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说九地之下,是为地狱,很多人不知道地狱长什么模样,但今日的鹿刀寨里头,好似有一些人明白了,而造成这一切的人,在他们看来,或许就是所谓地狱之中的阎罗。
王中跟在范不卓后面离开,鹿刀寨之中,很快响起此起彼伏而且的哭喊声,女子孩童的声音,格外尖细高亢,引得马背的宁宁不停的想要从王中的肋下伸出脑袋去,却都被王中给轻轻推了回去,什么也没让她看到。
“范兄可知道老君峰的位置?”峡谷蜿蜒,不知尽头,范不卓最后与那壮汉的对话,王中也隐约听到了一点,所以前询问。
范不卓却摇了摇头,指着远方天际的云雾道:“不知,不过一直往东走,就能横穿整个罗霄山,我想即便是我不去找老君峰,老君峰应该也会来找我的。”
范不卓一面说着,一面将身染血的外袍给脱了下来,然后从备马的包裹里拿出一件新的衣服换,脸十分平静。
王中见状,看了看备马驮着的大包小包,心里不禁想起当初看到范不卓置办这些东西时的画面,真正的江湖,好像与他个人所想所理解的,有些不大一样,琐碎的多,也真实的多。
从鹿刀寨离开,两人一路都没有遇到任何人影,直到在一处山谷休息了一晚之后,才迎来了十八寨的后续反应。
日当午,艳阳高照,王中刚刚给小宁宁收拾好,哄她继续箍好牛皮甲,抬头便看见右面的山峰远处,有什么东西在移动。
王中刚想有所举动,范不卓却在他前面平静说道:“不用管,咱们自走就是!”
马蹄轻踏,约莫半个时辰之后,两人右前方的山头,才现出一个身形,见到他们二话不说,便飞身而下。
“杀了我们连云寨的人,就想走?给我停下!”
随着此人从天而降,一声爆喝也随之传来,片刻之后,此人便像是一杆标枪一样,直接扎在了前面的路,惊得王中的马匹差点人立而起。
细一看去,此人是个中年男子,面容阴狠,腰悬宝刀,不过穿着打扮看着不像是个山寨土匪,倒像是个寻常市井之民。但这个时候找门来的,多半都是连云十八寨的人,又哪里会有什么好人呢?
王中正想着范不卓会怎么应对之时,却见范不卓并未看向此人,反而是朝着左边的山瞟了一眼。
王中正不明所以之时,忽然左面的山头之后,又传来一声怒吼:“贼子哪里走?”
此人说第一个字之时,好像还有很远,但最后一个音调落下,山头的树木枝叶忽然如同被狂风卷动一般,无穷绿浪之后,猛然跃出一个身形了。
“阁下杀我鹿刀寨下一百四十三口,难道就想这么轻易的走了吗?”
伴随这厉声质问,一道白衣身形,从天而降,劲风四射,将地的草木枯枝,都吹得连连荡漾。
“封先生!”一见此人到此吗,那先前从右而来的中年人立刻急急相唤。
此人看去年纪不过三十许,且一身文质彬彬,颇有些智谋之士的做派,但手执一只尺许长的毛笔,笔尖寒光闪闪,宛如金星,伴随着前所未有的庞大压力,显然不是简单人物。
面对两大高手拦路,范不卓却忽然露出了一抹微笑,淡淡道:“总算来了个过得去眼的人物。”
“狂妄!”那封先生甫一落地,还来不及与同伴打招呼,便听到范不卓如同嘲弄一般的话语,登时勃然大怒,手中笔锋一点,瞬间就朝着范不卓激射而来。
范不卓人还在马,但手里转瞬之间已多了一柄竹刀,想也不想就是朝着右边轻轻一划。
“铿!”
竹刀与铁笔交错,竟然发出金铁一般的响声,但王中却只感觉眼前乱影一动,那书生蓦地大喝一声:“先给我下来吧!”
话音落,金星狂舞,仿佛有一处丈许方圆的水面,映着初阳日光,将范不卓从到下全都封死。
“噔噔噔……”连续不断的交击声瞬间如同雨点一般传来,但紧接着的一声脆响之后,却是一声哀鸣,范不卓身下坐骑,瞬间倒伏在地,两人身形拉开,中间只剩下一匹只有进气没有出气的马儿。
王中眼神一缩,那马匹前半身,竟然不知道被戳了几多窟窿,浓郁的血腥味顿时萦绕鼻端不散。
王中连忙拖着备马连连后退,对面那两人也只是看了他一眼,并没有理会他,准确的说,是目光在他腰侧的老君牌逗留了一下。
范不卓站在马尸旁边,手竹刀舞了个刀花,最后斜指地面,朝着对面封先生道:“一点繁星化万千,好招数,可有名字?”
封先生眼角微微跳动了一下,脸的表情十分凝重,恨声:“点星芒!”
范不卓将手中竹刀晃了一下:“好名字!”
封先生立刻又说道:“阁下到底何人,为何与我连云寨过不去?”
范不卓静静的看着他道:“封罗山,范不卓,江湖寻仇至此,你还有什么要问的么?没有的话,就手底下见真章吧。”
封先生闻言惊了一下,转而又喝问道:“原来是百胜门遗流,既然百胜门未灭,六壬刀谱我连云寨原物奉还也未有不可,阁下却连杀我十八寨无辜者百余口,难道不觉得做的太过了吗?”
范不卓闻言只是将手中竹刀微提,淡淡道:“无辜?习练本门刀法,却又为非作歹,杀人越货,在范某这里,就是死有余辜了!”
“你!”封先生登时怒极,但却说不出话来,脸色涨红。
但他旁边的那中年人却是愤而抽刀道:“我等兄弟,乱世求活,杀人又如何?你九胜童子又好得到哪里去,还不是一样杀人盈野,今日又有何面目自作侠义清高?”
范不卓微微一叹:“所以啊,何必说那么多呢,终归还是要刀下走一趟。”
封先生闻言顿时胸口深深起伏了一下,手中铁笔旋转横置,脚步微微错开,凝势以待:“那今日封某就领教传说中的百胜之刀!”
“范某回到中原之后,你是第一个有此见识的,那就如你所愿!”
范不卓话音一落,气贯刀锋,三尺竹刀之外,劲力竟然直透泥土之中,瞬间如同电光暴起,刀锋在空气中划出尖锐的啸声,率先朝着封先生攻了过去。
而且刀锋舞势,广纳八方,将他旁边那个中年男子也同样卷了进去。
封先生却是看了一眼范不卓手中的刀,然后怒喝了一声:“狂妄之性,十年不改,今日就让你为你的狂妄付出代价!死来!”
话音动,铁笔横锁,瞬间与范不卓竹刀搅在一处,而他旁边的那中年人,也怒喝一声,抽刀便斩,刀锋劲力,横贯八方,竟然丝毫不比洪九天来得弱。
三人交手,气劲狂涌,让头一次见到内家高手全力打斗的王中,忍不住睁大了眼睛,仔细看着他们的每一招每一式的动作。
可虽然他对这些人的功夫早有一个预估,但王中还是小看了这个世界的高手,初交手没多久,这三人双刀一笔之间的交换,就开始越来越快,甚至将要超出了他的眼力界限。
只是短短时间的凝神观战,就让他的眼睛有一股轻微的刺痛感传来。
而且随着三人动手的幅度越来越大,尽管相隔数十步远,但时不时仍然有飞射而过的碎石气劲,宛如子弹一般狂飙而来,逼得他不得不连忙拖着马匹一退再退。
一直退到了百步之外,才总算有些安全感。
就在王中刚觉得安全之际,忽然一道腥风正好正面袭来,他下意识的手长刀一竖,顺劈而下,“噹”的一声,他只感觉到脸一痛,有什么东西好似砸在了他的头,浓郁的腥气,直窜脑海。
王中立刻在脸一抹,竟然是血迹,不过不是他的血,而是刚才迸发过来的一道血箭。如此说来,场三人已经有人受伤。
他立刻抬眼望去,只见范不卓手中竹刀气劲流转,隐泛光芒,如同疾风骤雨一般,连环而动,将那两人已经压得抬不起头来。
而那使铁笔的封先生,武功要比那中年人高一些,压力基本都被他一人抗下,另外的那中年人,则是左支右绌,刀法已经散乱起来。
王中凝神一看,才发现此人左手不知何时应耷拉在了一旁,血流如注,显然受了极为严重的创伤,已经动弹不得。
范不卓似乎杀的兴起,忽然爆喝一声:“不够快!不够快!六十四路天星棋路,你为何只有三十九路,还不够快啊!”
交战之中的封先生顿时心惊,没想到只是一番交手,此人竟然将自己的武学根底已经探得究竟,而这个时候,他才忽然有些后悔,为何之前要回答范不卓的招式问题。
但比武之中,一步先机失,则满盘皆输!
王中骤见范不卓出刀连环,已经快到他根本无法看过来,连绵不绝的兵器碰撞,在这两岸峡谷之中迸发出一阵阵的回响。
十八寨的人要输了!即便是他功力不够,视线已经跟不范不卓的动作,但看封先生的状态,他心中忽然也有了这个明悟。
面对范不卓狂风骤雨一般的连绵刀光,此人一支判官笔点出的星芒越来越少,多数时间已经成了横笔在防,不断的碰撞之中,此人已经在节节败退。
“砰!”
终于,一声重击在狂风之后砸落,仿佛是被大风吹到天的石头,猛然砸落在地一样,范不卓一刀直斩在横向在前的判官笔。
这一次,封先生从单手执笔,已经变成了双手执笔,但即便如此,庞大的劲力还是没能挡住,从未离身的兵器,竟然在这一刻被一柄竹刀,轰然砸落在地。
尽管他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却依然没有握住那熟悉的铁杆,但他还来不及后悔,随之齐至的庞大冲击,已经让他内腑一滞,整个人被震飞出去的瞬间,一口鲜红就呕了下来。
“噹!”铁笔掉在地,而它的主人,则是在三步之外单膝跪地,嘴角如同挂了一道红绸,绵绵无尽。
反倒是他一直护着的那个面色阴狠的中年人,虽然伤了一臂,但停在侧面的此人脸的神色,看去要比他好的多,至少没有受多严重的内伤。
可是范不卓却并没有再追,反而停下了脚步,抬起手来看了看手中的竹刀,忍不住摇头叹息,片刻之间,整柄竹刀化作细沙一样,在他指缝间缓缓流逝。
回头看了看已死的马匹,范不卓忽然摇头叹息了一声,两步一踏,如同缩地成寸一般,几个闪现便已来到了王中附近,这等速度,还是王中第一次见他展露。
伸手将备马的一些包裹都挑了下去,范不卓一跃马,缰绳轻抖,对王中唤了一声:“走吧。”接着便扬长而去,也不管那还在挣扎的两人。
王中连忙赶紧跟,但等他们走过之后,那中年人的声音却在身后响起:“与我十八寨为敌,你过不了老君峰!”
王中闻言看向范不卓:“他这是何意?”
范不卓只是淡淡的答道:“市井江湖,斗狠许福而已,别想的太过高深。”
“呃……”王中楞了一下,不知道该如何接这个话题。
从激烈的生死交战,转眼变成战后的嘴炮来回,王中觉得转变的太快了些。
等到在峡谷之中转了几个弯,回头也看不到那两个人之后,王中才又问道:“那个封先生,死了吗?”
范不卓摇了摇头:“竹刀已毁,天有好生之德,说明他今日不该死与此。”
王中自来是不信什么天地神仙的,回想起之前他与洪九天交战时,好像也有类似的情景,便又问道:“这算是范兄与人动手的习惯?”
范不卓却是看了他一眼,然后才回答道:“并不是,这是范某刀法的修持,将来有机会的话,王兄弟应该也会懂的。每个人的修持不同,但根本却是同源,可会,不可言。”
王中立刻听得出来,范不卓又在借机对他进行指点,可惜两者的境界相差太大,他还是听得有些茫然,但不管有没有用,他还是都先将这些记在心里在说。
王中又问起刚才他与那两人交手的情况,特别是最后几息的时间,让他记忆深刻:“范兄刚才最后一招,是雪羽式变定星式?”
范不卓却摇了摇头道:“并非定星,而是堕星,你之所以会认为是定星,那是因为你刚才最后一刻没有把握住封断云出手时的变化。”
“天星六十四路,他第四十路只有半路,可惜,可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