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水谷堂灯火通明。
正阁二楼内,龙万里与在座众人皆眉头紧锁,看似发生了后果严重的事情。
“这可如何是好,金库一直迟迟没有指令下发,局势就已经变成不可收拾,再这样下去,恐怕损失会更大。”统管各国分坊粮仓的沈既忐忑道。
“现在看来我们之前对形势的判断是过于乐观了,新增的运输车队几乎都被攻击,苍国这下彻底乱了。”平韫这些天陆续收到坏消息,苍国内部各地骤然起兵,各自为战。
“堂主,苍国方面的各项业务,我觉得应该先申请暂停下来,能撤出的尽快撤出,不能撤出的资源,咱们可以想办法藏起来,藏不了的,可以做个顺水人情,找能接的降价出手。”焦途建议道。
龙万里并未作出答复,而是看向弘昇。
“弘堂管,近日你收到的消息是否跟前些天跟我汇报的一致。”
“是,包括一个时辰前我接收到的信件内容也是如此,各国负责云象的官吏都有或多或少去向不明和失踪的记录,再加上苍国和上方之间的局势,两地前线的驿站全被着重用于传递军情,所以时间上延误了不少,但是现有的信息可以有个大概预测,今年的夏季应该会迎来一次大旱。”弘昇尽量用镇定的语气叙说着。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仅凭我们水谷堂的信息来源,根本就是略见一斑,多年来苍国虽和上方有战事,但都规模不大,可这一次,不只是两国之间的问题,金库的人到底在做什么。”严护愤愤道。
“焦堂管,就按你说的去做吧,现在马上吩咐下去。”龙万里果断说道。
“只是金库那边……”焦途担忧道。
“不能再等了,运输车队保不住,苍国各地的仓库就一样有危险,看来他们只打算照顾自己的地盘,如果形势进一步恶化,他们就不是拿着钱来做交易了。”龙万里说出自己的想法。
“这真的可能吗……”众人无不焦虑着,一时的损失并不可怕,但眼前可能动摇的乃是未来无限期恶劣的营商环境。
经过短暂的临时商议后,众堂管迅速离去,只剩下龙万里和严护。
“是吗,看来瑚儿这些天也没有闲下来啊。”龙万里听着严护的汇报。
“她这些天跟店铺对街丰年米铺的一个粮管走得很近,经常有事没事在米铺出入,不知是在琢磨着什么,而且她还去过思乡楼拜访钱掌柜。”
“这事钱掌柜已经事先跟我提过了,瑚儿把那米铺的货转手给钱掌柜接了,变相拿了一笔钱,对了,你说那米铺叫什么来着?”龙万里似乎想起了什么。
“丰年米铺,和稻会下的一家小商户。”严护重复道。
“我想起来了,那家米铺竟然还在那里,当年贾丰年和公乘和两人在东道名气可是不小。”龙万里回忆道。
“这一点我没有去详细了解,只知道那家米铺经营得并不好,掌柜的也只是一个很普通的人。”严护说出自己掌握的情况。
“当年如果能顺着大势发展下去,放到现在如果贾丰年还活着,怎么也是堂管的级别了,只是他选择就此止步,错失了良机,这事反而让人捉摸不透。”
“算了,瑚儿这边先让她捣腾一阵子吧,小打小闹做起更有益。”龙万里接着道。
苍国西部一处关所。
土墙上一众负责守备的士兵们,正在开怀痛饮,无视着这美好的夜色。
桌上摆满了各种菜肴,一名士兵拔起插在一旁木板的小刀,切割着其中一块烧肉。
大口地咬着肉汁溢出的美味之物,也不管手上沾满的油脂,拿起一边的大碗,打算喝上一口浓烈的美酒。
只是还没来得及咽下嘴里的食物,士兵便被一记利箭射穿咽喉。
手里的碗落地应声而碎,其他士兵却不以为意自顾自地吃着跳着,喝到现在,早就不知道被醉鬼们打碎了多少东西。
“这真是一趟轻松的差事。”关下一名手持大弓的人说着,身后站满了上百名弓手。
一声令下,还沉浸在与美酒佳肴作伴的氛围中无法反应过来的士兵们纷纷乱作一团,应声倒地。
关上很快就没了动静,弓手们从腰间拿起钩绳往上一抛,待确定绳索牢固后,快速有序攀附而上。
众人拨出腰间的砍刀,杀向剩余的小股生还战力。
而距此地十里处,一条火蛇缓缓前进。
突然,一阵杀喊声响彻天际,火蛇前进方向左侧山坡冒出一队骑兵。
“敌袭!快列阵,有敌人!列阵!”火蛇一方的裨将们高喊着。
只是为时已晚,一字长蛇无法短时间内作出有效的防御措施。
“对准火线正中突破!我要他们一分为二!”一人手持长枪一马当先道。
“为什么这里会有这么多兵马?”
“来了……”
“啊啊啊啊!”
步骑混编的队伍中部瞬间被对方骑兵以锥形阵冲断,原先有序的火蛇顷刻化开成四散的焰光。
“副将,你带二营冲散后部,我去取敌首级。”
“领命!二营跟上!”副将身后旗手们跟随着向右迂回。
突破的骑兵队伍也一分为二,打算掐头去尾。
“不可能,这是都城的主力部队,不可能的,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被突袭一方的将领难以置信道。
“大苍破贼将军孙礼在此!纳命来!”为首冲阵将领大喝道。
天开二十三年二月,苍国国君骤逝,各地兵权一时无法收拢。
三月初,葬礼正式完成后,因上方国大军压境,北方边关陷入紧张状态。
国君共有十四子,分别封侯于各州担任要务,早年长子因沉湎于酒色,纵欲过度后归天离世,因而二子慕澄被封为太子本是无可厚非的事,无论能力还是才智,在一众臣民眼里,皆是继任的不二人选。
只是……
“陈泰,别走来走去,让人看到会产生动摇的。”苍国太子慕澄劝说道。
军营大寨主帐中,参军陈泰坐立难安,不自觉地来回踱步。
“太子,你可是淡定,我真的镇静不下来啊,现在都城只剩下五千步军镇守皇陵,皇城就是一个空壳,要是有人这时候造反,那可怎么办?”陈泰心乱如麻道。
“谁想要就给谁。”慕澄手里不紧不慢地削着梨道。
陈泰无言以对,继续来回踱步。
“你说这边的梨怎么这么奇怪,才三月份就结果收获了,看来真是不枉此行啊。”慕澄切下一块,刀尖插着送进嘴里。
“你要不要来一块,这可是这一带的特产,鲜甜多汁,很好吃。”
陈泰摇了摇头。
“报!孙将军已破叛军主力队伍,缴获大批辎重。”斥候入帐汇报道。
“他果真做到了!对方可是整整一万余人啊,只用五千骑就……”斥候退出后,陈泰大喜道。
“我说过,这边是收获的季节。”慕澄提醒着。
“破贼将军孙礼参见太子。”孙礼入帐直视慕澄道。
只见孙礼右手一抬一放,一颗头发杂乱的首级被置于案上。
“太子,名字想好了吗?”
慕澄一边思索一边将一块梨肉送进嘴里。
“这次就叫骁骑将军吧,官承四等。”
“骁骑将军孙礼谢过太子。”
“我说过多少次了,不要提头来见,呕……”陈泰掩嘴冲向帐外。
“要不是怕你被宰,太子才不带你一块来,扭扭捏捏的。”孙礼回首吼道。
慕澄放下手中的小刀,将剩余可食部分啃了个精光。
“报!王将军顺利攻下敌方大寨,副军截获粮食万石。”又一斥候入帐汇报。
“这样一来,西南三郡算是平定了。”陈泰终于松下一口气重新入内道。
天开二十三年三月中旬,苍国北方边关由朝中数位老将领兵,与上方军队进入僵持态势,各地封侯与相继出现的叛军也暂时维持胶着状态。
太子慕澄在服丧三天后不顾权臣反对,将都城守备军与皇城卫队合并编制后,留下五千兵士代为守丧,号为“哀兵”,自己则亲率二万急行军进入西南三郡地区。
以偏将孙礼率领的五千轻骑实施突袭,直指在外转移的叛军主力部队,并以裨将王基率领的一万马步军进攻数个营寨,短短数天,各路叛军还没有收到最新的军情信息,都城部队就已经杀到跟前。
“相信西南三郡的百姓知道后,必会欢欣鼓舞。”陈泰接着道。
“待明日与王基的部队合流后,将截回来的粮食发还给三郡的百姓,此事要尽快,至于各地的告示,相信你已经准备好。”慕澄看向陈泰。
“是,明天大军汇合后,我会马上将指令传下。”陈泰微躬应声道。
“也不知我那些个弟弟们现在怎么样了,咱们可要希望他们不要做出什么傻事。”慕澄沉声道。
“万一他们也要反,会不会很麻烦?”孙礼没头没脑地问着。
“注意你的措辞,不会说话就少说几句。”陈泰责备道。
“太子,你知道我一个粗人,说话没参军大人那么有天分,请勿见怪。”孙礼也微躬道。
“这里没有外人,我不介意你的言辞,只是领军的时候注意就行。”慕澄没有责备的意思。
“是。”孙礼抱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