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机有些慌张，不停地问：“我刚刚没撞到人吧，应该没撞到人吧……”

“啧。”司机的嘀咕声在邱雨晴耳边反反复复，像苍蝇一样，“司机，放我们下车。”

“就在这里吗？”瘦弱男扒着窗户看了一眼，面前是一家三甲医院，“这里是医院啊。”

“我知道。”邱雨晴付了钱就打开车门，一辆摩托车从他面前飞驰而过，差点撞上他将要推开的车门。

“瞎了你的狗眼！”摩托男急刹停下，掀开头盔骂了一句。

邱雨晴意外地没有跟他计较，反而对他点头笑了一下。摩托男大概觉得有些无趣，也就离开了。

瘦弱男抖抖霍霍地下了车，十二月的天气已经冷得彻骨了。他裹紧自己的棉袄，哈着手看着面前来来往往的人。

要么是病人。

要么是家属。

都是可怜的人。

大门口跪着一个低着头的男人，怀里抱着一个安静的娃娃，旁边摊坐着一个满脸泪痕的女人，女人的旁边是一个背着手的保安。

“我说你们已经在这里跪了三天了，就算你们不累，怀里的娃娃能安息吗？”

女人微微仰起头看了保安一眼，没有说话。

“我在这里做保安少说也有十年了，什么事儿没见过。像你们这样的一年有七个，娃娃病死了，总想着找医院。我说句不中听的话，这娃娃啊，是跟你们没缘！”

一直一动不动的男人悄悄擦了一下眼泪，用沙哑地声音说：“我们要见何主任！”

保安叹了一声：“我来这里当保安前是个军人，九年洪水的时候，我们班个人，六个被水冲走了，我眼睁睁地看着，什么都做不了。后来我，还有老李，就我们俩活着，上个月吧，听说老李也死了，脑溢血，没救过来。多健康的一个人啊，说没就没了。所以说世事无常，都说不准的。”

男人压根听不进任何话，依旧哑着嗓子说：“何主任是杀人犯！她杀了我家娃娃！我要替我家娃娃报仇！”

“想开点吧，你们还年轻，再生一个也是可以的。”

“何主任是杀人犯，让她出来！”男人跟复读机一样。

保安有点没耐心了，长叹一声指着医院大门说：“你进的了这个门吗？医院按规定办事，也给了赔偿了，你就算喊警察来也没用。要是每个死亡病人的家属都像你们这样，那医院就别给人看病了，反正治好了是该的，治不好就要替病人去死啊！”

女人突然大哭起来，边哭边诉说着娃娃的种种。哭声引来许多人驻足观看，时不时有人感叹一句“太可怜了”，还有人跟着骂起医院来。

瘦弱男也加入看热闹的行列，他倒不是有意借此逃离邱雨晴，而是他天生就喜欢看热闹。

“太可怜了。”瘦弱男跟着感叹道，“真是一群没人性的家伙。”

“这个医生真该死啊，这么小的孩子。”一旁有人说，瘦弱男跟着点了点头。

邱雨晴搡了搡拱着手看热闹看得起劲的瘦弱男说：“怎么样，就这个何主任吧！”

瘦弱男听了吓了一跳，他已经把要找一个人杀掉这件事忘了，邱雨晴突然地提议倒是让他有些动容。

把这个何主任当做目标，也不是不可以，如果要杀的真的是她，自己也不算是杀人犯，而是“嫉恶如仇”的好汉了！

“可是我抽的纸条不是写了‘脸上有胎记的女人’吗？谁知道这个何主任脸上有没有胎记。”他言语间透露着不想杀人的意思，但心中已经隐隐约约期待着自己被当做正义使者的场景了，甚至于觉得就算被抓也值得。

英雄的魅力实在是太大了。

邱雨晴笑着说：“你怎么就知道这个何主任脸上没有胎记呢？”

一句话点醒了瘦弱男。

如果自己注定是英雄，那么今天这个何主任一定就是自己的目标。

如果她是自己命中注定的目标，那么她的脸上一定会有胎记！

这是一个多么完美的逻辑。

“把刀给我。”瘦弱男向邱雨晴伸出手。

邱雨晴递了把螺丝刀在他手上。

“嗯？那把美工刀呢？”瘦弱男看了看手中的一字起问道。

“美工刀给那个小眼镜了，这是我从出租车上顺来的。”邱雨晴拍了拍瘦弱男的肩膀，给了他一个敬佩的微信：“你怎么突然变了个人？不那么婆婆妈妈了”

瘦弱男被说的有点不好意思，清了清嗓子：“杀人吗，多大事啊，像是谁没杀过似的！”

“哦？你杀过谁？那个小女孩吗？”

听他说起小女孩，瘦弱男立刻脸色就暗了下去，他把邱雨晴的手打到一边，冷着脸说：“我没动那个小女孩！”

说着他不再理他，转身就往医院里走。

他的心里诞生了一个英雄梦。一个听起来极为中二的英雄梦。

他一直是个任人欺辱的懦夫，如果今天他能因此成为英雄，那么还有谁会看不起他？

小郑？那个毛还没长齐的臭小子也敢跟自己耀武扬威趾高气昂？

老婆？那个黄脸婆，除了骂自己没用还会做什么？

呵呵，他老佟终于也有出头之日了！

想到这里，他像是打了鸡血一样昂首挺胸大步流星。

邱雨晴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把手中的纸条揉成一团扔进了一旁的垃圾桶里。

什么人都想当英雄，真是可笑至极。

邱雨晴转身准备离开，一转头视线对上仍然坐在地上嚎啕大哭的女人。

突然他推开人群走到旁边的男人面前，一把掀开裹着婴儿的包被看了一眼。

包被里是一个面色发黑的小婴儿，人中的地方还留着不曾擦干的血迹。

“你干什么！”男人伸手把他推开，女人赶紧把包被掖好，仍旧抽泣着说：“不能冻着我家宝宝……”

邱雨晴笑了一下，随即笑得有点夸张。周围看热闹的人有些开始谴责他，有些甚至已经准备动手打他。

邱雨晴终于停止了笑，安静了几秒，对这对可怜的夫妇说：“这个婴儿，是被你们自己弄死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