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一路上嚷嚷着天太晚,带人飞太累,要回去补美容觉的虚徒子从半空中直接跳下来,抱着金碧辉煌的大门垂涎不已。
失去控制的飞剑带着上面的倒霉客户,哐啷一声摔在石板路上。
带着满肚子怨气的江小于扶着腰去找罪魁祸首的时候,瞧见了令他终生难忘的一幕。
平日里仙风道骨的虚徒子,正拿着他成排的假牙刮自家门上的金饰,一只手曲成碗小心翼翼地接着剥下来的粉末,在夜色之下,猥琐之情溢于言表。
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的江小于木着一张脸:“大哥,你不是宗派元老吗?”
“宗派元老也要吃喝拉撒。”缺了上牙床的虚徒子小心翼翼地控制着气浪,不叫一点碎屑被吹散,轻声慢语地感慨说,“活到我这把年纪你就知道钱的重要性了。”说话间还招呼身后的人,“要不要一起来?”
“这是我家的门。”江小于提醒道。
专注刮门三百年的虚徒子随口问:“以后我可以每天送你下学吗?”
“滚吧你。”江小于一脚踹在老顽童的脊椎骨上。
怕吹散到手金末的虚徒子无声地叫着,一头撞在了令他目眩神迷的门框上,假牙也顺着撞击的力道在空中划了一道完美无缺的弧线飞远了。
与此同时,大门咔哒一声被打开,一直在门后守夜的人走了出来,背光的手上还拿了一根长棍子。
一贯从善如流的虚徒子随着开门时涌出的风向着反方向一歪,皱着哈巴狗一样的老脸对着黑暗喊道:“我的假牙……”然后嗖地一下蹿了出去。
拄着文明棍的管家瞠目结舌地问:“少爷,这是?”
“我在百莲宗的同学,因为留级脑子不太正常。”江小于戳着太阳穴说。
管家眯起眼睛,看着那个上蹿下跳的背影:“是虚徒子老先生?”他沉默了一会儿,“应试教育害死人啊。”说着,对江小于敞开了大门,“欢迎少爷回家。”
“不用这么客气啦。”江小于在门口扭捏了一会儿,抬脚步入了令他向往的梦幻之地,“我爸妈呢?”
“老爷和夫人休息了,特地嘱咐我在这里等您。”管家说道,作势要替少爷取下他的外套。
为了保住屁股,江小于赶紧摆手说:“不用了不用了,我自己就行,天晚了,你也快去睡吧。”
送走了贴心的管家,满以为可以直奔床铺的江小于在房门口遇见了假装神兽的辣条。
从生死线上爬回来的江小于放弃了回房休息的想法,干脆席地而坐,一人一狗四目相对。谁也不说话,就这么坐着。
坐累了,两个家伙就换个姿势继续对看。
大概是这两只生物的相处太过无聊,月亮拽着晚班的云彩睡去了,剩下四只越来越耷拉的眼皮儿继续坚守。
也是这时候,江小于才露出人前一直隐藏的疲惫。
他并不是真正的江小于,虽然有乍得家人的欢喜,可是也有如影随形的忧虑。
尽管表面上欢欢喜喜,无忧无虑,他很怕自己被戳穿。
重生的喜悦跟占据他人人生的愧疚总是以一种奇妙的方式扰乱原本就慌张心跳,在吵闹和没心没肺的外表下,包裹着的是一刻也不得安宁的灵魂。每每静下来,总有一种抓心挠肝的焦虑无处发泄。
决心做江小于的人吐出长长的一口气,伸出无力的手指挠了挠对方的下巴,感受着胡须在手心的刺触,问出他心底最深处的忧虑:“辣条,你的主人是好人吗?”
仿佛是触碰到了忧伤的开关,闻言坐得笔直的辣条挪动着两条压麻的前腿趴了下去,嘴里不停地发出呜咽之声,像是认命的哭泣也像是怀念的呼唤。
“是了,不管他是什么样的人,对你来说都是亲人,是家人,是值得怀念的人。”江小于歪着脑袋,帅气地拍了拍狗头,“辣条啊,让我们彼此活得轻松点吧。”见辣条毫无反应,吃了闭门羹的江小于反手在自己脑壳上拍了拍,盘腿对着墙上孤单的影子说话,“可是对我来说,你算什么呢?或者反过来,在你看来,我又算什么呢?”
在夜色最深重的时间里,走廊里有一个人对着自己的影子诉说衷肠,如果有途径的人只怕会被吓到魂飞魄散。
死过一次的江小于倒没什么珍惜花草树木的自觉,对着细长的影子发出直插灵魂的质问:“思政课上学过,人的本质是一切社会关系的总和,所以总结来说,你不是你,你也还是你。可是现在的状况是,你不能做你,而我要来做你,那么问题来了,我要怎么做你呢?是做你的你,还是你的我,还是我的你,还是我的我呢?”
江小于捂着被自己说蒙圈的脑子,忧愁地望着天花板:“从讲道理这方面说呢,是你中有我,我中呢有你,虽然看不见你,但是我相信你是存在的。”顿了一下,他又指着自己的影子质,“你直白告诉我,你丫是不是变态杀人犯吧?”
回应发问者的,依旧是那个颓废懒散的投影。
要么就是说累了引起的疲惫,要么就是脑容量不够用引起的缺氧,总之可能是各种原因引发的嗜睡,头顶在墙上的江小于打起鼾来。
大概是嫌弃丑陋的鼾声打扰了午夜的宁静,辣条拱着鼻子跳起来,在江小于脖子上撞了一下。
被迫醒来的江小于抹着脖子上黏腻的口水,瞧见二哈一脸嫌弃的模样,无可奈何地说:“大哥,身为灵长类动物的我都落魄到跟你一块看门儿了,你还想怎样啊?”
辣条咬着江小于的衣角,头也不回地拖着。
被迫四足着地的江小于对拖着他的猛兽进行着言语上的威胁,却没进行过肢体上的抵抗,乖乖地跟着走了。
一人一狗在挂着狗头招牌的窝棚前停下来,二哈的鼻子帅气地戳了戳自己的地盘。
“你的意思是把你的铺位,让给我?”江小于指着自己,不可置信地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