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时,武昌城里的热闹渐渐平静下去了。
城里的买卖人纷纷收拾了摊点,赶着骡车挑着扁担向城外走去,却有一行人抬着轿子,逆着人流,从城外进到了城里。
这行人进了城,便沿着城墙向北走去。轿中人曾告诉四位刀客,进武昌城,找到城北武胜门,那里有一座千总府,寻进去找到汉八旗千总马椋,便能保他们一行平安无事。
武昌城里,南来北往江湖人无数,大致可分为黑白两道。黑道归江门管,白道归千总府,泾渭分明,互不相犯。凡路过武昌城的正道人士,若怕仇家追杀,或是恶人寻衅,只需去拜访千总府,与老千总攀谈几句,孝敬些财物,若老千总认定此人是个豪杰,这人在武昌城里便可保无虞,别说仇家贼寇,纵使江门刺客也不敢动他。轿中人十多年前曾在武昌城住过两年,与那老千总有过相知情谊。马老千总是个念旧情的人,只要能到千总府,至少在武昌城里这一行人便可安心休息几日了。
这行人除了轿中人,还有四个刀客。这四个刀客去千总府,除了寻个靠山歇息歇息,还有另一个想法——他们早就听说武昌城千总府有一个绝顶高手,名唤赵贞元。轿中人曾告诉四个刀客,那赵贞元的本领之强,恐怕他们弟兄四人合力才能与之一战。天下竟有如此奇人,四位刀客早就心痒难耐,只等进了千总府,寻个机会碰碰那赵贞元的兵刃,见识见识这天下罕有的厉害角色。
?一行人沿着城墙走到日落,便到了武胜门前。武胜门的对面,一座气派的大宅院,便是那传说中的千总府了。四人在千总府前落了轿子,轿中人缓缓走出身来,是一个瘦削老者,满面沧桑,须发斑白,却拾掇得一丝不苟,干干净净。
护轿的四人站到轿子旁,每人都伸出一只手按住轿子纵杠端的红丝巾,眼睛警觉地向四方望去。
这千总府,似乎没有想象中那般车水马龙,反倒显得有些荒凉。他们在心中默默狐疑着。
轿中老者整了整衣衫,迈开步子,缓缓往千总府门前走去。他抬眼望,却看见千总府的院墙内隐隐长出了些藤曼来。他皱了皱眉,有些不安的情绪藏在了眉宇间。
他轻轻拍了拍千总府大门,响声在千总府四散荡开,响了许久,却不见有人来应门。
老者微微退后几步,对着千总府内高声喊道:“老千总,旧友前来拜访,也不应个门么?”
他的喊声没有半点回应。
守轿的四人放眼望去,发觉路人望向他们的神色都有些怪异。四人脸虽●app下载地址xbzs●不动声色,手里却攥紧了那红丝巾。
“那老头,你找马千总?”一个年长路人向他们喊道。
千总府门外的老者回过头去,见是一个挑夫收了行囊,正要出城北去。
“千总府的人都去哪里了?”老者向那挑夫问道。
挑夫叹了口气,道:“你来晚了,马千总父子都死了。”
“死了?”老者惊得瞪大了眼,急忙追着挑夫问道,“什么时候的事情?”
“半个月前吧。”挑夫答道,“说是有个刺客,趁老千总去沙湖北边的宅院养病的时候潜了进去,手起刀落把马千总父子全杀了。”
“一个刺客?”守轿的中年人惊道,“堂堂武昌千总府,竟被一个刺客攻破了?那千总府,不是有个叫赵贞元的,武艺高强,难道也敌不过那刺客?”
挑夫又是一声长叹:“那赵贞元也死了,被刺客杀了。”
“不可能!”老者追到挑夫身前,高声道,“老千总镇守武昌城几十年,赵贞元更是天下罕有的豪杰,那刺客竟能胜得过这两人?”
“真的,不骗你!”挑夫被那老者惊着了,一边仓皇退着步子一边说道,“那刺客说是带着个孩子,拿一对长短双刀,名字叫……对了,叫江月容!”
江月容?
这名字,老者有些印象,似乎是江门门主的亲生女儿。
这么说来,是江门和千总府在武昌城火并了?
老者心中一紧,舍了挑夫,急忙回到轿子,对轿夫低声嘱咐道:“武昌城不安全了,快出城去!”
守轿四人得了命令,仓促抬起轿子,正要箭步前行,却没跑几步便停下了脚步。
轿中老者心里焦躁,惊慌地问道:“怎么停了,快出城去呀!”
“大人……”守轿的中年人凑到轿子前,轻声答道,“城门关了。”
“不碍事,到了城门前,我亮出身份,便可教兵将开门放行。”
“大人……”中年人继续说道,“关城门的,不是守城兵将……”
老者心惊,撩起门帘向外张望。只见武胜门前,有一群布衣堵在城门口,将紧闭的城门层层围住。刚才路过的挑夫想要过去质问,却被那些布衣百姓的气势震住,不敢接近,反扔了扁担逃了。
“糟了,中了套了……”年长的轿夫慌道,“大哥,咱们抄家伙吗?”
中年人思索片刻,转头向轿中老者躬身道:“大人,武昌城里,有能安稳过一夜的地方么?”
老者思索片刻,道:“调头往南,去武昌府衙门。”
说罢,老者放下门帘,两个轿夫提起轿子,中年人在前边引路,少年在后边防备,四人护着轿中人飞一般向南奔驰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