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梯门在身后合拢，池潜面前是一个很小的屋子，小到进门只需一眼就能看完厨房卫生间和客厅。

屋子很挤，不是因为面积小，而是因为里面挤满了身影，两个人的身影。

两个人一起做饭，两个人一起洗衣服，两个人躺在沙发里聊天，两个人吵架，两个人缠绵，两个人拖地，两个人撕扯，两个人洗澡，两个人玩游戏……

日常生活里的琐碎塞满了小小的屋子，平凡人生的故事在这方天地里一直不曾谢幕。

池潜看了一会儿，发现一个问题，所有的身影都只在客厅厨房卫生间来去，那扇卧室的门始终关闭着，就像是门后并不属于这个小小的世界。

他穿过重重身影，走到卧室的门前，轻轻推门。

啪！巴掌扇在脸颊上的声音如此清脆。

焦泰熙的手臂高高扬起，指尖颤抖不停，他的面前，女孩衣衫不整地捂脸歪倒在床上，一只手机掉落地板，三维模式将一个同样衣衫不整的中年男人投射在空中，男人一脸羞怒地瞪着焦泰熙，咬牙切齿地说着什么，手机开了静音，无法听到他的声音。

这一幕长久地定格，女孩和焦泰熙各自保持这样的姿势定定不动。

池潜绕到前面，看见的是焦泰熙狰狞扭曲的脸，悲愤绝望的眼。

思索片刻之后，池潜弯下腰去，将地上的手机关掉丢出窗外，然后将女孩扶倒在床上，拿起床上的毛毯盖好，拭去她嘴角的鲜血，抚顺她的长发，合上她的眼睛。

做完这些，池潜站起身，伸手将焦泰熙的手臂拉下来，将他的脑袋拨向床上的女孩，低声在他耳边说道：“这间屋子里的往事还有很多很多，你看，她睡得多美，你一定还能看见她更美的样子。”

焦泰熙看向女孩睡容的目光出现挣扎，表情时而痛苦，时而微笑。

女孩忽然在床上翻了个身，身上的毛毯消失，赤裸的身体抱膝坐起来，羞涩地看向焦泰熙。

池潜笑了笑，男人啊。

更多的女孩身影出现在屋子里，有的走出卧室，有的从客厅进来，不同的装扮，不同的表情，不同的动作。

焦泰熙的肩膀慢慢垂了下去，他转过身，一步一步走向客厅，走向大门口。

一扇门在身后合上，一段记忆恢复了它应有的完整。

……

此时，实验室的灯光全都打开了，窗外暮色已沉。

实验室大厅里只剩下四个人，温格，玛威，郑平，老叶，托马斯。

“温格教授，这么长时间，他们还没有退出来，真的不用通知彼岸公司那边么？”郑平盯着依然漆黑一片的智控屏画面问。

“暂时不用，我们再等等看。”温格揉了揉眉心，听语气，略显疲惫。

“这个小池啊，怎么这么冲动，是我的过失，不应该让他进行首测的。”郑平扶了扶眼镜，脸色凝重，皱眉叹气，“不过温格教授，你在等什么？玛威先生，技术上没有办法唤醒他们吗？真的不能试试关掉机器？”

玛威正烦躁地来回踱步，闻声看了温格一眼，没好气地回道：“不不不，强行切断连接的后果很严重，没有办法的时候才能这么做，还是先听温格教授的，等等看，等等看再说。”

托马斯看向自己的老师，眼中有遮掩不住的幸灾乐祸，“老师，怎么能怪你呢，这都是池潜自己不遵守STX1的使用规则导致的后果，要怪也只能怪他自己。”

“唉……”郑平摇头叹气。

……

研究中心三楼一间房门紧闭的办公室里，

“悠悠，你还是进不去吗？”傅水盯着手机焦急地问。

手机里传来悠悠稚嫩的声音“防火墙太厉害了啊，我想了很多办法都不行，不要急，我正在帮池潜做点事情，马上完事了，不差这一会儿。”

“他都醒不过来了，你还帮他做什么事情？”傅水脸色不太好看。

“一点私人的事情啦，他说不能跟别人说的！放心啦，我不是在云端活得挺好的么，池潜就在云端待半天，没事的没事的，等我拿到东西就专心对付防火墙。”悠悠那边好像在翻什么东西，发出噗拉噗拉的声音。

“好吧。”傅水无奈地叹口气，“死活都是他自找的。”

……

池潜看了看周围，光线幽暗，似乎是一条走廊，走廊的右前方，有一条微弱的光线投射在左边的墙壁上，似乎是一条门缝透出里面的灯光，隐约看见焦泰熙的身影躲在门旁探头向里面窥视。

走过去凑到门缝边一看，池潜微微吃了一惊。

里面是一间宿舍的样子，靠墙壁两边各有一排双层的铁床，床上被褥凌乱，花花绿绿颜色不一的被套上面污迹斑斑，一股霉味和无法分辨的臭味从屋子里往外飘。

一个十七岁的胖男孩被尼龙绳胡乱绑在床上，脏兮兮的鼻涕眼泪顺着脸颊往下淌，将脑袋旁的床单晕湿了一大片，他木楞的目光里透出一点惊惧之色，盯着面前一个矮小壮实的男人。

那个男人从背影看年纪不小了，头顶的毛发不多，已经呈现秃顶的迹象，他的手里抓着一根裹着件旧衣服的棍子，一边向被绑的男孩大腿挥去，一边恶狠狠地低吼：“不听话是吧？偷吃是吧？还敢动！我叫你动！”

沉闷的敲击声不停在屋子里响起，男孩在床上痛苦地扭动着，嘴巴大张，发出嘶哑的呀呀声，居然是个哑巴。

焦泰熙盯着屋里的发生的事情，呼吸渐渐变得粗重，忽然一把推开房门，嘴里结结巴巴地喊道：“够……够了，马……马主任，不要打……打了！”

那男人闻声停手转身，脸上坑坑洼洼的痘坑在灯光下呈现大大小小的黑影，看见焦泰熙后，目光从吃惊很快就转为了阴怒，“嗯？焦泰熙你怎么还在院里？”

床上被打的男孩看见焦泰熙，挣扎得更加厉害了，将铁床晃得当当响。

“蛋糕是我拿给他的，不……不是他偷吃。”焦泰熙的声音越来越低。

“哦？”马主任将棍子在手里拍了拍，露出嘲弄的冷笑：“你这是承认自己不按福利院规定做事了？工作不好好做，这么晚不回家，偷偷摸摸地你是要干什么？”

“规定？”焦泰熙看了一眼床上的男孩，忽然提高音量，“马主任，哪条规定说可以体罚他了？”

“呵呵。”马主任逼近一步，“体罚？我体罚谁了？有本事你去告我呀？”

焦泰熙不由自主地后退。

灯光忽然熄灭，画面再次一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