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烈日炎炎,李凉站在马路边上,脑门儿见汗。

他在等一位老神仙。

说起这事儿,李凉就气不打一处来,上周五他正没招谁没惹谁地遛弯,在一颗歪脖子树底下与一个仙风道骨的老头不期而遇,老头张嘴说了一句话:“给你一个亿,帮我办件事。”

李凉倒吸一口凉气,光天化日,朗朗乾坤,怎么还能遇见神经病呢,没等老头说第二句,他拔腿就蹽,这要被讹上……

老头并没有追上来,但接下来的一周,李凉的生活逐渐变态。先是老爹破产,然后莫名其妙丢了工作,接着女朋友遇到了真爱,然后股票套牢,钱包被偷,吃泡面没有面饼,总得来说,大霉大倒,小霉小倒,无霉不倒,更严重的是他总觉着浑身上下不对劲,眼瞅着身体也要完。

非常不科学。

思来想去,李凉得出一个结论,那老头特娘的不是人啊。领悟了倒霉的真谛后,他便巴巴等在遇到老头的地方,期待着这位神仙能有点职业道德,再给他个机会。

老话说的好,在哪儿跌倒了就在哪儿呆会儿,古人诚不我欺,远远的,一个老头蹬着个共享单车慢悠悠到了近前,一脚支地,笑呵呵问道:“想好了没有?”

李凉深吸一口气,好好打量了一下这位老神仙,寥寥几缕花白头发任性舒展,脸上的褶子角度刁钻,一双刚起床的眼睛透着一股着看破红尘的洒然,怎么看都像是……神经病。

“啊,没想好?”老头撇了下嘴角,脚一蹬地就要弹射起步。

李凉赶忙一把扯住了老头后脖领子:“别啊,想好了想好了。”反正他也琢磨过了,啥事儿能值一个亿?全本的刑法上也没有这么来钱的活,先答应再说。

“哦,”老头说着把共享单车停在路边,上了锁,还不忘掏出手机付了一块钱。

李凉不禁怀疑是不是自己996多了,精神出现了问题才会站在这里……正想着,突然,手机短信响了,掏出看了一眼,他猛地抬头,目瞪口呆。

短信余额清楚无误地显示,到账一亿,余额一亿零五百三十七块六毛。

老头捋了捋头发,笑呵呵说道:“咋样,先尝后买,童叟无欺。”

什么叫讲究?李凉很想说,神仙圈办事就是敞亮,当然,天底下没有白吃的外卖,想起之前不科学的遭遇,他还是相当警惕,平复了下心情问道:

“老神仙,我这个…能力有限啊,您到底为什么选我?”

老头笑得愈加温和,上前拍了拍李凉的肩膀,语重心长道:“因为你是个铁憨。”

李凉一愣,个老菜梆子,咋还骂人呢,当人没脾气啊?再想起这段时间被整的经历,他立刻就……忍住了,毕竟人在屋檐下。干笑了一下,他只当没听见,又问道:“您到底需要我做什么?”

“噢,小事,就是借你魂魄一用。”

“啊?”

李凉一愣,不等他反应,老头左手掐了个手印,低喝一声:“走你。”

刹那间,李凉只觉天旋地转,神魂直上九霄,他只来得及喊出两个字:

“你娘。”

马路边的歪脖树下,李凉已然扑街,手机从口袋里掉了出来,屏幕亮起,进来一个电话,响了两声自动接起,有个亲切的声音传出:“李先森,您好,我这边有一款特别合适的理财产品……喂?李先森?哥?了解一下吗哥?”

当李凉再次醒来,看清周围的一切,他忽然悟了。

人生最痛苦的经历莫过于,卡里有钱了,还没来得及花,你就穿越了。

十分钟后,李凉发现,更痛苦的是你穿越过来,独自坐在一个闹哄哄的酒楼里,没有来给你科普剧情。

这明显是一古代饭馆儿,大堂里摆着七八张方桌子,另一边搁着屏风,缝隙间看得出后面也摆着桌子。这会儿估计正值饭点儿,每张桌子坐了人,端着托盘的小二来来往往,热闹非凡。

秉承着苟在塔下的策略,李凉决定先观望观望。

从建筑风格和周围人的穿着……他什么都看不出来……没文化太着急了。

隔壁桌坐着四个行商打扮的男人,一人一碗汤面,边吃边低声聊天,说的话除了口音古怪,李凉倒是听得懂,都是些家长里短,还有就是西市的驼队卸货出城的事情。

再往远一桌也是四个人,有个赤膊穿短袖的壮汉嗓门儿很大,正在唾沫飞溅地显摆他在陇右道的见闻,说起坐镇陇右的节度使霍连城,麾下三十万赤戟军威武雄壮,保得孤悬关外的陇右固若金汤,他有幸远远得瞻尊颜,老将红面长髯,横戟立马,宛如天神下凡。

说得兴起,壮汉朝西北拱手,言之凿凿地说霍连城身高二丈开外,一杆大戟足有三百斤,周围听众一阵倒吸凉气。

李凉听着直撇嘴,二丈开外?那骑马脚不拖地了个屁的?不过,听了会儿扯闲篇儿,他反应过来,城里有坊,西北陇右道,节度使,女帝,听着像唐朝啊,但又不完全一样,比如没听说武周朝那会儿陇右有个节度使叫霍连城。

又听了会儿,还是没有头绪,李凉想起另外一件事怎么回去。

对李凉来说,穿越实在是件扯淡的事情。

一般穿越过来,要么权斗,要么武斗,一年到头007,干不完的仇家,趟不完的地图,尤其穿越到古代,没电没网络,大晚上搁屋里点个蜡,呛人不说,得多无聊。

想到这里,一低头,李凉看到自己面前桌上搁着两盘菜,一盘醋泡芹菜,一盘白水煮羊肉。

这是坐拥一个亿的人应该过的日子?你娘的,我美团里还有券没用呢!

再一个,坑你爹的老头肯定没憋好屁,一会儿指不定就安排什么苦大仇深的情节,咱不能任其摆弄……

李凉下定决心,一拍桌子站了起来,声音顿时吸引了周围人的注意,片刻整个大堂鸦雀无声,所有人都看向李凉。

“呃……”李凉额头冒汗,咽了口唾沫……一不小心拍大了。

这时,离得最近的小二上前,干笑了一下问道:“郎君……”

看到李凉的神色,一众食客愈加好奇,眼神灼灼地等着看一场好热闹。

李凉心下一横,环顾四周,气势雄壮地说了一句:

“哪位英雄好汉来弄死我?”

说完,李凉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什么是真正的智慧,没想到吧,你个老神棍。

什么叫釜底抽薪,什么叫反向操作,李凉对自己的智慧又高看了一眼。

老神棍用一张空头支票把他诳穿了,那他要是发愤图强,励精图治,不就遂了老王八的意吗,况且老神棍法力无边,他死也不能够真死,不得有个说法?

琢磨妥当,李凉回过神来,顿时无语凝噎。

满堂的食客,这会儿该吃吃该喝喝,跟什么都没发生似的,小二也摇着头走远了,显然这是把他当失心疯了。

什么世道!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怎么连个坏人都没有!

环顾一圈,李凉也明白了,上这馆子吃饭的没有地痞恶绅,都是平头百姓,肯定不敢“成全”他,想死还是得另找地方。

想通这一节,他抬脚往外走,由于之前的“豪迈”表现,没人拦他。

出了酒馆,一条窄巴巴的横街,两边都是门脸儿铺子,夹道上行人驴车混杂,踩得尘土飞扬。

李凉顺着人流走了几步,突然瞧见一旁有个肉铺。

铺门口搭着个台板,板上一个圆木墩子插着一把血淋淋的剔骨刀,一个五大三粗的屠户敞着怀站台子后面,一脸护心毛。

这造型……李凉很满意,紧着三两步冲到台前,问道:“贵姓。”

屠户一手拄刀,抬了下眼皮,瓮声瓮气道:“姓郑。”全本qbxsxs

李凉更满意了,水许传他看过啊,郑关西可不是好惹的,超度他分分钟,他叉腰照着词儿说道:“要十斤精肉,切做臊子,不要见半点肥的在上面。”

郑屠户哼哧了声,点头:“使得。”手起刀落,细细切了十斤,拿荷叶一包搁李凉面前。

“哼,不急,再要十斤都是肥的,不要见些精的在上面,也做臊子。”

“使得。”

“啊?要十斤寸金软骨,也要细细剁做臊子,不要见些肉在上面。”

“使得呀。”

只见手起刀落,转眼三包肉馅儿码得整齐,老郑收刀一笑,脸不红气不喘,稳如泰山。

李凉泪都快下来了,什么世道?还让不让人痛快死了?想到这里,他一声长叹,转身要走,却被郑屠户一把揪住了胳膊:“郎君,你还没给钱。”

这一嗓子顿时吸引了周围的注意,尤其一位佩刀巡街的武侯,一脸正气,驻足观望。

李凉被揪着胳膊,却瞧见了那位武侯,器宇轩昂,板上钉钉行侠仗义的主儿,看到当街闹事,反抗抓捕的地痞,哪能轻饶?

峰回路转啊!

李凉故意摆出无赖状,冲郑屠户嚷嚷:“要钱没有,你奈我何?”说着转头盯着武侯。

武侯果然上前几步,手扶着刀柄,皱眉问道:“郑屠,他可是买了你的肉?”

郑屠户愣了下,低头一看……三包肉馅儿还在案板上。

“啧,他又没买你的肉,为何要给你钱?”武侯拉开郑屠户,语重心长地说道,“臊子也不愁卖嘛,莫动肝火。”说完还冲李凉使眼色,一副不用谢的神情。

李凉泪都快下来了,什么世道,巡街的城管这么讲理的吗?

让武侯这么一参合,郑屠户哼哧了一声回了铺子,街道恢复了平静,除了李凉。

他十分不平静。

这都快一个时辰了,竟然什么剧情都没触发,找死都不行,这里面一定是有问题了,说不定……老神棍就藏在周围,暗搓搓地出手……

这个想法让李凉一阵恶寒,站在原地认真打量周围,突然,看到不远处一个巷口有张脸一闪而逝。

果然!

李凉拔腿就追,穿过人群,拐进了巷子。

那道人影在巷子尽头再次一闪而逝。

接下来一追一跑,人影每次都故意给李凉留个背影,引着李凉七拐八拐,紧随不舍,直跑到一座院子门前。

李凉双手撑着膝盖猛喘,这顿跑,肺头都快喘出来了。

边喘他边注意到,穿过半掩的破门,能看到院子里荒草遍地,深处的建筑也都塌没了屋顶,显然是个荒废的院子。

老神棍这是什么意思?

不过李凉是半点都不怵,他现在是爱咋咋地,喘匀了气,迈步就进了院子。

没想到,刚跨过门槛,屁股上猛地挨了一脚,这一脚势大力沉,直接把他踹得扑在了荒草丛里。

一个阴恻恻的声音笑道:“时也命也,世子,这便送你上路。”

感觉尾椎似乎碎了的李凉艰难地翻了个身,仰面躺在荒草丛里,脸上却带着笑意。

终于遇到坏人了……

他嘴角勾起,什么世子,叫我太子都没用,你个老神棍,没想到吧,这回我死定了。

这时,一只干瘦惨白的手揪着李凉的领口,把他拽了起来。

刺客一身普通布衣,挽着裤脚,露着胳膊,咋一看就是个普通杂役,唯有一双眼睛,此刻精芒乍现,显然是个高手。

李凉被拖得跪在了地上,立刻感觉到冰凉的剑刃搁在了脖颈边。

真到了这一刻,他还是本能的心跳加快,不由闭上了双眼,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我要回去,即便没有那一个亿,我也要回到我的世界。

然而,等了几秒,死亡并没有如期而至。

李凉慢慢睁开眼睛,看到了刺客戏谑的眼神。

“嗬嗬……”刺客轻蔑地笑了,“谁能想到,霍连城手握三十万赤戟军,纵横陇右,长子却是个闭目待死的废物。”

“谁?”李凉愣了下,霍连城?听着很耳熟啊。

刺客更加鄙夷,嗤笑道:“哼,教你死个明白,吾乃……”

没想到李凉一挑眉头说道:“咱能商量个事吗?”

“……”刺客的脸上闪过一丝茫然。

李凉语重心长地指着自己的心口:“能不能不要废话,坏人死于话多你不知道吗?快点,攮死我。”

“……”

刺客的表情从茫然变成尴尬,又迅速恼羞成怒,一振刀锋,怒喝:“去死!”

终于……要死了。

李凉再次闭上双眼,缓缓吐出一口气。

然而……等了几秒,死亡继续没有如期而至。

他恨铁不成钢地睁开眼睛,却看到刺客竟然瞪大了眼睛,跪在了他面前。

这是闹哪样?夫妻对拜吗?

嗬嗬……

这时,刺客嘴里嗬嗬有声,嘴角溢出血沫,艰难地低头看向自己胸口。

李凉顺着他的目光低头一看……一把四方的刀刃直接把刺客横着切成了两半,由于速度过快,刺客的上半身竟然没有丝毫移位,平平稳稳搁在了刀面上。

鲜血顺着光亮的刀面肆意流淌,鲜红耀眼。

李凉目瞪口呆,怔怔说道:“兄,兄弟,你…屁股没了。”

刺客沙哑又缓慢地说出两个字:“霸…剑。”头一歪,上半身栽了下去。

一瞬间,李凉看到了一把宽阔雪亮的大剑,以及,握剑的人。

那是一个女人。

然而,阳光刺眼,跪在地上的李凉全部心神都在面前这柄剑上,他情不自禁,喃喃说道:

“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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