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暮槿小心偷瞄男人身前,从轮廓看来,应当是个方盒子,具体不得而知。
男人忽然露出痛苦的表情,同时发出微弱的呻吟。
“你……怎么了?”苏暮槿小声地问道。
“小孩,没你的事。”男人也小声地回答。
“你受伤了。”笪千潭观察细致,他发现男人右胸的大衣被折叠一次,好像要掩盖什么。方才男人后仰时,露出了细小的缝隙,那道缝像是被剑或者刀刮开的,上面还沾着黑红的块状物——毫无疑问,那是血。
“那又如何。”男人不耐烦地说道,“你们若想帮我忙,就别和我说话,当我不存在,不知二位爷能不能体谅一番?”
苏暮槿和笪千潭见他都如此恳求,也就不在说话。
但这样僵持也不是办法,眼前的男人若不及时包扎伤口——苏暮槿是见识过的,那些在大牢里被抽鞭子的倒霉家伙若不处理伤口,过几天就化脓,感染,最终死亡——他的命恐怕都难保住。但她有什么办法?或许可以用内功将肮脏的空气给推出去,让他伤口快些愈合。苏暮槿只是这样想着,毕竟她从没这样使用过内功。
眼见男人气息奄奄,血液都滴落到地上,苏暮槿起身,不由分说地拉开男人遮掩伤口的大衣,并对一旁的笪千潭说道:“帮我挡住。”
“你们干什么?!”男人右手抱紧箱子,左手想推开苏暮槿,但没想到眼前的女孩不动如山,自己倒想个任人宰割的孩子。
“别说话,我想办法把你伤口止住,”苏暮槿左手按住男人,右手放在他腰腹的伤口上。
男人忽然感到一股暖流从腰部传来,这个开始被剑划伤的感觉一模一样,他诧异地低头看去,伤口正在慢慢愈合。
“怎么会……”他目瞪口呆。
苏暮槿同样惊讶,她并不知道如何用内功治疗别人,她所做的仅仅是将内气温和的传进男人腰部,想用此包裹住他的伤口,免得血流不止,没想到效果出奇得好。
男人慢慢直起身子,发现身体只有隐约疼痛,他连连道谢:“谢谢女侠,是我有眼不识泰山,方才女侠的功夫,可是三从方的暖掌?”
“你知道三从方!?”苏暮槿吃惊地抓住他的手。
“三从方在武林大名鼎鼎,在下虽功夫肤浅,不得门道,但对三从方早有耳闻,”男人见苏暮槿如此态度,不禁困惑起来,“难道女侠不知自己所在三从方的威名?”他已经默认苏暮槿就是从三从方来的。
“我——”苏暮槿组织言语,道,“我确实从武三从方,但从未见过其门派帮主,不知您愿意引我去见吗?”
“三从方的位置,可不是我等匹夫能知晓的。”男人歉意地说道,“对不住,二位救我,我却没法帮上忙。”
“没事。”苏暮槿本就不报什么希望,不过没想到,自己这套治愈他人的功法,竟也有名称。细想起来,用气包裹伤口,黄北确实教导过她,只是他从未说过这叫暖掌。
“那你拿着的是何物,能告诉我们吗?”
“这……”男人不好意思拒绝,压低声音,凑到苏暮槿耳边说道,“这里头是灿茧。”
“灿茧!”
“嘘——不知道吧,”男人有些得意地说道,“多的不能跟你再说,总之是很重要的东西。”
“你是要帮别人送过去吗?”
“对。”
“谁?”
“这,”他赔笑道,“这我就不太好说了。”
“你是因此遭人追杀的?”笪千潭加入谈话。
“对啊,不过那帮家伙好像都不知道我手里拿的是什么,他们是见钱办事的。”
“让一让,让一让!”店门口有个大块头喊叫道,他身后还有几个彪形大汉。男人吓得立马龟缩起来,他把苏暮槿推到身前:“小妹妹,再帮个忙,别让他们看着我。”
“这不是方爷吗?”店小二机灵,马上窜到门前,“您来着做什么?”
名叫方爷的大块头是这儿的地头蛇,本名方才勇,仗着丈人在观音村担个不知几品的官职,嚣张跋扈,炙手可热。
“小爷我今天这找个人。”
“方爷吩咐,小的帮您去找。”小二不太情愿让这家伙进餐馆。果不其然,里边的客人发觉外边的情况,看到是方才勇,都低声议论纷纷,他们可不想和这老大粗扯上关系。
“欸,不必,”他一把推开小二,“今天事情要紧,我托人嘱咐,定要亲自找到那家伙。”
小二拦不住,只得向里头的顾客赔笑脸,跟随方才勇走进餐馆。
方才勇果然本性难移,他进店后第一件事不是去找人,而是直到厨房,从里头扯出一块鸡腿,大口咀嚼起来,满嘴油腻地走在馆子里头,睥睨天下,审视众人。
“二位,”躲在桌下的男人叫了他们一句,“原谅我的厚颜无耻。”
“怎么了?”
“我恐怕是离不开此处了。”他把一个朴实无华的木箱推到苏暮槿面前,“若我被发现,还请二位帮我将这个箱子送到凰州主城文坛阁梁楛处。”
“啊?”苏暮槿不知所措。
“在下早听闻三从方各个乐善好施,拔刀相助,女侠肯我为疗伤,定能再帮我一个忙,在下无能,没法带各位去寻方谢方掌门,还请两位再帮在下一次。”他双膝跪地,以头抢地,诚恳地请求。
“你们看到一个家伙吗?”方才勇一巴掌拍在木桌上,餐盘跳动,男人连忙又钻进桌底,“个子比我稍矮一些,套个绿色大衣,深绿的,上面应该有血迹。”
顾客茫然对望,他们才没精力注意这样的怪人。
“没有是吧,”方才勇走向下一桌,故技重施,“你呢?!”
两次询问后,他不耐烦了,大声说道:“所有人听到!小爷方才看见要找的人溜进这店里,你们快快看看身边,有没有个身披绿衣的男子,抱着个盒子——快点!别拖延小爷时间!”
店内人假装殷勤地寻找,实际都心不在焉,有些人甚至不知道他起身是做什么,只是跟着旁人一起,起就起来,转身就转身,木偶一样,傻乎乎。
站了半天,方才勇见着了苏暮槿和笪千潭二人,他径直朝他们走去,道:“谁家的小孩,这么不听话,你们怎么不找?”
“报、报告,我们没发现可疑人物。”笪千潭假装结巴地说道。
“小——孩——在外头小心点,”他奸笑地说道,“小心被人做成汤给喝喽。”
“谢谢方爷提醒。”笪千潭按下苏暮槿的背,两人鞠躬道谢。
“哼。”方才勇忽然底下身子,“果然!”他一把揪出躲在桌底的男人,“你这厮以为拿孩童当挡箭牌就能逃过小爷的眼皮?”
苏暮槿倒吸一口凉气,眼前的男人趁乱,把紧紧抱住地盒子踢到苏暮槿脚边。黄粱亲身一推,将盒子推入椅子底下,旁人看不到其踪影。
“黄粱,快把里边的东西取出来!”苏暮槿给黄粱递话。黄粱立马行动,奋力撬开盒子,想不到如此贵重之物竟然没有用锁扣上,或许是为了掩盖其身份,才特意将盒子做得如此简陋。黄粱小心地翻开盒子。
“嗯?”方才勇和他的走狗搜起男人的身,“盒子呢?”
“我不知道。”
“不知道?”他转身道,“不好意思,周边的弟兄们,稍微让让,让小爷找找这附近。”
旁边的旅客纷纷起身,离他远远的。
“你们两个站这干什么?”他交换苏暮槿他们,“别觉得自己是小孩,小爷我就会对你们手下留情,让开!”
他们也只得让开。
“黄粱,好了吗?”
“好了,里头还有个盒子,我拖到墙脚去。”黄粱发现这个盒子里头还盖着一个镶嵌宝石银锁的金匣,上头还刻着几行文字,不过它现在无心看字,在没被旁人发觉的情况下,它把小匣拖到了几米远外。
“方爷,找到了。”一个走狗点头哈腰,把盒子从椅子下找了出来。
“好,”方才勇满意地拍拍手,“把这家伙给带上,到咱们雇主那领几贯银钱,今晚要逍遥逍遥。”
众人欢呼,拉着男人走出餐馆。
“他没事吧?”那男人以为里头的东西也被方才勇拿走,满脸绝望地离开了餐馆,苏暮槿看到后不仅担忧起来。
“难说。”笪千潭直言,“灿茧是什么?”
“嘘,”周围人还围在一旁看着这场闹剧,这里可不是说灿茧的地方,苏暮槿叫黄粱把盒子里头的东西拿过来,她把那金灿灿的小匣塞入囊中,拉着笪千潭离开餐馆,“以后再说。”
他们走到一处安静的巷子里。
“现在可以说了吧?”
“又得从《雕日纪》说起了。”苏暮槿长叹口气,把《雕日纪》和她的身世一五一十地告诉了笪千潭。
“所以……你就是神子?!”
“据说是。”
“那灿茧不就是为你准备的?”笪千潭压低声音,“你现在吃下去,不就可以拥有举世无双的力量,何必再这样不断地逃跑?”
“不行,”苏暮槿摇头,“据我所知,苏青伏,也就是江淮大牢的狱长,在我出生那年便开始收集灿茧,并炼丹几十枚,让死囚服用,皆内脏焚坏——内焚而死。”
“可他们又不是神子,”笪千潭说道,“你自己也不说了,《雕日纪》说得很清楚,只有神子才能承受灿茧的威力——”
“话,是这么说,但是,”苏暮槿打断他,“我觉得现在的自己还承受不了。”
“你没试怎么知道?”
“万一试死了呢?”
笪千潭无话可说。苏暮槿的担忧是可以理解,但如今灿茧就在眼前,这样大好的机会上哪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