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十二日,神霄派、应龙宫、仙都派于沅江樟叶渡前设伏,意图击杀十二代师传人张继先。仙都大法师、雷凌子亲自出手,应龙宫则是林默,此外三家一二代弟子……”
“张继先身畔有一阴神,又有一陆姓少年,三派犹豫之际,正一师张伯符赶来”
开阔大殿上,青黄帷幔微微卷动着,鎏金香炉中燃着龙涎香。似乎很顾忌视线尽头的威严,头顶平冠、身着黄帔的道士顿了顿:
“据僧道司报,神霄道方面,雷凌子形神俱灭,厉迅雷驭着辟邪雷神剑返回黎元山!”
“应龙宫林默长老也是如此,林家上下化为齑粉,虬龙剑为张师所得,那条驯养多年灵泽蛟龙则被裴度收服!”
到此处,黄衣道停下解释道:“裴度便是在岭南任五品定远将军的那位……”
当!
大殿深处传来一声铜磬,直到余音消散,黄衣道才颤颤道:
“仙都派弟子许幻真殒身紫府真雷,至于掌教大法师则投入岭南,传闻是苗疆三圣之一的蚕仙娘出手……”
道士正准备喘口气,便听到一道中气十足声音:“神凤果然为蚕仙娘收服……去年疑似查到的三苗弟子?”
这是大学士李严的声音。
黄衣道不禁扶了扶额,李严来历神秘、道法通玄,兼任着僧道司司丞,向来为陛下器用。此刻问及去年的一桩差使,也有解释的意思。
“那疤面乞丐后来便入秦岭,顾及清微派、太白剑宗,这才令他走脱然而今年夷陵上报的两名妖人,疑似便有那乞丐……”
道士舔了舔唇,忽然又听到一声铜磬,似乎比先前更不耐烦。
“接着下去吧!”片刻后,李严声音缓和了些。
“是。”
他暗自舒了口气,恭敬道:“不知修炼了什么神通,张师竟以一敌三?只是面对蚕仙娘,应该吃了暗亏,那张继先应该无恙。”
一通汇报完毕,道士如释重负,静静跪着。
只是过了许久,帷幔深处没有半点动静,只有龙涎香一丝丝飘来,司丞李严也没有吩咐。
当!
当!
当!
大殿深处铜磬接连响了三下,袅袅香烟中,一道明显不同的声音传来,令道士震颤不已。
“那陆姓少年?”
声音不疾不徐,透着一股尽在掌控的自信与威严,正是乾帝的声音。
“还不快回话!”李司丞跟着道。
“禀……禀陛下!”
黄衣道深深埋下头,“那少年唤做陆安平,来历神秘,曾经和沅水一带的排教有交往,和黄鹄山三元观有些恩怨。”
“本在翠微书院中,之后便不知去了哪里?不过据僧道司推测,他或许得了些遁甲宗道法!”
当!
当!
听到“遁甲宗”三字,大殿深处又传来两声铜磬,急促而尖利,道士心中一慌,赶忙匍匐着叩头。
所幸没过多久,蟠龙柱后的李司丞再度发话:
“好了,你下去吧!”
道士如蒙大赦,忙蹑手蹑脚地退下,暗叹威难测,在西苑当差着实不容易。
“又是姓陆,又是遁甲宗,卿家,这下事果然有巧合?”
幽深的大殿中,乾帝声音响起,此刻于先前不同,仿佛带着几分慵懒。
“臣失职!”
细风吹拂帷幔,露出大殿幽深的角落,一身儒装打扮的李严躬身道:
“那邱正陵已伏法,或许是其随意收下的弟子,将遁甲宗道法传出至于陆安平,确实需进一步调查!”
听到这话,龙座上身影动了动,搅得平冠珠玉簌簌作响:“朕也只是随口一,方外世俗的担在肩在你身上,毕竟不是三头六臂”
“三派斗龙虎山的事,你怎么看?”乾帝着,忽然转过了话题。
“禀陛下,恐怕方外又要生变,而且是大变故!”
“哦?”
龙座上的声音来了兴致,回应也难以捉摸。
“陛下!”
李严清了清嗓子,凑近道,“方外道派早看龙虎山不快,但三派隔地远,又不是昆仑法会,只怕……”
“只怕是得了上的旨意!”
“这就有意思喽。”青纱掩住龙座,却难掩那股睥睨下的威严,乾帝笑道:“卿家最擅长占卜,为何不起上一卦?”
“钦监那帮家伙可是,你这灵图之术,几乎比得上玉枢子了?”
“陛下谬赞!”
李严谦卑道,“十八年前,兴庆宫降祥云,便意味着正一派灭亡不久何况,还有一个不通道法修行的传人?”
“若世上谁得独厚,便是陛下,无论方外人间,一切尽在陛下彀中!”李严一脸认真。
“也不尽然!”
乾帝摆了摆手,露出渊渟岳峙的身影,“当年遁甲宗倒也顺风顺水,可兴庆宫险些遇岔子,唔书生陆象还有那老叟!”
“还有峨眉山那个商无缺,也来西苑中撒野!”
“陛下得眷,有至宝护身,不惧那些修行人何况,清微派彻底归服,太白剑宗也表依附!四大道派,便有两家站在陛下这一侧。”李严朗声道,仿佛很有信心。
“张竞陵那些子孙搅不起什么风浪,峨眉山那些人尽是些不合时夷!”乾帝随意点评,“听那鹿神子、褚重岳便只差那雷火劫了……”
“便是寻常真仙,哪里比陛下沟通上,神游宫?”
李严接过话茬,满脸虔诚如面对九重上的君帝,“即便比那上古轩辕氏,也不差分毫。”
“这倒是谬赞了!单论轩辕氏平定下,匡扶万民,朕便不及”
乾帝笑着摆摆手,忽然问道:“北方柔然如何?”
“斛律金野心勃勃,然而六镇稳固闹不出什么动静只是听闻今年冒出个王子,名叫明月,北境传得神神忽忽得圣山认可,长生眷顾”
出于某种顾忌,到长生眷顾字眼时,李严声音了许多。
“长生?”
乾帝微不可见地摇摇头,鄙夷道:“不足为虑,只是三苗须紧盯着,毕竟水陆法会将至,朕不希望出什么岔子!”
似乎想起什么,他停顿片刻,鹰隼一般的眼眸放出精光:“去年腊月魔教现世,河北道也有血煞宗动静,金乌扶桑图可有眉目?”
李严摇了摇头,面露难色:“先符图通玄幽深,魔教所传也只是道化影,也只遁甲宗那一道!”
“朕多虑了!”
乾帝收敛目光,轻舒口气道:“能得到玉京金甲符图,已是大福缘。眼下筹备水陆法会要紧,还有罗大醮!”
“张伯符则随意邀请,反正他也不会来长安城各宫观庙宇拜火教、兴善寺,尤其正一观,心盯着些!”
李严见状,忙点头补充道:“张师两弟子,陈少微、顾欢,僧道司尤其紧盯着。”
乾帝摆了摆手,似乎不在意这些细节,“这次水陆法会,不管方外道人还是俗道,一率多加考察,罗大醮千万不能出错!”
“差冉玉清宫将殷长梧请来,还有太白剑宗那位白稚君。”
一通吩咐完毕,李严点头答应,准备转过身。
“等等”
乾帝叫住了他,“卿家在朕身边多久了?”
“二十一年零三个月!”李严回过神,恭敬地道。
“好,好哇!”乾帝摆弄着木槌,并没有敲铜磬,“那殷长梧自诩广成嫡传,也有听调不听宣的时候,多年来依赖卿家了”
“陛下得应人,能辅佐陛下,是微臣的荣幸!”
李严躬身道,随即微微抬头,眼神中竟透着一股狂热,像是在仰视神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