嫣与行天白没有动,柴八紧靠着林嫣的后背也没有动。
但是有人已经动了起来,林嫣身后有衣衫飞起的摩擦声,有拳头闷声入肉的声音,还有人摔倒在地骨头错位的咔咔声。
“是玉婉儿?”林嫣问道。
“看来这浓雾是专门针对修行者的,婉儿丝毫没有受影响。”行天白说着将林嫣向自己的身后拉了一把。
林嫣沉吟了一下说道:“我有一个想法。”她说完,感到手被行天白握的更紧了。
“什么想法也不要有,贺兰郁是回溯巅峰,卓轻言是守一境,我和你加一起也打不过他们,更不要说他们来东璃随身带着多少法宝。”行天白如实相告,希望林嫣不要冲动。
“这浓雾会影响修行者的灵枢,让真元流动变慢,现在是我距离他们最近的时候,也是实力最接近的时候,机不可失失不再来。”林嫣说完,将手从行天白手中抽出,行天白反手再抓,没有抓到林嫣的一片衣角。
行天白急了,这浓雾让人什么也看不到,五识都在变慢,他只能大喊:“婉儿,去抓她回来。”
“不去。”玉婉儿的声音很近,就在行天白的身边。
她不是修行者,浓雾不会影响她的身手,但是确实视力受到很大影响。她只能靠听,来辨识哪里来人,还好她一直以来钻牛角尖的性格,她不会考虑来人是不是来求助或者帮忙,只要有人靠近行天白,她就会拳脚相加,先打出去再说。
真的有数人借着浓雾来行天白的方向偷袭,无一例外的被玉婉儿扔了出去。
“她有危险。”行天白发现随着浓雾进入真元的时间变长,他的真元几乎停滞,现在连起身的力气都没有了。
浓雾中,林嫣向着出现变故之前贺兰郁所在的方向走去,她身边是紧紧搀扶她的柴八,柴八也不是修行者,所以还能有力气站立在这浓雾中。
走出数十步,林嫣的脚踢到硬物,她摸索着蹲下身。
是贺兰郁的位置,林嫣确定。
他用的碗碟与旁人的都不同,行天白当时介绍说贺兰郁无论去哪里都会随身带着碗碟,连在西宁的家宴也是如此,不知道是洁癖还是怕被下毒。
不过这个位置上已经人走位空,看来还是错过了,林嫣再也支撑不住,坐到地上,她靠在柴八身上,喃喃的说:“还会有机会的。”
外面冲进护驾的侍卫开了门窗,浓雾一点点散开,变淡。
浓雾散去,周遭环境得轮廓逐渐显露出来,殿内四处杯盘狼藉,四处奔逃而撞在一起摔倒的宫人,王公大臣的座位空了几个,贺兰郁早已没了人影。
林嫣在贺兰郁的座位上感受体内真元的流转已经恢复正常,没有中毒的迹象,此时殿内一片狼藉也没人注意她换了位置。
妃嫔倒是一个没走,在各自宫人的搀扶下坐好,有几位发髻微乱,但神情还算镇定,大家都在尽力保持仪态。可当她们抬眼向上看去,又变得神情各异,不过总结起来都可以用两个字形容——嫉妒。
端坐高台的皇后显然受到了惊吓,不顾此刻众目睽睽轻靠在皇上怀里。皇上半拥着被吓得面色苍白的皇后,轻拍她的后背,低头望着皇后,脸上满是疼惜。
东璃帝后的伉俪情深整片大陆皆知。不过现在全场的焦点并不在他们身上,而在大殿正中央。
那里跪着这场混乱的始作俑者南玉使团。她们被侍卫团团围住,一柄柄利剑贴着她们光滑的脖颈,只需要轻轻向前一递,剑锋就会刺破她们的皮肤,收割她们的生命。
太后脸上依然摆着慈爱的笑容,她身体坐的笔直,仿佛丝毫没有收到浓雾的影响。
她抬手摇摇一指,一道金光没入南玉使团那主舞的头中。
被指到的那个主舞不顾颈边的利剑刺破皮肤猛地站起,环视四周脚步踉跄,喉咙里发出咯咯的声音,逐渐变大变成狂笑。
“你们这帮没有信仰的短耳狗!这只是小小的惩罚,斯完玛大神会降下他的雷霆之怒!你们都会死!!”她大声的叫嚷着,刚刚跳舞时表达圣洁的舞服已经被献血染的通红。
她伸手摸了一把脖子上还在缓缓流出的鲜血,用舌尖轻轻舔过,妖冶地笑着念了一句没人听懂的话。
太后听完这话一下变了脸色,狠狠一拍桌子,那名胡言乱语的南玉主舞立马倒地,没了气息。
殿内气氛又开始紧张起来。
“都杀了!”太后一拂手,扶着贴身服侍的老嬷嬷,走下高台离开了大殿。
众人纷纷下跪俯首在地,大礼相送。
与此同时收到命令的侍卫将剑毫不犹豫的向前伸出,收割这些年轻的生命。
太后盛怒之下离开,刚刚被斩杀的南玉使团尸首堆了一地。红色的血液从她们的身体中流出,蔓延到殿内各处,无论场景还是气味都让人感到窒息。
皇上只顾着安慰被这血腥场面吓到掩面而泣的皇后,留下场间王公大臣及各宫嫔妃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
皇宫很多年没见血了,上一次还是当今皇上作为皇子争夺皇位时。
一名头发胡子花白的老臣离开自己的座位,跪倒在皇上面前,高声说道:“南玉国搅扰太后圣诞,下毒害我东璃皇室,陛下应当速速派兵表明态度,末将虽年老仍愿做先锋,替陛下替东璃分忧。”
皇后推开皇上,背过身用丝帕轻拭眼角。怀中美人骤然离开,皇上有些尴尬的笑笑,轻轻拉过皇后的手放在自己手中。
“臣有异议!”又一位老者来到场间跪倒在地,说道:“臣以为,事情还没有弄清楚之前,我东璃不该先发难,应先派使臣到南玉痛斥其在今日犯下的罪行,给予对方解释的机会再做打算。”
“你要去当这个使者?”今日宴会,这是皇上第一次开口。
“臣定不辱使命。”
“懦夫!兵临城下那帮长耳朵才知道怕,一张嘴能换来什么!”请兵的老将冲那位愿当使臣的老臣怒斥道。
那老臣并不生气,直视老将说道:“老夫替君王出使南玉是为忠,不带一兵一卒是为勇,不劳民伤财是为仁。请问老夫懦在何处?”
“你!”武将口拙,无言反驳,老将气得指着老臣手指颤抖却说不出话。
“我什么?倒是你!你是不是多年未向外征战,手痒了,想借此机会抖你的大将军威风!以权谋私!”老臣又多说几句,将那老将军黑脸气得通红,倒像是烧红的炭一般。
“两位老师起来说话。”皇上抬手示意。
二人站起之后,头各自扭到一边不理对方。
“两位老师忧国忧民,朕心甚慰。南玉国在我东璃太后圣诞上胡作非为肯定是要付出代价。传朕旨意,调协南军出兵南玉国锡木城。封皇六子行天白为协南军副将,主要负责与南玉沟通将今日之事调查清楚,明日出发。”
行天白走上前,跪倒在地:“儿臣领旨。”
众人随即拜倒谢主隆恩。
皇上扶着皇后低声又说了几句话,才起身离去。
席散了,今年的花朝会以南玉使者的助兴舞蹈开始,突然下毒为高潮,东璃决定出兵南玉为结尾。
……
“我不明白,为什么南玉皇室犯了蠢要锡木城的百姓承担后果。”
在回王府的马车上,林嫣提出了问题。
行天白第一次没有理她。
林嫣知道刚刚在浓雾中自己的决定太鲁莽了,惹行天白不快。
好在兰心爱使小性子,林嫣总得哄着她,比较有经验。
于是林嫣故作惊讶的说道:“谁家的公子这么英俊,连生气的模样都如此风流倜傥。”
行天白果然没崩住脸,有了一丝笑容。
“诶呀呀。公子这一笑如阳光一般耀眼,不要再笑了,好晃眼啊。”林嫣再接再厉。
“从哪学的这些俏皮话。”第一次被林嫣哄着,行天白心情大好,终于说话了。
看到行天白神色如常,林嫣欢喜起来,说走了嘴:“没什么,以前哄我家丫鬟常用的套路。”
“丫鬟,套路!”行傲娇又生气了,决定今天一天都不要理这个女人。
其实他故作生气是为了避开她的问题,她明明清楚答案的问题。
国与国相互发生矛盾摩擦,从来都是生活在边境的百姓遭殃。
这片大陆就这么大,不能再向外扩张就只能互相侵占领土。
边境的连城经历多少腥风血雨,林嫣读家史,体会得比任何人都深刻,可连城终究是易主了。
东璃的千年世家林氏已经老得老,死得死,叛得叛,变得衰弱不堪。
实际控制连城的西宁现在为了维护表面和平没有对百姓动手,可是一旦开战,首先被屠杀的就是连城百姓,到时连城必然变为人间炼狱。
所以林嫣才会为了远在千里之外的别国城镇担心,只不过是对连城一种情感投射。
行天白不忍说,也不必说,佯装生气,转移她的注意力才是上策。
“你变了啊,前一阵子还对我欲言又止的表白,人家情侣间都是女子小性儿,你大男人怎么能生气呢。”林嫣红着脸,硬着头皮说道。
行天白讶异于林嫣的直白,相识数月,从来都是他热情,他主动,她从未有明显的表示。而且从林嫣知道她父亲的死讯后,行天白更是提都不敢提,如今林嫣突然的告白,让他有些不知所措。
“你说什么?”行天白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说,情侣间女子可以使小性子……”林嫣话没说完,就被行天白一把拉到怀里,嘴唇被他的唇堵住。
没说完的话淹没在此刻的柔情当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