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傍晚，池潜兜里揣着薛清那儿骗来的社会安全码，戴着口罩帽子，来到了宁王街。

盗版游戏端，二手网络设备，假证，违禁防身物品，各种走私货……凡是不能阳光下的交易，只要你够机灵，在这条街都能找到门路。

路边破损地砖里的积水被烟头泡成了淡黄色，风卷着几张全是字的传单哗啦啦从垃圾桶附近飞到灯杆上，骑楼的阴影里站着一些默默抽烟的男人，机敏世故的眼神不断从稀稀拉拉的路人身上扫过去，他们能精准判断出谁可能是自己的客人。裙子短到隐约露出内裤边缘的女人，垂头斜倚在路口，以拗背挺胸的撩人姿势绷直长腿，手指上勾着只粉色穿梭眼罩。

低头绕过路口的女人，池潜没有理会凑上来低语“新卡到货”的男人，一路向窄路深处走去。

走进一幢建成起码有四五十年的公寓楼，手指间夹两张百元钞票，伸进管理员住的房间窗口。

满眼褶皱和倦意的老头面无表情地伸过手拿走钞票。

“激活。”池潜轻声吐出两个字。

老头以沙哑低沉的声音报了个数字：“1704”，说完就继续躺回嗡嗡作响的风扇下面去了。

哐哐响的电梯停在了17楼，穿过灯泡忽明忽暗的走廊，池潜找到1704室，拿下口罩，抬头看一眼门框边角里的纽扣摄像头，按门铃，没响，正准备拍，门开了一道缝。

“找谁？”半张面色苍白，眼眶发青的脸露出来。

“激活。”

那只似乎没睡醒的眼睛上下打量了一下池潜，“进来。”门迅速被打开。

池潜侧身进去。

楼下，刚刚躺回躺椅的老头看见玻璃窗口又伸进一只微胖的手，手上贴着创伤胶布，手指间捏着张百元钞票。

老头翻了个不耐烦的白眼，叹了口气，慢慢起身抽走钞票。

刘长青左手拿下嘴里叼的烟，“做卡。”

“1704”

妈的，今天17楼的那个脏鬼生意怎么忽然这么好，一会儿功夫来三个，老头一边把钱放进手边的柜子，一边暗暗想。

1704室不大，里面很乱，而且闷热，充斥着一股奇怪的味道，像是电路板被烘烤后的塑胶味与速食品混合汗臭形成的。

没开灯的屋子里，光线来自于三个并排的智控屏，屏上一串串字符飞快刷过去。

开门的年轻人在池潜进来后，重新关上门，一边绕过地上杂乱的管线，一边问：“要什么？”

池潜掏出一张手指宽的卡和一张写着社会安全码的纸条，向他递过去，“任意门激活，卡里有全息照片。”

“嗯，3000块。”年轻人伸手来接。

池潜手缩了一下，“2500。”

年轻人撇嘴微微沉吟，然后点点头，手继续伸过去接卡。

拿到手后瞄了一眼，抬头皱眉看向池潜：“这卡有网络功能？”

“是么？随手拿来用的，如果有问题你可以关掉，扫描一遍再用。”池潜看似随意地回道。

“嗯。”年轻人点点头，手指在卡上的网络按钮上推了一下，将按钮推到“OFF”上。

其实这个按钮下面的拨片已经被池潜弄断了，并不能真的关上网络功能，只要那个年轻人一打开卡，他还是会发现这个问题，不过，那时悠悠需要的连接时间也就够了。

将卡插入主机，年轻人正要打开，眼前的一个智控屏忽然画面跳转，显示出门口的监控，一个微胖的脸正仰面看着摄像头。

池潜看见这张脸不由一愣，是那个自称警察的家伙？

年轻人离开椅子去开门，池潜转身盯着门。

“找谁？”

“做门卡。”

门开了，刘长青跟在年轻人身后进来。

“呦，警察先生也做卡啊。”池潜冷冷地看向刘长青。

刘长青还没反应，年轻人却像是被电了一下，嗓音都变了，“操？警察？！”随即如受惊兔子一般跳起来就往阳台跑。

当啷啷撞倒一堆乱七糟的东西后，砰砰砰的脚步声远去，听起来，他是从屋外的应急铁梯跑了。

刘长青一怔，迅速侧身，右手习惯性地摸向腰后，忽然觉得这声音有点熟，眯眼看去，幽暗的光线里，却是张陌生的脸。

盯着池潜全身打量了会儿，忽然反应过来，“是你？”

“哦？你知道我是谁？”池潜的声音听起来很随意，其实他从脚到手上的肌肉，都已经处于紧绷状态。

“呵。”刘长青的手从后腰放了下来，摸了摸脖子，没好气地说：“除了洛远的儿子，谁还会在十三年后跑去调查当年的事情。”

“你不是也在调查，刘队长？”池潜身体稍微放松了一些。

“哼。”刘长青一边哼哼一边顺手打开身旁的冰箱，翻翻捡捡，找出一瓶没开过封的果汁，拧开后咕咚咚灌了一气，然后对池潜翻了翻眼道：“早就不是队长啦。”

“说起来，我也一直很好奇，你当年怎么忽然就不见了，我还以为是被人埋哪了，如果不是后来排查姜凌云的社会关系，我还不会注意到池大疆多了个儿子。”

“被人救了。”池潜瞄了一眼插在主机上的卡，卡上的灯闪得很快。

“池大疆？”

“算是吧。”

“骗鬼。”刘长青冷笑，“池大疆那天根本没出过林江市。”

没等池潜继续编，刘长青继续说：“不过呢，随便了，管你是被谁救了，反正我现在也不是警察。”

“那你还去宏发公司干什么？”池潜盯着他的眼睛问。

“案子虽然我管不着了，但是事情我还是很好奇的，毕竟莫名其妙折了我两个警队兄弟，而且，我现在……算了。”

刘长青挥挥手，表示不想说这个事情，“对了，你知不知道，当年的三个嫌犯，有两个已经死了，还有一个下落不明。”

池潜皱眉，“两个？除了许参重，还有谁死了？高松仁还是苟力国？”

“高松仁，就在前两天，不过，死前他说你妈不是他们杀的。”刘长青眯眼看着池潜说道。

池潜沉默了一会儿，他也盯着刘长青的眼睛，片刻之后才慢慢说道：“是的，凶手不是他们。”

“说说看。”刘长青有些意外，试探着问：“是不是，跟你父母在地下室做的实验有关？难道他们三个是你妈造出来的怪胎？”

“怪胎？”池潜露出疑惑的神色。

刘长青没有说话，似乎在思考池潜的反应是真是假。

看出刘长青的猜疑，池潜摇摇头，“他们工作上的事情，我那个时候完全不了解。出事那天我爸打电话给我，只说了半句话，让我快跑。来我家杀人的，不是他们三个中的任何一个。”

这段话，有真有假，池潜当然还不能完全信任这个前刑侦队长。

“嗯。”刘长青点点头，也不知道他信了没有。

“他们怎么怪胎了？”池潜有些好奇地追问。

“高松仁那家伙的右臂是改造过的，力量跟速度非常惊人，他死后我割开看过，里面骨头是人工材料，肌肉跟血管看起来也跟正常人不同。”

“听起来，刘队长经历了不少事情，咱们能找个地方好好聊聊么？”池潜脸上露出一点微笑，显得非常友好地问。

“行。”刘长青耸耸肩表示没问题，忽然问：“不过，你来这里干什么？”

“哈哈，这家伙的电脑里好东西真多啊！”池潜口袋里的手机忽然传出悠悠的声音。

刘长青怔住。

“哦，不好意思，手机铃声。”池潜从裤袋里取出手机，狠狠弹了一下屏幕，然后赶紧拔下了主机上的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