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陆弈模糊的印象中，这是一场罕见的大雨。

他站在高塔的露台上，这座高塔古老而神圣。他似乎在等一个人，但他不知道这个人是谁，隐隐约约记得她是他的长辈，是他最亲近最敬爱的人。

等了好一阵子，仍是没有看到这个人回来。外边的雨越下越大，整个世界都淹没在雨声当中。

如此深的夜晚，如此大的暴雨，她会去哪里呢？

陆弈知道她总会在月圆之夜去向星辰祈祷，但是今晚的天气根本没有月亮和星辰，既然无法与星月进行沟通，她应该不可能去祈祷。

正胡思乱想着，他隐隐约约似乎听到她在低语，刚开始他还以为那只是自己出现了幻听。

“孩子，你在这里？”

的确是她的声音，陆弈诧异抬起了头。在火盆暗淡的光芒之下，他看到了她，她就站在房间的门口。

“呀！你——你怎么被雨淋成这个样子！”

陆弈从露台退回房间，然后奔向她。

她浑身颤抖着，无声的凝望着陆弈，她的眼眸里带着难以揣摩的复杂情感，飘逸的淡蓝色长发此刻紧贴在头上。

陆弈有一大堆问题想要问她：她先前去干什么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而更重要的是，她现在为什么会是这样一幅极为狼狈的模样。

所有的问题都得过后再去考虑，眼下她浑身湿透，几乎被冻僵，看起来极其的虚弱。

当陆弈伸出手解下她的斗篷时，他发现那斗篷就好像刚刚落水一样，完全是湿的。

他将那潮湿的斗篷扔到一旁，对她说道，“我去给你拿干衣服来穿。”

她只是点点头，双臂环抱着身子，站在原地瑟瑟发抖。

陆弈慌乱地从她的衣柜中找出一件裙子，转过身来，发现她仍是一动不动的站着，神情很是古怪。

他微微皱了皱眉头，感觉到一定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坐过来吧。”他轻声呼唤。

她依言走了过来，坐在了床边，跟平时自制甚至有些傲慢的形象相比，现在的她看上去就好像是一个受了伤的小孩。

陆弈紧闭着嘴，强迫自己先不去发问，他跪了下来，除去了她的靴子。

在那双高筒靴子里面，积了几乎有三分之一的水。

她的双脚如冰一般寒冷，陆弈大力的揉搓着这双纤细的双脚，直到它们有了些许温度。

之后，陆弈站起身，扶着她站起。

“你赶紧穿上这些干衣服。”陆弈一边说着，一边将那些衣服放到她的手中。

他转过身去，正要往外走，就听到背后传来一阵轻轻的声响，显然是她开始脱掉身上湿漉漉的衣物。

不知是为什么，他不由得脸上微红，好似本能反应一般再也迈不开脚步。

恍恍惚惚之间，他感到有一双小手从后面伸过来，是她将换下来的衣裙递给了他。

陆弈接过衣裙，深吸一口气，回过身。

她愣住了，似乎没有想到陆弈会转身看她。

轻薄的长裙下的胴体映入眼帘，陆弈难耐地咽了咽口水。

她的神色僵住了，一时间茫然不知所措。

“我累了。”过得半晌，她才强自镇定地说了一句。

“我——”陆弈的喉咙发干，“我这就走。”

“孩子。”她突然叫住了陆弈。

陆弈急忙顿住，她走上前来，抬起双手，摸着陆弈的脸庞：“听说今天你去藏书塔翻阅神典了？”

“嗯。”陆弈应了一声，抬头看着她。

在火盆暗淡的光芒下，他可以看到她那犹如天鹅般细长的脖子，她的肌肤因为火光而显得柔软，且有着金色的光泽。

她欣慰地笑了笑，然后伏下身子，吻了一下他的额头。

陆弈一呆，不由得想起了白天里翻看地那些书籍，顿时脸上一阵滚烫。

“去吧。”

离开房间，陆弈捧着衣裙在漆黑的走道中前行。

昏暗的灯光只能照出他那张苍白稚嫩的脸，他单薄的身影在这片气势汹汹的黑暗里，显得那般渺小和弱不禁风。

来到旋梯口，他注视着满是沧桑痕迹的旋梯，以及下方看不透的混沌。

犹豫了片刻，他回过身看向房间的方向，脑海里响起了一个声音。

“要想让她永远不离开你，你就必须这么做……她不会责备你的……”

这个声音有着一种难言抗拒的魔力，深深地印在陆弈的脑海里。

手上捧着的衣物悄悄地滑落在地上，仿佛是回应了某种召唤，陆弈一步一步重新回到房间。

他看到她已经躺在床上熟睡过去，他胆怯地轻唤了两声，她没有任何的回应，于是他壮起胆子走过去……

……

第二天，大家都起得很早，尤其是格罗斯。

莱文走出干草棚的时候，天还没有完全亮，鱼人也还没开始活动，他就看到格罗斯已经站在院子里，似乎在思索着什么问题。

那一副认真严肃的神态，时不时皱起眉头，时不时又来回踱步，简直像变了一个人，让莱文摸不着头脑。

莱文带着好奇心走过去，打趣道：“怎么，在思考人生的意义吗？”

格罗斯一反常态，没有跟莱文斗嘴，而是很怪异地看了莱文一眼，小声地问：“你说，咱们的领主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什么样的人？”莱文感到诧异，料不到格罗斯会提出这种富有深度的问题，“你问这个干什么？”

格罗斯的声音压得更低了：“昨晚我无意间发现了一件奇怪的事情，有点不敢相信那是真的。”

“什么奇怪的事情？”

格罗斯欲言又止，犹豫了一下，还是忍住没有说出口。

“怎么神神秘秘的，你倒是说啊。”莱文催促道。

格罗斯一咬牙，开口道：“你有没有发现领主跟那个维尔妲的关系很不一般？”

莱文没好气地瞪了格罗斯一眼：“我又不是瞎子，这还用你提醒？”

“你不明白我的意思，我想说的是，领主跟她的关系和跟我们的关系不一样。”

“废话，当然不一样了，他们是什么关系谁都看得出来。”

“你都知道？”格罗斯一脸的不可思议，“那昨晚他们为什么还……”

格罗斯的话才说到一半，忽然把嘴巴闭紧了。

莱文意识到了什么，立即扭头过头，看到了一个柔软的高挑的身影从陆弈的住处走出来。

朝阳初升，阳光洒在她那美丽的黑中泛蓝的长发上，她细长的身影纤弱而又健壮，红色的衣裙紧贴在身上，一双丝质的手套包裹着她到手肘部分的手臂，银色的长靴能够保护到她的膝盖。

莱文见过不少的女性，在她们当中，没有任何人拥有眼前这个女人一样的美貌，更没有类似于她这般的优雅，他能够明白为什么他的领主会被她迷住。

维尔妲脚步轻盈，慢慢靠近，

“夫人。”

格罗斯率先打了招呼，但他对维尔妲的称呼让莱文感到有些疑惑：之前格罗斯总是把维尔妲称为小妮子，现在这么突然改口了？

维尔妲也感到诧异，看了格罗斯一眼，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

“您准备跟我们一起出征吗？”格罗斯问。

“这个自然。”维尔妲答道。

“您的身体还能够继续参加战斗？”格罗斯似乎感到惊讶。

维尔妲皱了一下眉头：“为什么不能？”

格罗斯笑了笑：“我以为您会不方便，您昨晚……”

没等格罗斯把话说完，维尔妲的目光已经与他对视在一起，她眼睛眯成了一个缝，看上去没有一丝的善意。

格罗斯情不自禁地回退了两步，支支吾吾了片刻，才说：“我是想说，您昨晚还不省人事，最好留下来多休息休息。”

“不劳你挂心。”维尔妲冷冷地说了一句，然后跟两人擦肩而过。

看到维尔妲慢慢走远，格罗斯暗自捏了一把冷汗。

莱文把这一切瞧在眼里，不由得更加糊涂了，他问格罗斯道：“你是怎么了，为什么这么怕她？”

“我真是自己给自己找麻烦，昨晚就不该出来撒那泡尿。”格罗斯喃喃自语。

“这跟你撒尿又有什么关系？”莱文不明所以地看着格罗斯。

“如果我不出来撒那泡尿，我就不会发现不该发现的动静，不会听到不该听到的声音，更不会偷看到不该看的一幕……”

“什么乱七糟的，你到底发现了什么？”

格罗斯一下晃过神来，咽了咽口水：“没，没什么。”说完下意识看向陆弈的干草棚，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真是莫名其妙！”莱文扔下一句话，然后转身往外走，“赶紧准备准备，等领主起来了，我们就开拔。”

格罗斯仍旧呆呆地站在原地，像是丢了魂一样。

他凝神着陆弈的干草棚，嘴里低声地念叨着：“怎么会这样……我应该没有听错，他们明明是……可他们为什么会做那种事情……难道其中另有隐情？”

格罗斯试图找理由说服自己，可无论他怎么想，也想不出合理的解释。他想走进干草棚里找陆弈亲口问个明白，随即又打消了这个念头。

“那是他们自己的事，见不得人的，如果我胡乱询问，让领主知道我发现了他们的秘密，那我可没有好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