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极不情愿让陆弈背着,但田和别无他法,小腿被子弹打穿,根本没法走几步路。
陆弈的体格算不上健硕,背着田和一口气走几十里路却轻松自如,可能是因为田和的身子比较轻,也可能是因为陆弈拥有着异于常人的力量。
高原上的气候环境非常恶劣,高海拔地区不管是白天还是夜晚,都是严寒刺骨。为了躲避追兵,陆弈左拐右转也不知道走到了什么地方,只能尽量先往低平处赶。
到中午的时候,天空突然变得阴沉,一场冻雨说来就来,把他们两个人淋成了落汤鸡。辗转了近一个小时,仍旧没有找到避雨的地方,田和浑身湿透,冻得嘴唇发紫,瑟瑟发抖。
雨越下越大,终于好不容易在一处山岩下找到一个容身之所,陆弈把田和放下之后,想办法生了一堆火,然后就闷声不响地离开。
田和不知道陆弈要去干什么,他也不关心。
他尽量靠近火堆,火苗已经够得到他湿漉漉的衣物,即便这样,他还是觉得冷。他只能强忍着熬过去,直到身体渐渐有了些暖意。
平静下来后,田和开始思考如何脱险,如何对付陆弈。
所有的通讯工具都弄丢了,而且行动不便,他现在除了倚仗陆弈之外,没有第二条路可走。
然而,他对陆弈又是一无所知,不清楚他的来历,不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更搞不懂他有什么目的,因此他想不出个所以然。
总之,陆弈绝不是好人,他是一个乘人之危的坏种。
很快田和便有了一丝倦意,在不知不觉中他的意识慢慢模糊。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被一声惊雷吓醒,猛然抬起头,发现天已经完全黑下来,外边的雨越下越大,雨点打在大地上,那动静好似千军万马在厮杀。
跟前的火堆往外边移了几公尺远,让他和它之间保持了一个安全的距离。左顾右盼了片刻,他没有发现陆弈的身影。
如此深的夜晚,如此大的暴雨,那个坏种干什么去了?
胡思乱想着,他隐隐约约似乎听到一些小动静,好似小动物在觅食。刚开始他还以为那只是自己出现了幻听,随着那声音越来越清晰,他终于肯定自己没有听错。
小心翼翼地起身往外走了几步,他看到一个诡异的身影正蹲在左侧的岩壁旁,背对着他,正在不停地忙活着什么。
“你醒了?”
陆弈微微侧过身,一道闪电这时候正好划过黑夜,在一闪而过的光芒中,田和看到陆弈的手上鲜血淋漓,狰狞可怖。
田和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上,随之而来的雷鸣声直接把他吓得魂飞魄散,险些惊叫出声。
似乎觉察到田和的情绪波动,陆弈非常配合地把手里的事物提了起来,那显然是一只被剥了皮的小动物。
“这是什么东西!”田和没好气地问道。
“高原草地上的一种鼠类。我们今晚还没进食呢。”
弄好之后,陆弈将鼠肉放到火堆上烤,虽然没有调料,仍是烤得香气扑鼻。
田和不是一个娇气的男人,要不然他也不会成为一名特警,因此对于吃鼠类的肉,他并没有什么顾忌,不过他也只是像小猫一样只吃那么一小口。
草草填饱肚子,陆弈了无生趣地站起身:“早点休息,明天还要赶路。不过是从一个牢笼进入另一个牢笼。”
看着陆弈的身影在岩壁边消失,田和的神情变得复杂,不知为什么,他开始有点相信陆弈所说的话,虽然很荒唐,但他找不到理由来反驳。
淋着冻雨过夜,平常人根本承受不了,何况陆弈身上还有枪伤,他不知道该不该为他担心。
这个家伙,当晚是怎么从两个叛徒的手里逃脱的,又是怎么从那么多敌人当中把他救出来的?真搞不明白。
田和越想越多,本来还想劝陆弈回来避雨,现在完全打消了这个念头,只是靠在岩壁上,盯着火堆发愣。
外边,陆弈静静地依在一块大石头边上,抬头仰望着,任凭刺骨的冻雨泼洒在自己的身上。
他的目光似乎能够穿透雨幕,穿透夜幕,直视无垠的宇宙星空。
仿佛有千万年的记忆和思绪,这一刻齐齐涌上心头,很多人往往需要花时间去回忆过去的事情,而他则需要花时间去遗忘。
“幻界的未来……”他喃喃地念叨着这几个字,然后闭目养神。
他能感觉到时光在悄然流逝,相比经历过的漫长岁月,眼下不过是刹那瞬间。
忽然间,他听到了一阵低低的呓语,回过神来仔细再听,原来是田和的声音。他转进山岩的里侧,看到田和已经侧卧着熟睡过去,嘴里嘟嘟囔囔着,似乎在说着迷迷糊糊的梦话。
他会心一笑,上前加了些柴火,让即将熄灭的火焰又升腾起来。不经意间又扫了田和一眼,觉察到他的脸色有点不对劲,凑近了查看,发现他的脸上此刻正透着一阵一阵的热气。
他伸出手背贴了贴他的脸,滚烫无比,显然是发烧了。
真是祸不单行,陆弈的眉头紧紧皱起。他顾不得许多,赶忙想办法给田和降温,喂他喝水。
随后他窜进雨幕中,费劲千辛万苦找来了一些自己所熟知的性寒味苦的草药,一部分捣了成泥,涂在田和的手心和额头,一部分弄成汁,给他灌下。
生活在现代大城市里的田和哪受得了原味草药的味道,期间连连呕吐了好几次,但陆征趁他处在昏昏沉沉的状态,硬是生生灌进了他的喉咙里。
做完这一切,陆弈稍稍松了一口气,但他很快就想到了田和身上的伤口,因为被雨淋了大半天,先前敷上的草药已经起不了什么效果,必须更换,好在这种外伤药不难找。
毫无疑问,陆弈再次刷新了田和的认知,他无法想象有哪一个人脑袋中枪还能活命,更无法想象这样一个人不仅活了下来,竟还能徒手把脑袋里的子弹挖出来!
他意识到,陆弈不是一个正常人,而是一个怪物。他更意识到他根本无法对付陆弈,这是一件非常不幸的事。
更不幸的是,他没有任何办法逃离他的魔爪。
而对于陆弈,让他头疼的不仅仅是挖子弹的问题,还有逃命的问题。枪声肯定会引来敌人,必须尽快离开,否则麻烦不小。
他不顾田和的反抗,强行扛着他拼命赶路。
一路上他们只能靠着野果和小动物充饥,到了晚上,田和趁陆弈不备,企图开枪自杀,好在陆弈及时发现,并用一句话让田和打消了轻生的念头。
“你要是死了,谁带我去见你们的委托人?”
这一句话让田和顿时燃起了生的希望,准确地说,是对陆弈的恨意在支撑着他。没错,现在就死了,就便宜了这个坏种,等到回去以后,他有一百种方法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这样断断续续走了几天,风餐露宿,高原上的小动物都被他们给吃了个遍,以至于后来看到肉都提不起食欲。但是也没办法,他们变不出锅碗瓢盆,变不出油米调料来。
这天下午他们刚翻过一个垭口,遥遥就看到不远处有一个谷地,一条公路蜿蜒地穿过谷地中心,然后往东方伸去。这个地方的海拔已经降了不少,周围的植被渐渐变得茂盛。
仔细瞧去,隐隐约约能够发现在谷地中的公路旁,有几间房屋零星坐落。
可喜可贺,他们已经离开了无人区。
陆弈背着田和,站在垭口处,迎着风驻足良久。他额头上的弹孔仍清晰可见,只是已经没有那么狰狞可怖了,里边的子弹也早已被掏出。
“苦尽甘来,真不容易。”陆弈叹息道,“你能够想办法联系到你们的人吧?”
在背上趴着的田和根本懒得开口,心想:这不是废话么,到时候你就死定了!
“你知不知道你们的委托人为什么要找我?”陆弈问。
田和并不知道,但他很想知道。如果不是因为这一次的委托,他也不会受这么大的屈辱。
虽然极不情愿,他还是开了口:“难道你知道?”
陆弈摇了摇头:“我不知道。我现在所知道的是,你还在想着杀我。”
“你倒是很有自知之明。”
“你杀不了我。我实在很费解,你为什么非要跟我过不去?”
借助居民的通讯工具,田和很快就跟外边的人取得联系,不过他还要等到明天早上才能获得救援,因为外边的人要赶到这里需要一点时间。
今晚能够借宿在居民的家里,倒是省下了许多麻烦事,以防万一,田和不得不对陆弈采取一点必要措施。
夜深,温度骤降,高原的气候便是如此。
田和难得安安稳稳地睡上一觉,到了半夜,他猛然惊醒,因为他感觉到有人触碰到他。睁开眼睛,眼前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到,只觉身旁有一个人正在凑近。
他惊骇万分,正要出声,嘴巴立即就被一双大手给捂住。
“别怕,是我。”陆弈低沉的声音在耳旁响起。
田和心想:早就知道是你这个家伙,还用得着你说?
陆弈则是拼命压低声音:“你听!”
田和冷静下来,竖起了耳朵。果然,他听到了汽车行驶的声音,由远及近。片刻之后车子在屋外停下,一共有三辆。
来的不是自己的人,田和第一时间反应过来。如果是自己人,不会不打招呼,也不会这样鬼鬼祟祟地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