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修女眉心被贯穿之时，蜷缩在身体中的露森茜清楚的感知到，一直压迫在自己灵魂之上的强大灵魂力量以超乎寻常的速度消散殆尽。

大脑被完全破坏，代表着露森茜身体的完全死亡，拥有露森茜身体完全控制权的修女自然要承受这份代价，当场死亡。

灵魂与肉体拥有千丝万缕的联系，两者互相依存，缺一不可。哪怕是修女这种把圣光之力修炼到了无比高深层次的强者也没办法改变世界的自然规则。

露森茜只觉得死神的镰刀划过了自己的灵魂，如果不是修女的灵魂代替自己承受肉身死亡的代价，她也要魂归天命。

然而哪怕有挡箭牌挡住了大部分的伤害，露森茜的灵魂还是不可遏制的受到了巨大的创伤。她狼狈的逃出了自己的身体，却发现自己的灵魂躯体已经消散了大半。

“这就是死亡！我，死了！”露森茜还是没有从刚才惊鸿一瞥的大恐怖之中恢复过来。她被吓得肝胆俱裂，甚至没有发现飘荡在自己身边的小普的灵魂。

“修女……”小普的灵魂剧烈波动着。

方成那低级的大脑记忆改造当然无法触及到灵魂的层级。当小普受到露森茜“花之自由”的攻击灵魂离体的那一刻，他就已经彻底摆脱了方成的控制，重拾自我。

灵魂的玄妙说也说不清。恢复了自我的小普不仅摆脱了方成的控制，甚至还没有失去方成赐予他的记忆与能力。

他依然保留着自己的智力与可以媲美方成的思考能力。正因如此，当他在灵魂的视角之中看见修女灵魂的死亡时，立刻便明白了一切的真相。

他明白了，自己亲手杀害了最疼爱自己的修女奶奶。

小普彻底崩溃了。

……

约一个小时之前，余晖城外城的东城区之中，在一个魔法杂货铺之中。

这里是影织蛛一处不为人知的秘密据点，并且还是大型据点之一。说起来可能不合常理，但是这间生意并不算火爆的小型魔法商品杂货铺确实是影织蛛的一处大型秘密据点。

在此据点内常年驻有至少一位的影织蛛高层，负责处理东城区之内的所有情报整理。

暴雨之下，没多少人还喜欢逛街购物，本来生意就不好的杂货铺自然也冷冷清清，无一人上门。老板觉得今天做不成生意了，于是便想关上门，挂上休业的牌子。

谁成想，在老板关门之前，有两人竟然冒着暴雨来到了杂货店之中。

这两人身上披着厚厚的斗篷，遮住了面容与体型，看起来像是两个只能用衣物遮雨的普通人。老板虽然觉得两人形迹可疑，但也没有太大的防备之心，有恃无恐地把两人请进了店铺之中。

十分钟之后，杂货铺之中所有影织蛛的人员被杀了个一干二净，没有留下任何活口。

在刺鼻的血腥味之中，那原本披着斗篷进来的两人微微的喘息着，默默地平息自己体内翻涌的力量。

这两人一人相貌无双，紫发紫眸，正是与方成一起在圣光领域中逃出不久的魔法师兼占星术士，菲雷。

另一人则是位老者，他体型佝偻，身着绿衣，头戴绿帽，正是方成今天早上才刚刚见过的老头特尔特奥。

特尔特奥随便从地上一个尸体的身上扯下一块衣服，擦了擦自己手上的鲜血。他语气疲惫地说道：“好久没有真正动过手了，没想到实力竟然退步到这种地步。只是对付几个小孩子而已，真是失态。”

一旁的菲雷轻笑一声回道：“好歹对方也是十四级的高手，总归有些手段。你把自己的力量限制在十二级太久了，难免会生疏。”

“说到底也只是老了而已。”特尔特奥摇了摇头。

“那也怪不得别人，谁让你要舍弃长生种的身份，化作短生种的人类呢。”

“我所做的一切都是按照预言的指示，这一点你应该比我还要更清楚才对。”

“如果你是指我的占星术的话，那你可就完全想错了。我虽然时常窥视未来，但是却并不喜欢按照自己所预言的事情来行事。”说到这里，菲雷看了看自己脚下的尸体，“只有出现了这种我无法选择的未来，我才会无奈行事。”

“与你不同，我的心中可没有什么坚持到最后的使命感。如果不是为了保护我心爱的女人，我才不想像个傻子一样被未来的自己牵着鼻子走。”

“当然这种事情跟你说了你也不会懂。”

特尔特奥看着面前帅气的紫发年轻人，哪怕他心中对菲雷的好感是满的，都觉得这人真的矫情到过分了。于是便忍不住说道：“我真是无法理解你这个人，明明拥有这个是世界上所有人都嫉妒的能力，你本人却好像因此而陷入了苦恼之中。”

“说实话，如果不是被你那种未知的魅力所影响，不自觉地就对你产生好感。我一定会把你这张做作到极点的脸抽肿！”

“做作？！”菲雷的脾气上来了，他双手抱胸，一脸臭屁的对特尔特奥说道：“你对我的痛苦一无所知！”

“从我有记忆开始，这世界就好像偏爱于我一样，无论我做什么事都会顺利的可怕。小时候，我不懂事，觉得这是自己优于他人的地方。那个时候我看不起所有人，觉得这个世界上除了自己以外的所有人都是弱智。”

“也正是在那种心态之下，我找到了占星术的残本，无比顺利的凭借百分之一都不到的残缺占星术习成了完整的占星术。”

“直到我用占星术的能力窥视到未来之后，我才明白自己错的有多么离谱。”

“最开始我沉醉于自己的力量，我徜徉在时间的长河之中，见到了一切的起源，也知道最后的终焉。过去，现在，未来，对于我来说没有任何的意义。”

“直到有一天，我无意中发现了那个家伙。那个时候我才明白，我身上那种可以让一切都顺利发生的力量的本质。从那本质之中，我看清了自己的无知，明白了自己心中优越感的可笑之处。”

“于是我想要跳脱于樊笼之外，让自己真正变得伟大。可是很快我就可悲的发现，无论在哪一种未来之中，我都失败了。”

“那个时候我才明白，预见未来是多么可悲的一件事。”

菲雷张开双手，指引着特尔特奥的目光掠过了这个房间中死去的每一个尸体。他明知故问道：“我们为什么要杀死这个据点之内所有影织蛛的人？”

特尔特奥不解其意，却还是顺着菲雷的意思回道：“因为这是我们计划的一部分。按照你看到的未来，只有杀死这里的影织蛛成员才能让接下来的一切顺利的发生。如果你是指最直接的目的，那就是阻止那位影织蛛的无影刺客费劲心机才释放出的求救信号。让你所说的那两个人杀死她。”

“很详细，”菲雷点头，却还是不满地说道，“但是你却理解错了我真正的意思。”

“如你所说，我们截断了信号，所以才能保证接下来的事情顺利的发生，这一切当然都是今天上午我们定好的计划。”

“你知道这个计划巧妙在哪里吗？”菲雷再次向特尔特奥问道。

“……”特尔特奥沉默。

“这个计划最巧妙的地方就在于如果我们做了前一步的事情，那么下一步的事情就一定会发生！”菲雷指着自己的眼睛，认真地对特尔特奥说道，“这是必然！因为我看到了这种未来！所以这一切一定会发生！”

“但是让我痛苦的地方正是在这里啊！”菲雷的脸上浮现了由心而发的痛苦之色，他直视着特尔特奥的眼睛，声音低沉到了极点，“我能看到成功，同样也能看到失败。”

“你知道什么才是绝望吗？那就是看不到希望！”

“这世界上所有的人都有求生的意志，哪怕是生活在最底层的群众也有属于自己的坚守。就算是在这余晖城中身为奴隶被人类奴役了一辈子的兽人大多数也不会选择自杀。”

“因为它们心存希望！只要心中的希望之光永远不灭，那他们甚至可以凭借着自己心中不切实际的幻想而活下去！无论遭受着什么样的苦难，他们都可以承受。更有甚者哪怕在死亡的前一秒都还存有希望。”

“我没有希望！”菲雷的眼睛再次放入了时间长河之中，“你知道明确自己的失败是一种怎样的感受吗？”

“你知道在无数的时间之中，在无数的可能之中，无论你怎样寻找，都找不到自己成功的一次是怎样一种感受吗？”

“那种感受就是绝望！”

“……”特尔特奥沉默着，本来因为在余晖城之中苟且偷生多年而锻炼出来的一只巧舌此刻却像是打了结一样，说不出话来。

绝望的感觉到底是什么样呢？他不知道，因为他从来没有经历过绝望。不过从菲雷的话中，他似乎有些明白了，正是无法预见到自己的成功，知道迎接自己的永远都是失败，所以菲雷才会绝望。

而想到这一点之后，也不知道是不是为了安慰菲雷，又或者他心中还存有不认同菲雷的地方，特尔特奥开口说道：“其实你也大可不必如此。知道自己永远不可能成功并没有那么可怕。”

“你想，无论是短生种也好，长生种也罢，也不过是寿命的长短不同而已。等到寿命耗尽，迎接我们的只有一个，那就是死亡。”

“从出生开始，我们就明白自己终究会走向死亡。这不正是另一种与你所说相同的失败吗？这世界上所有的智慧种族都明白自己的死亡，可是却少有人会被此而击倒。”

特尔特奥越说越明朗，他的语气逐渐转变成了教导的姿态，“你应该也知道，我真正的身份是一名士兵，服从命令便是我的一切。这一生之中，我接到过无数的命令，其中不乏也有去参加一定会失败的战争。”

“在人类社会的这些年中，我也曾经听到有人类的智者说过：或许命运安排的结果总是让人失望，但是这并不代表我们要停滞不前，真正重要的并不是结果，而是一路前行的过程。”

“……”

菲雷再次把目光转到了特尔特奥的身上，他的面容变得冷漠的可怕。在这种可怕的神情下，就连他本身那种莫名的魅力也下降了些许，使特尔特奥心中生出了一丝丝对菲雷的抗拒之感。

菲雷冰声道：“你那无知的言语正是我最初心生优越的原因。”

他突然冷笑了起来，双目之中流露出了明显到所有人都能看出来的恶意，“如果，现在我告诉你，今天早上我对你所说的话有一半都是出于其它原因而编造的谎言。你作何感想？”

“你什么意思？”特尔特奥神色一僵，心脏颤动了些许。

“我的意思是，今天我说的话是骗你的！”菲雷冷笑着，“你所做的一切都没有任何意义。”

“我们救不了人鱼公主！”

“你放屁！！！”菲雷话刚说出口，特尔特奥便神情大动，他激动地一把抓住了菲雷魔法袍的衣领，“我是得到了人鱼先知的预言才来到这里的！公主她会在我的帮助下获救，这是既定的事情！”

“人鱼先知？你是说那个长着兔子牙的小姑娘？喜欢吃小鱼干？”

“你……你怎么会知道？”特尔特奥面色愕然。

“你还是没有明白我所说过的话，”菲雷道，“你以为占星术是什么？一个摸着水晶球看到些许未来片段戏法吗？”

“我知道时间长河中发生的一切！”

“如果我愿意，就连魔法师们所追求的真理都可以得到！”

“我看见了！在无数的未来之中，无论我们做什么事情，人鱼公主的结果都只有一个，那就是死在这余晖城之中！”

“不！我不相信！”特尔特奥大吼出声，“先知明明预言过了！她可是人鱼的先知！她不会骗我的！”

特尔特奥不敢相信菲雷，也不能相信菲雷，否则的话，他的人生将失去所有的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