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警局出来，已经是下午五点以后。

“别看我，我不知道怎么安慰小孩子，而且还是这种小孩子。”傅水一脸没得商量的样子，并且走远两步表示态度。

“我记得你的创伤心理论文写得不错。”

“没你写的好，霍夫曼教授还大力夸赞过，我可没这种待遇。”

“其实，你觉不觉得，一个记载了整个童年阴影的孩子，面对忽然死亡这种侵入式创伤，不管是满贯疗法，还是行为疗法，都不可取——她可能需要你的拥抱。”池潜一本正经。

“行，你让她抱我试试。”傅水翻了个白眼。

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听起来像是斗气，只有他们自己知道，这种分散式疗法，针对的是他们自己的心理阴影。

到了东大的心理研究中心，两人面对面坐在办公室里，中间的桌子上，放着池潜的手机。

沉默良久。

悠悠消失了一般，再也没出现。

“你说，她会不会因为沈悠的死亡，也忽然间失去自我意识？”池潜有点担忧。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已经把悠悠当做一个真正的人来看待。

“我觉得她看起来更像是独立人格，不是什么精神幻觉，也不是程序出错，不会就此消失。”傅水摇头。

再次陷入沉默。

滴答滴答……

“他们为什么要抓沈悠？”池潜屈指敲了敲额头。

“灭口之类的理由？”

池潜眼里隐隐有怒火跳动，“已经被他们搞成精神分裂的人，还不放过么？到底是群什么样的变态！”

傅水看起来依然冷静，她抱在胸前的手指在手臂上敲了敲，不以为然地说道：“只要商业利益足够，自然会产生铤而走险的动机。我说池潜，这么危险的事情，以后我可不参与了。”

池潜忽然笑了笑，不置可否。他知道，好奇心这种东西，傅水从来是不缺的。

“说说你那个个案呢。”他将目光从手机上移开，问傅水。

傅水将手臂放下，“那人是股票分析员，哈，我还以为自从人工智能出现后，这个行业就没了呢。”

“他只要一下穿梭机，就觉得自己是个甲虫，喜欢爬行，最危险的一次是被同事从窗台上拉回来。用我们的数据模型分析，很成功，发现60%以上的人格迁移，迁移根源在于Stress，心理应激，符合症状表现。”

“可以加入典型样本库。”池潜点点头。

“嘁。”傅水冷笑，“池组长，你现在是二组成员，忘了么？哪来的的样本库？”

池潜愣了愣，随即苦笑着说：“就算我们不是一组的人，加个样本，不算什么事儿吧？”

傅水正要继续嘲讽，池潜办公室的智控屏忽然亮了，两人转头看去，是蓝色召集灯，代表课题组将有会议要开。

“这个点？”傅水看了看时间，微感诧异。

随后，戴上眼罩，两人出现在二组的云端空间。

大殿里，除了他们两人，其余十三个人已经到齐了。

组长郑平今天显然刻意修饰了一下自己的外表，整套的定制正装，新的领带，新换的虚拟眼镜，乍一看，有那么几分著名学者的气息。

“今天召集大家，是因为我们研究中心，特别是我们二组，将迎来一个重要的时刻。”郑平环视周围，脸上有按捺不住的兴奋之色。

重要的时刻？池潜也觉得有点好奇，他看看其他组员，发现除了和托马斯站在一处的扎姆斯、拉德、陈晨三人外，都是一脸疑惑的样子，而托马斯他们四个的眼中则是一副掩饰不住的亢奋。

故意停顿了一下的郑平，看到大家或急切或疑惑的样子，很满意，接着说：“我下午刚刚参加完彼岸公司总部的新品研发会议，一件划时代的产品，一件必将载入人类科技史的重要产品，一件将对我们心理学产生无与伦比影响的产品，马上就要进入内部测试阶段了！”

一连三个“一件”的排比句，成功引起了小组成员的强烈好奇心，就连提前知道答案的托马斯他们几个，也瞪大了眼睛。

“让我们来看看这件产品的说明！”说着，郑平伸手在身前按了按，打开了播放器。

彼岸公司全球CEO康普顿出现在三维画面里，他也是在云端空间会议里发表了下面这段讲话：

“STX1，彼岸公司有史以来最伟大的技术创造！从视觉网络、触觉网络到云端空间，我们曾经建构了一个没有边界的虚拟世界，打破了空间壁垒，使这个星球的人类实现从未有过的紧密联系，而现在，STX1，将是我们从虚拟世界走向真实、完美世界的第一步！”

“STX1的诞生，意味着我们已经朝着完全破解140亿个人类大脑神经元密码的方向，走出了至关重要的一步！这一步，将实现真正的人机交互，真正的人际交互，真正的真实交互！”

“下面，我就请研发部高级总监菲舍尔，给各位详细说明STX1的功能和未来。”

一台带着胶囊形透明罩的机器，出现在画面中，它透明罩里面的东西，非常像早期的核磁共振机，有一端封闭的环形机，有可供正面躺下的舱位。

“STX1是一台可实现人类大脑与计算机直接互联的机器，通过它，也可以实现人脑间的直接信息交换……”

被这个可称作超现实科技震撼的二组成员们，已经没法仔细去听菲舍尔介绍STX1具体的原理与功用，通通一脸呆傻地看着机器，脑子里浮想联翩，就连郑平也再次陷入忘乎所以的激动状态。

是啊，想一想，心理学家可以直接读取人脑活动，这对心理学来说，等于是近视眼戴上了眼镜，多么不可思议的学术前景！

唯有池潜和傅水在最初的震撼后，马上冷静了下来，一片疑云笼罩心头，他们不约而同地对视了一眼。

李维维、蔡亦为、沈悠，这一切，难道都是因为彼岸公司的这个STX1？可是，为什么？这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

十几分钟之后，关于STX1的视频结束了，郑平语带激动地向大家宣布：“由于STX1的测试机刚刚完成研制，对于这项技术给人类的心理与行为将带来什么样的影响，一切还没有答案。所以，作为彼岸公司的紧密合作伙伴，我们博克心理学研究中心，将承担这一研究任务，而我们第二课题组，已经确定，将担纲这一课题！一周后，就会有两台测试机交付我们中心！”

“哇！”第二课题组的成员们惊喜的欢呼声顿时爆发。

池潜皱眉静静看着他们，脑子里有太多疑问了。

这么重要的事情，为什么老师博克教授没有出现在这里？为什么是第二课题组负责？就算老师不出现，王主任呢？他为什么也没露头？而“巢”让自己来第二课题组，也是因为这台机器么？

郑平双手虚压，示意众人安静，然后继续说：

“由于STX1的最后组装地在大夏，所以，博克教授决定将测试机就近送入中心的东江大学西岸分部，凡是在斯塔总部的二组成员，请在一周内安排好这边的工作与私人事务，然后一起转移去大夏，暂定居留一年时间，如果有什么问题或者困难，等会儿找我单独沟通。”

开完会，池潜没有停留，立刻退出云端。

“原来，你早就知道了？所以才跳槽二组的？”拿下眼罩，傅水忽然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看向池潜。

池潜摇了摇头，示意她噤声，开始低头拨打老师的手机。

然而，博克教授的手机始终未能拨通！

夜幕降临，池潜看向窗外浓重的黑色，满眼忧虑地拧紧了眉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