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又开始下了,朔州该是个下雪的好地处,只是这雪太惨淡了些,平添了许多伤感。
鹿幼年于二十三日晚上去世,鹿家从此失去了顶梁柱。鹿萍是个女子,更何况她还年轻,难以支撑住庞大的鹿家,鹿家只有逐渐走向败落,这是它必然的命运,也是一种气运的终结。
辛缘这时才明白救人有多难,而杀人则是多么的容易。他是一个杀手,他从这一刻起彻底明白了,他迄今为止所做的一切自己认为是对的事情,有许多都错了,这些错误的背后是一个可耻的骗局。
“雪儿啊雪儿……下雪了……”辛缘擦去眼角的一滴泪,收拾行装,抱紧雪儿,上路。
路可能还很长,很长。
江湖是什么?
一个聚集了恩怨的地方,一个没有正义也没有邪恶的地方。
辛缘不知道自己前面的路该怎么走,他只能让自己活下来,只要活下来就有无限的可能;只要活下来,就能看到这个世界更多的面;只要活下来,才能知道人生种种的折磨与痛苦。
风雪留宿,一人独望孤楼,半壶热酒已凉。
一夜又一夜,一日复一日。
在江湖中行走,难免会遇到绿林好汉,这些人称自己为好汉,实在是有辱“好汉”二字,古往今来的贼寇,有几个是真正称得上“好汉”的,他们只会给百姓带来灾害,更危及社稷安康。
辛缘被大批山匪拦住,山匪头子名叫孟绝海,生得孔武有力,坐下一匹宝驹,手里握一对铜锤,他大叫道:“把你包裹留下!留你一条生路!”
“你拿走我的钱,我哪里还有生路?”辛缘说话间拔出了剑。
孟绝海叫道:“好小子!包里鼓鼓囊囊的!定有不少钱吧?今日都归了我们兄弟了!”
后面山匪把辛缘团团围住,几个上手就要去夺他背上包裹,辛缘脸上神色一狠,剑出犀利,断开一人喉咙,惊得旁人一怔,这时间又被斩杀两人。
孟绝海张着嘴惊道:“好厉害的家伙!”
辛缘紧抱雪儿,神色凛然,脚下一踏,直冲向孟绝海擒这贼王。
那孟绝海见辛缘过来,便架起双锤招架,在马上与他激战二十余回合。
雪儿哇哇直哭,惹得孟绝海大恼,一锤抡下,朝着雪儿猛砸,辛缘顿时怒起,剑招连连而出,孟绝海只得专于防守。
辛缘剑势陡然凌厉起来,孟绝海想不到难得拦住一人就是个厉害角色,这买卖可真是越来越难做了,于是把心一横,下了死手,定要把他辛缘击毙,不然脸上可不好看。
周围山匪见辛缘与孟绝海战得激烈,不敢插手,只一道风起,吹起一堆尘土,众人视线暂失,等眼力恢复时,就见孟绝海呆在原地,而辛缘已不见踪影。
“老大,他人呢?”
“真是个好厉害的人!”
孟绝海“咳”了一声,丢下双锤,驭马而去。
郊野之外到处是尸体,白雪之下还不知有多少尸骨。
辛缘站在悬崖边大声呼喊,心中一片空荡,倒把雪儿吓得大哭。
这算得上是乱世么?身在乱世之中,该如何才能活命?而乱世中的江湖,又该是是怎样的腥风血雨。
朝廷大军驻扎在外,辛缘绕道而行,路上遇到贼寇,见他就要杀,辛缘一路挥剑,踏血路前行。
话说王仙芝部下有一个叫黄巢的,此人格外厉害,立下诸多功劳,已是名声大振,官军闻风丧胆,所到之处尸横遍野,所占城池无一活口,军民官兵尽被屠戮。
待到秋来九月,我花开后百花杀。冲天香阵透长安,满城尽带黄金甲。
唐朝衰危,谁人能救?
可惜天下大势如此,江山该是归于他人。
凄冷夜色,频添愁绪。
一片荒凉中,哪里见得到希望?
转眼间已是一个月过后,天气逐渐回暖,辛缘心境也渐渐变化,他坐在树下,就这样静静看着雪儿,听她“咿呀咿呀”叫着,乐呵呵地望着这对她来说无比新奇的世界,此时的她当然不知道这世界有多么的恐怖。
不知不觉间已来到了代州,辛缘是知道这里的,可又不是很熟悉,他忽然想起朔州岐山的古墓,在代州这里是否会有后续?
雪儿不知什么时候安静了下来,辛缘便听到有利刃碰撞之声,他闻声走去,在一处空地上见到有两人正在比武,一人颜面发黄,双鬓长发垂下,左眼眼角下有一伤疤,一直斜拖到脸颊下方,他手中持握长剑,出手相当迅捷;另一人羽冠鹤氅,好像一位道人,手里同样持有一柄长剑,带有白色剑穗,随剑而动,迎风而起。
黄面人剑势相当猛烈,道人却与他截然相反,常以柔弱之力与他过招,剑法却平平无奇,相对于黄面人而言显得软弱无为。
利剑交锋,黄面人越攻越猛,辛缘自感无法招架,道人却与之前没有什么变化,依然还只是那几样招式,却能抵挡得住黄面人所有的剑招,任他百般武艺也奈何不得。
辛缘在一旁看了近半个时辰,比剑的二人也终于分出胜负,黄面人鞠躬抱拳,退身而走,道人转过身来看向辛缘,道:“缘主方才可看得明白?”
辛缘一愣神,接着问道:“那人为何认输了?”
道人微微一笑:“他心中自知。”
辛缘轻轻点了点头。
“你可知我为何能赢他?”道人问道。
“不知。”辛缘想不明白。
“因为我不为取胜,只为化解干戈。”道人将剑背在身后道。
“不为取胜么……”辛缘低声自语道。
道人呵呵一笑道:“你的‘道’是什么?”
“道?”辛缘不解。
道人道:“一个人,总会有他的信念,你的信念是什么?”
“我……我不知道。”辛缘陷入迷茫之中。
道人指了指辛缘背后的断剑道:“你该知道了。”
辛缘回头,不解其意。
道人轻轻摇头,转身而去,步履如风。
辛缘眼看着道人消失,恍然只觉刚才好似做了一场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