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初八,宜会亲友。
揪着夏末尾巴不放的阳光,依旧张狂倾洒,即便是行走在大山之中,有林木遮蔽,但那股子闷湿热障,依旧让人汗如雨下。
窄小的官道尽力越过每一道沟壑每一块岩石,不屈的向着皇朝最边境延伸,两匹骏马一前一后,风驰电掣一般的速度昭示了骑士焦急的心情。
自陇川府以降,南下四百多里至安州县,多为山中险峻路途,半路只有九原县城可以作为落脚点,余者皆是崇山峻岭,连半个驿站也无。
早些年借着周边寨子或是山村,沿路是有官设驿站的,但近几年妖患严重,山民逃流,建在山道之侧的驿站都被荒废,即便是派人驻守,也免不了逃役的结局,久而久之,便彻底没人理会了。
前方官道又入峡谷,宽不过数丈,宛如一线天之势,惠景博记得这谷中有一处宽阔地带,东侧有一小小山溪瀑布,早先瀑布下还建有一个驿站馆舍,不知道现在是何光景了。
“少恭,我记得前面有处水源,我们在那里歇一歇吧!”腰佩长剑的少年郎朝着前面不停打马的有人呼唤着。
两人从九原县城出来,狂奔近百里,一刻都未曾停歇,要知道这一路上可不是什么平坦大道,即便是官道,依旧免不了惊险崎岖,人马早已困乏。
“不歇了,今天晚上我就要赶到安州县城!”
前面的骑士头也不回的道,俊俏的面庞上此刻尽是焦急的神色,声音顺着风落在了惠景博的耳朵里,让他不由得皱了皱眉头。
“你我坚持的住,可这马受不得啊,还是歇一歇,给马喂点水吧!”惠景博继续劝道。
虽然他也很想快点赶到安州县,看看这次的事情是不是有关于他父亲的消息的蛛丝马迹,但这么急冲冲的办事,肯定不行。
而且安州县八百里加急来的消息,高佳子小姐貌似已经遇害,他现在赶过去,只怕也于事无补了。
座下的马儿似乎也听到了他的话,不停的呼哧着粗气应和,马身之上,也是汗珠滚滚。
迟少恭心烦意乱之下看了坐骑一眼,知道惠景博说的也有道理,只得不甘的答应了:“那就在前面歇一刻钟。”
话音刚落,转过前面的弯道,峡谷忽然宽敞了起来,最阔处纵深有了约莫二三十丈远,道路左面的空地上,草木丛生之间,有馆舍一处,矗立在山崖之下。
山崖直上直下,一条不过三尺宽的小小细流,贴着山崖石缝缓缓流下,仿佛一条晶莹玉带挂在山壁之上。
馆舍虽然破败,但主体建筑还算完整,两人打马直驱过去,不料那馆舍的大门口忽然窜出一个人来,将马匹吓了一跳,唏律律的顿时人立而起,差点将马上骑士摔下。
两人定睛一看,原来是个衣衫褴褛的乞丐,蓬头垢面的,头发身上还有不少水珠,想是刚才也在这里取水喝,又进馆舍偷鸡摸狗去了。
那乞丐本不显眼,但是背后背着一根四尺多长的条形物,全都用布条包裹,也不知是扁担还是什么东西,背在背上,仿佛肩膀上凭白多了一个无面头颅,看上去显得格外怪异。
“吁——”
马匹受惊,好在迟少恭与惠景博都身手不凡,及时将马匹拉住,才没有造成惨案。那乞丐似乎也被眼前的马匹吓到了,面对马蹄践踏,竟然忘了躲避,呆呆的站那一动不动。
迟少恭心情本就不好,此刻又被这乞丐吓了一跳,马蹄落下,见那乞丐还杵着没动,顿时怒了,冲他喝道:“还不快闪开!”
不待乞丐有什么动作,迟少恭早已提了下缰绳,直接从旁边过了,径直奔向馆舍后面的山溪而去。
后面的惠景博却在乞丐面前停了下来,朝他一拱手道:“老乡,我这朋友有急事,得罪了,还望勿怪。敢问老乡是从安州县来的吗?”
这条路是安州县通往陇川府的必经之路,此刻在这赶路的,十有八九应该是从安州县出来的,所以惠景博打算问一问安州县的消息。
要知道乞丐流民这些,虽然对大事不甚了解,但各种流言在他们中间传的往往是最快的。
乞丐没有回答,只是淡淡的点了点头。
惠景博以为对方是害怕自己是剪径的贼人,又和颜悦色道:“老乡莫怕,我们是陇川府过来的,要去安州县探亲,听闻安州县最近几天不甚太平,敢问老乡是也不是?”
乞丐沉声回道:“确实不是很太平。”
惠景博立刻又问道:“老乡可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乞丐端详了一下惠景博,目光在他腰侧的剑上停留了一会,然后才道:“我也不知道,反正听说有妖怪打过来了要挖什么宝藏,大家都逃了,我也就跟着跑了。”
话刚说完,前头走过的迟少恭人都到了水源边上,又强行将不愿意调头的马匹拉了回来,三两步到了乞丐边上喝问道:“那你可曾听说高家小姐有恙否?”
乞丐回头看了他一眼,回应道:“高家小姐是谁,我不认识。”
迟少恭顿时急了:“你能认识高小姐才见鬼了,我是问你有没有听说高府的消息。”
乞丐又道:“高府是谁?”
迟少恭一瞬间脸涨的通红,恨不得一掌将这个山野刁民毙于掌下,惠景博赶紧打圆场道:“老乡,不好意思,我这朋友问的不够清楚,安州县东大街有个高家,是原来老太守的别府,不知道老乡知不知道?”
乞丐径直答道:“那个院子比县衙都大的那个?那个我知道,前些天起火了,好像烧的不轻呢。”
迟少恭闻言登时掉转马头,一鞭子甩下,头也不回的朝着南方奔去。
惠景博无奈叹了口气,从马鞍上解下一个小口袋,丢给了乞丐:“多谢老乡了,小小意思!”说完也一鞭子抽在马屁股上,赶紧跟了上去。
王中顺手接过这人丢过来的小口袋,打开一看,原来是两张干粮饼子,倒也对得起几句话了。
随手将袋子挂在腰间,继续朝这两人来时的路上走去。
他离开安州县也不知道走了多远,下一个城池到现在都还没踪影,这点干粮,正好解了他的燃眉之急。没有了真气之后,就连体力耐力,都少了很多。
这两人已经是他遇到了第三波前往安州县的人了,前两拨一拨是行商,一拨则是官府的官兵,都瞧不上他一个路边乞丐,他也没上去招惹。
“看来还需找个地方学一门内功心法才是,也不知道哪里有门派或者武馆可以拜师。”
钱财他倒是不缺,内衬里面还有几张从安州县衙搜出来的银票,一千两一张,有个十来张,应该够用很长时间了。
刚才他看那两人是个习武的打扮,顺口还将宝藏的消息露了个头出去,也不知道能不能帮助传出去。
想了想自己还要去京城,王中忽然觉得有好多事情要做,无奈之中愈发加快了脚步。
……
安州县,两骑骏马直接打马直接冲过了城关,乱哄哄的流民瞬间被冲散。
守门的县兵只听到一声六扇门办案,还来不及阻拦,两个人就已奔出大街老远,追之不及。
看着街道两边不住的朝着城门口涌去的流民,加上之前乞丐所说的话语,迟少恭心头越来越冰凉,公文之上的消息似乎越来越趋近真实了。
办案的六扇门人并没有直接去县衙,反而打马东大街,径直来到了高府的大门前。
“吁——”
马上骑士猛地一提缰绳,马匹这一次没有前蹄跃起,反而是齐刷刷的倒了下去,口吐白沫,眼看是不行了。
不过两名骑士也没空去多做理会,腾空而起,直接跃下,落在高府门前。
然而昔日朱漆红门,高墙楼阁,此时已经彻底面目全非,破碎的大门,焦黑的院墙,满是黑烟灰尘的院落,似乎还在控诉着火焰的无情。
几乎占据小半个东城的高府,已经被一把火烧成了白地,好在当初修建时为了保证高家不被打扰,院墙修的倒是宽广,火势没有蔓延到外面的民居去。
迟少恭愣愣的看着一片黑灰废墟的高府,心中满是不敢相信,怎会就这么没了?
门外忽然跑过一个慌乱的路人,迟少恭脚步一踏,如同鬼魅一般跃了出来,顺手将之揪住,怒目如火道:“高小姐呢?高小姐呢?”
那人不过是个过路人,忽然蹦出来一个强人抓住他的衣领将他直接提了起来,吓得他哇哇乱叫,听到强人的问话,赶紧回道:“大爷饶命,大爷饶命,高小姐死了,死了!”
“你胡说!”迟少恭面目狰狞的吼道,然后将这人顺手扔了出去,砸在青石板路上,疼得直哼哼,一时半会也爬不起来。
一旁的惠景博看着魂不守舍的迟少恭,无可奈何的叹息了一声:“少恭,高府既然已经烧毁,我们还是去县衙看看吧。”
太守府收到的消息是安州县有妖族奸细作乱,杀害了县令公子与高小姐,然后传到了六扇门。他作为六扇门的档头,虽然有名无实,但消息还是知道的。
眼下高府一片白地,若有什么新进展,也只有去县衙找县令问清楚了。
迟少恭似乎也回过神来,赶紧拔腿就往县衙走。
这时那倒地的路人缓过气来,似乎气愤不过,朝着两个骂道:“去你吗的两个瓜皮,去县衙也没用,县尊都死了,等着被妖怪吃掉吧你们。”
迟少恭愤怒的回头一看,那人边骂边跑,已经跑远了,惠景博赶紧将他一拉,两人直奔县衙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