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州县,悦来客栈。
若说最近的这段动乱时间之内,安州县最为安稳的地方是哪里,当属悦来客栈无疑。
即便是县中发生了这么多的大事,悦来客栈依旧照常营业,而且也没有那些个不开眼浑水摸鱼的货色来此闹事,一切都很平静,就是客栈里的住户,个个都惴惴不安,反倒没有店小二来的沉稳痛快。
“二位,您的菜上齐了,请慢用!”
一处雅间之中,小二将酒菜恭恭敬敬的摆好,然后笑眯眯的告退出去,顺手还带上了房门,显得极为懂事。
桌席之前坐着两个年轻人,不是别人,正是急冲冲赶来安州县之后,却又被闲置在一侧的惠景博与迟少恭两人。
惠景博已经习惯了这种待遇,虽然他还在六扇门挂名,但自从父亲失踪之后,不论是六扇门还是陇川府衙,都当他是个透明人。
虽说每个月的俸禄不曾短缺,六扇门捕头的名堂与腰牌仍旧崭新,但从不见有什么案子需要他帮手过,即便是连续几个月不去衙门点卯,也没人说他,反而门卫重新见到他还经常惊讶一下,怎么惠捕头又来了。
惠景博的父亲不是别人,正是陇川府六扇门的前任总捕头惠九希。以前惠九希还在的时候,惠景博也曾风光过,无论走到哪里,即便他那时候还是个半大孩子,接待的人也都是毕恭毕敬。
但自从几年前惠九希忽然失踪,不久之后,所有的人目光就开始变了,就连往日里惠九希最重视的几个心腹,待他也大不如前。
可是,至始至终,没有任何一个人将惠九希失踪的原因告诉他,他自己也去了六扇门的府库文献中查阅,但一无所获,似乎惠九希好像忽然之间从人间蒸发了一样。
只知道他最后好像是来了安州县,但之后的消息,就音讯全无了。
为了找寻父亲的踪迹,这安州县惠景博也来了好多次,但每一次都无功而返,找不到任何的线索,这一次安州县又出了大事,他再一次马不停蹄的赶了过来,但结果与他来时的预感一样,依旧是一无所获。
不过他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结果,所以也并没有太过丧气,反正随着时间的过的越久,他对寻找父亲的期望也越来越低。其实六扇门这地方虽说规矩森严,但也谈不上有多大秘密。
父亲作为一府总捕头,不管是做了什么事情,都会有记录备案的,现在最后的记录消失了,明显是有人故意删除了。
但六扇门一向是事无大小,全都要记录在案,为什么会单单将父亲的记录删除呢?结合周围的人对他的眼光变化以及隐约的闲言碎语,惠景博早已有了猜测,多半是父亲做了什么不好的事情。
至于要“不好”到什么程度,才能让他这个曾经的六扇门的一府总捕头,变成所有人都不愿意提起的禁忌,惠景博不敢去想,也不愿意去想,毕竟父亲曾经的形象,在他的记忆里总是那么的高大威武。
心态放平和之后,惠景博对于父亲的去向不再像以前那么执着,但是一有消息,还是会尽力一番,大有一副尽人事看天命的样子。
但是作为同行好友的迟少恭,就没有他这么平和的心态了。
自打收到高佳子小姐出事的消息之后,迟少恭的脾气便一天比一天差,往日名传仁岳五府地界翩翩侠少,如今快要变成了一个愤世嫉俗的酗酒猛鬼。
特别是在将高府所有的后事处理,顺便将高府的宅院里里外外都清扫了一遍之后,迟少恭的心情就更差了,就算把惠景博换个陌生人也能感觉到,他心底憋着一肚子的火。
惠景博不通情爱,没有过挚爱之人,不知道好友这种表现算不算正常,所以他也不知道如何去劝说,只能默默的陪在一旁看着他,免得他一时愤怒做出什么傻事来。
不过今日两人商讨的话题,终于从高佳子小姐身上移了开来。
“你从哪里听到的这个消息?”惠景博皱着眉头问道。
迟少恭虽然不再纠缠着高佳子小姐的事情,但是忽然道出的消息,让他也不自觉的皱上了眉头。
崇元宝藏?怎么会在安州县境内出现消息?
作为六扇门人,他对于崇元这两个字并不陌生,前朝的末代皇帝,关联最多的传说也确实是崇元宝藏,哦对了,还有奉天军。
但奉天军与崇元宝藏是一体的,据说当年就是奉天军带着崇元皇帝从烈火熊熊的皇宫之中逃了出去,之后隐姓埋名,意图东山再起。
只是几百年过去了,覆灭德盛王朝的天启朝都快要不行了,这崇元皇帝的后人也还没出来举事,多半也是在哪个山沟里死绝了吧。
至于什么宝藏不宝藏的,惠景博更觉得不过是无稽之谈。真有宝藏,第一个要寻找的人,只怕不是这些民间传闻之人,反而应该是本朝的历代皇帝才对。
但自打天启皇朝立国,就没对这劳什子的崇元宝藏感兴趣过,就更别说为之劳师动众的四处搜寻了,大多都是江湖民间的有心人传播,之后就是以讹传讹,人云亦云,流传开来。
这种流言绯闻,谶言偈语之类的东西,六扇门哪年不得处理个几回。
迟少恭少见的没想前几天那样抱着酒壶鲸吞牛饮,只是浅浅的酌了一杯,见惠景博不信,将酒杯一顿,语带不屑的笑了笑道:“哼,他卢友光办案是一把好手,但若是说到任人管理,这安州县上上下下,就是个筛子。”
说完似乎是颇有自得,又慢慢的斟了一杯。
惠景博知道他说的不假,他在安州县明察暗访也了解了不少信息,这地方县兵能被县令公子的仆人调动,县令公子会找城内地痞帮派调查案犯,权力全集中在李文安一家,职权管辖极为混乱。
如今李文安不在,衙门的尖吏,个个都是蛇虫鼠蚁,油腔滑调,除非将这安州县上上下下全都杀个干净,否则很难有什么事情能够瞒得住。
“可京城没有什么下区啊?”惠景博想了想之后,接着抛出了自己的疑惑。
天启王朝的京城,也是德盛王朝的京都,两代皇朝都是以同一座城市作为首都,但是几百年来,就没听说过有什么下区的。
“而且那什么什么栋,后面又是什么什么的,到底是个什么意思?这也太没头没尾了吧,简直比三岁小孩编的谎话都不如啊。”
这什么什么是迟少恭的原话,迟少恭得来的消息便是如此。
迟少恭将酒杯放下道:“刚开始我也是这么认为的,但是那卖消息的人说,那几个什么什么应该是异域文字,他不认识,但他给我描述了一番,这样,你看你见过没有。”
说着迟少恭用手指沾了点酒水,在桌子上画了几个符号一样的文字,如果王中在这里的话,大致还能认出来是13和3308这几个数字,但是惠景博从来没见过这种文字,只觉得这几个圆圈一样的鬼画符,有些侮辱他的智商。
迟少恭写完之后,又顺手将之抹掉了,见惠景博眼神之中似有看傻子一样的神色流动,他这才又低头,将声音刻意压到了极低处,用只有他们两个人才能听清的语调道:“刘县尉死了,而且县衙里还死了好几个人,据说都是那天第一时间发现李文安尸体的人。”
惠景博眼神立刻一紧:“杀人灭口!?”
迟少恭点了点头,转回了平常的语气,淡淡道:“多半是,就是做的太粗糙了。”
惠景博也跟着点了点头,这样轻易的就把刘县尉等人杀了,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在掩盖什么,那这样看来,这消息还极有可能的是真的。
甚至惠景博猜测,这个消息说不定就是刘县尉等人之中有人给自己安排的后手,只要一死就将这事暴露出来。
只是可惜,这样的手段多数都是用来保命的,不知道为什么反而没有保住性命。
但惠景博想了想又觉得不对,卢友光虽然只长于断案,但是并不傻,这么简单的道理他不会想不到,最稳妥的做法应该是将这些人监禁起来,最后交给贺太守处置才对,怎么可能会杀了刘县尉等人?
“难道是,他杀?”惠景博脑海之中忽然冒出一个神奇的想法,“难道这安州县中,还有其他暗中潜藏的势力存在?”
“既然潜藏,那必定是不想露面,但却冒着风险将这件事情给捅出来,说明就是要将此事曝光,引起所有人的注意,这样才好浑水摸鱼。”
“联想到崇元宝藏的隐秘性,世上根本就没有人知道在哪里,现在有的只是一个线索而已,靠着一方势力慢慢去找,不知何年何月才能找到,但若是传扬得大江南北到处都是,到时候人一多,总会挖掘点什么出来。”
惠景博越想越觉得有可能,但是脑海转过之后,发现这件事好像与父亲的失踪也并没有太多的关联啊,即便父亲是因为贪图崇元宝藏的事情离去,也不应该受到众人的如此不待见啊。
这样一想,顿时让惠景博又意兴阑珊了,他没什么大的目标,只想找到父亲而已,什么宝藏不宝藏的,他才不会去当真。
就在迟惠二人交流此事看法之时,远在都灵的王中,还不知道自己留下的一幅字帖与谋划,经过百般曲折之后,终于走上了他设想的轨道。
只是人将F区认成了下区,是他所没想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