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一条长长的林荫道，池潜走到了一幢设计感非常强的建筑前。

外立面采用大面积的木结构格栅与花岗岩，构成质朴与自然的秩序感，隐藏其中的局部钢结构和玻璃，则恰到好处地透露出现代气息，这里是冯?博克心理学研究中心西岸分部。

遵照博克教授本人的意见，研究中心的一层是个完全开放的空间，里面的咖啡屋、纸质资料馆、画廊、心理自检室，面向所有东大学生和教师开放，其中画廊陈列的大多是博克教授的私人收藏，还有少量东大校友的捐赠。

从二楼开始，才是研究中心的工作空间。

走出三楼的电梯，池潜将右手伸进玻璃门前的生物微电识别器，滴一声轻响，双层玻璃内的雾化消失，门打开了，门后站着一个短发中性装扮的女子，挡住他的去路。

“给我个理由。”年轻女子的声音很好听，她双手抱在胸前，冰冷的眼神里隐隐透出怒火。

“我在第一课题组的工作将由薛清接手，其它所有人员与计划不变，第一阶段的研究已经收尾，不会影响你的论文。”池潜早就料到傅水的出现。

“这是结果，不是理由。”傅水依然抱手挡住他的路，语气冷漠。

“嗯？”池潜淡淡地笑了笑，“你不是那种非得需要理由的人啊，既然结果不会有变化，又何必浪费时间纠结在已经确定的事情上，快让一让，门又要关了。”

“是么？”傅水挑了挑眉毛，不置可否，“我不这么认为。”

“哦？”池潜知道以她的性格，当然不会这么轻易放过自己，并不显得很意外地、淡淡地哦了一声。

“走，我们办公室聊。”傅水一扭头，向身后走去。

叹了口气，池潜赶在玻璃门再次合拢前走了进去。

路过茶水间门口的时候，忽然从里面冲出一个男人，弯腰对池潜鞠了一躬，抬起头后，略显“沧桑”的脸上笑开了花：“学长好！谢谢学长栽培，薛清定不会辜负学长的厚望，必将为了网络心理学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嘁，薛清你还要不要脸！明明你先入学好几年，居然也叫师兄学长！”薛清背后站着一个略胖的女生，捧着杯刚煮好的咖啡，一脸故作夸张的鄙夷之色，“王主任还没宣布课题组长是你呢，你以为你是潜哥嘛，别做梦了，就算潜哥走了，还有傅师姐呢。”

“江思琦，你这是赤果果的嫉妒。”薛清依然笑嘻嘻的，未老先衰的眼角，每个皱褶里都流淌着喜悦。

池潜无奈地摇摇头，一边绕开薛清继续向前走，一边说：“快点干活，别废话。”

推开厚实的金属门，室内没有开灯，清冷的光线从横贯整个办公室腰线的狭长玻璃窗透进来，落在傅水灰色的职业装上，衬着她本就冷淡的面孔，显出十分的疏离感出来。

这一瞬间，池潜有种走进太空舰队舰长办公室的错觉。

有没有搞错，这明明是自己的办公室，为什么这一刹那，觉得傅水才是这里的主人？

池潜眼睛眯了眯，走到傅水的身旁，跟她一样，默默看向窗外。

被花岗岩勾勒出狭长外框的窗外，什么也没有，只有缓缓涌动的乌云。

“以后第一课题组论文的第一作者，写你的名字。”池潜淡淡地说道。

傅水没有马上回应，沉默了片刻后才嗤地冷笑道：“不然呢？这是我应得的，不要表现得这是你施舍给我的一样，一个半路逃跑的研究员，有什么资格安排论文作者次序？”

池潜无奈地看向她，“那你想怎样？课题组虽然是团队合作模式，但是，我也有个人选择的权利吧，又不是跟你签了什么合同。”

“理由。”傅水转过头，将视线落在池潜的双眼内，她黝黑的眸子看起来冰冰冷冷的，“我刚才说了，我需要你的理由。”

没等池潜回答，她继续说道：“我知道所有人都认为我现实，不错，我确实很现实，研究心理学的人，不就是应该客观冷静理智么？既然我读不懂你为什么忽然跳槽，那我只能理解为你的行为背后，必然有着巨大利益的驱使。”

巨大利益……池潜哑然。

傅水挑了挑眉，似乎对于池潜的反应相当的不以为然，“不用做这种表情，你知道我不相信一个心理学研究者的脸。当年你放弃霍夫曼的课程，转而投入博克门下，我也曾经困惑过，但是我相信你一定得到了什么有用的信息，事实证明，我的分析是正确的，博克教授这几年巨大的声望与能量，确实给你带来了更加光明的前途。”

池潜这时才真的有点吃惊，他嘴角微微抽搐地说道：“原来，当年你是因为这个分析才跟着我转到老师的研究室的？”

“不然呢？”傅水冷笑，“难道因为是爱上你了？”

呃……池潜扶额，哭笑不得地问：“那时候我只是个不起眼的大学生，难为你这么看重我。”

“不起眼？”傅水脸上的冷笑变成了嘲弄之色，“需要我给你背一遍你在东大和哥大的光辉履历吗？你这么说，不是在谦虚，是在打我的脸吧？”

紧接着，皱了皱眉，傅水脸上露出一丝不耐：“你还是不肯说原因？或者说，不可告人？”

池潜沉默了一会儿，平静地看着她的眼睛，缓缓说道：“是的，不可告人。”

“行，老实说，这个答案反而更加让我无话可说。”一瞬间，傅水的眉头反而舒展开了。

得到了这个答案，她立刻转身向门口走去，丢下一句：“我立刻向主任申请调入第二课题组，咱们一会儿在研究中心的任意门见，哈哈，新的研究方向，有太多工作要梳理了！”

看着消失在门后的背影，池潜忍不住用手指敲了敲额头，这都是什么事儿啊？

没过多久，博克研究中心三层的走廊上，忽然传出一阵惨绝人寰的哀嚎：“天啊，难道这就是乐极生悲嘛？第一课题组这是要解散了嘛？别走！学长！别走！我的水女神！”

穿上穿梭服，戴上眼罩，走到办公室中间的万向球上，代表数据缓冲的潮水从眼前慢慢退去，池潜面前出现了一望无际的荒野，头顶是浩瀚星空，周围是十二座巨大的闪闪发光的眼睛图腾。

这里是博克研究中心的网络世界入口，按照通用说法，就是研究中心基于STA系统设计的任意门，一个可以通往不同功能区的中转平台。

每一个STA的企业用户或者个人用户，都拥有一个这样的任意门，至于设计成什么样子，就有不同的途径了，可以向彼岸公司要求付费定制，可以自己设计，也可以使用共享空间里的海量免费模板，这些模板少部分来自彼岸公司提供，绝大部分由遍布全球的设计师们本着开放分享的互联网精神贡献。

十二座眼睛图腾，包括这片荒野，就是博克教授本人亲自设计的，因为在不同种族不同民族的古代文明里，眼睛都象征着人类精神世界的通道，是最符合心理学研究的具象表达。

随着一片波光涌动，傅水的身影也出现在了图腾阵型中央，她看了一眼池潜，直接迈步走进了镌刻着“第二课题组”字样的图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