稚童显然喜欢极了这柄万仞,把小脸蛋贴在剑鞘上,环抱的双手不停在剑鞘上印着自己的指纹,不断朝着伊恩一脸憨笑。
佣兵团是下午才出发,现在时间还早,伊恩也就不急着将万仞讨要回来。他伸手抚摸着稚童小脑袋,柔声笑道:“摸可以,别把剑抽出来,锋利着呢。”
稚童乖巧点头。
时至正午,炊烟悠然,飘荡在小城上空。城里母亲们的呼唤声此起彼伏,在外玩耍的孩子们回应声也此起彼伏,偶尔还伴随着一阵欢歌细语。长长短短的呼唤声过,偶尔惊起一阵飞鸟。
终于在一声呼唤过后,稚童虽眼中不舍,但还是利索站起身,恭恭敬敬把剑还给了伊恩,而后匆匆回应刚刚的呼唤,大跨步离去。
晌午的阳光暖暖地铺下来,晒得伊恩浑身暖洋洋的,连肩上的乔巴都眯着眼蜷缩着身子享受。他走下低矮的土坯墙头,乔巴不满的叫了一声以示反抗。伊恩不想走,却又不得不走,时间也不早了,该去买点空白的魔法卷轴誊录一些魔法了,不然我们美丽的莱克尔女士又得怀疑他是个不折不扣的大骗子了。
莱克尔是约瑟夫团长的亲妹妹,也是一名经过骑士协会认证的中级骑士。莱克尔生得腮凝新荔,鼻腻鹅脂,蜂腰猿背,不仅是狮心佣兵团的副团长,更是团里十数个彪形大汉的女神。伊恩可不想引起众怒,所以打定主意去多买几张空白魔法卷轴来誊录,既能给惹不起的莱克尔女神大人一个交代,也能自己多留几张卷轴,以备不时之需。
其实伊恩自以为自己十五枚凯撒金币的身价还是挺值的,不提隐藏的武夫宗师身份,自己不但已经一脚跨入中级魔法师的门槛,而且身怀圣杯,时刻能充当一个合格的圣光系治疗魔法师。实在不行,靠着圣杯的回复,他能一晚上誊录出几十张魔法卷轴,靠砸都能砸出十五枚凯撒金币的价值。
可惜莱克尔副团长每次看约瑟夫团长的眼神都像在看一个白痴,而看伊恩的眼神却像在看一个招摇撞骗之人,而且时不时地突袭逼问他某某法术咒语的发音。伊恩没什么应对兴致,也不想每次都不厌其烦地解释回答,所以想着买几张空白魔法卷轴回去,当着她的面誊录几个漂浮术证明自己,也能给慷慨的团长大人赢回一点面子。
魔法卷轴是用魔兽的皮做卷轴,然后将魔兽魔核的粉末配合其他的辅助材料按照一定的魔法阵书写而成。制作高级魔法卷轴需要高阶的兽皮和魔核。但如伊恩这种只是制作誊录初级漂浮术的魔法卷轴,则只需要任意的一级魔兽魔皮和魔核即可,所需的辅助材料也仅是大陆随处可见的天英花。
伊恩只花了一个凯撒金币就买好了一大捆的材料。他在材料店里据理力争,以兽皮有黑斑,魔核残缺,天英花年份不够等诸多原因,成功为自己省下了半个凯撒金币,临了还抓走一大把店主放在柜前的葵瓜子。
抬头望望天,还有点时间,伊恩转身就看到了昨天看到的那个小男孩,那个进不去酒馆,却会在酒馆窗前痴痴看吟游诗人演奏的小男孩。从伊恩这个距离,听不到任何声音。
他只能看到小男孩依旧一身蓝布大褂的打扮,对面站着一个身着浆洗过的雪白衬衫,戴着白手套和黑色领结的管家样式的老者。
起先是小男孩面红耳赤地大声吵着什么,对面的老管家却始终不为所动,微笑摇头拒绝。接着老管家仿佛耐心殆尽,手指着小男孩口出不逊,小男孩支吾低丧着脸,却还始终不肯让步的样子。最后在老管家一声重重的关门声中结束了这场争执。
小男孩呆坐门前,固执地不肯离去。足足少了三枚银币,要是这么回去,会被脾气暴躁的铁匠大叔打死的。他正在心底酝酿一番说辞,想着这次跟管家老爷说话的语调是不是再温和一些,突然眼前有人伸过来一把葵瓜子。
他愣了一下,却是本能的摇头拒绝,以往经验告诉他,不会有人对他好,即使有,也是玩笑恶作剧。
伊恩也不以为意,和小男孩并排蹲坐在地上。乔巴却仿佛对小男孩很感兴趣,从伊恩肩上蹦着往小男孩身上跳。小男孩赶紧接住乔巴,生怕它一个摔伤,自己就得支付天价赔偿费。
眼前是一片雕墙峻宇,飞阁流丹,加上之前那老管家,直觉告诉这起码是个男爵府或者子爵府,而且子爵府的概率比较大,既然是子爵府的话......
小男孩毕竟好奇心重,他环抱着乔巴,视线却始终放在伊恩身前的佩剑上,最后按耐不住问道:“你是一名剑客?”
伊恩顺势起身,推刀出鞘寸余,反问道:“之前看你在酒馆窗前偷看人演奏,你是一名乐师?”
在最初的一霎间,小男孩的脸色由于难为情而变得刷白,现在他的脸、耳朵和脖子都瞬间通红,双手无措的摆动,最后支支吾吾道:“我......我还缺一把吉他呢。”
伊恩学着他手足无措的样子,也支支吾吾地说道:“我不是剑客,我......我也缺一本绝世秘籍呢。”
小男孩刚稍微恢复正常的脸色,又刷地一下红到耳根子,难为情的低下头,却本能的感觉身边这位奇怪的哥哥不是个坏人。
接下来伊恩又问了很多,小男孩都如实回答。不过当问到他为什么蹲坐在这里的时候,小男孩却闭嘴不言。
伊恩也不以为意,起身,原地蹦跳了两下,抖了抖腿,以老管家的口吻,扯了扯嗓子道:“这么几块劣质马蹄铁,给你这点银币已是恩赐,石碑城的贱民怎地都如此贪婪。”
乔巴一旁笑得捧腹,小男孩垂下头,满脸诧异,事实跟他说的九不离十。可当伊恩问他是不是这样的时候,他还是固执的摇头。他没有接受陌生人帮助的习惯,也不想给这位好心大哥哥惹麻烦。
伊恩拔出腰间长剑,对着眼前府邸大门就是一顿噼里啪啦的凌空乱砍,完事后收回长剑,手掌向下做了个收功的动作,嚷道:“可叹竟有勿需我等除暴安良之时,着实可恼可恼。”
说完唤回乔巴,转身就走。
小男孩呆呆的坐在夕阳下,看着伊恩离去的背影有股怅然若失的感觉。良久后,他猛地摇了摇头,收回心神,酝酿好说辞,就要鼓足勇气再去敲门跟老管家讨要少给的三枚银币。
只是当他靠近府邸,那扇汉白玉拱形石门突然毫无征兆的在他眼前碎成了几十块。他怔怔的望着碎裂倒地的大门,一时无措,老管家却已经火急火燎地冲出来手顶着他的脑袋破口大骂。
这时,从府邸走出来一个身着华贵丝绸缎子长袍的中年男子。老管家仿佛很畏惧这个华服男子,对着他一板一眼地恭敬行礼,不敢有丝毫添油加醋的说辞,如同竹筒倒豆子般把事情始末一五一十地向华服男子汇报,甚至把私吞的三枚银币都说了出来。
华服男子手摸着地上碎石的边缘,那是一种利刃如同切豆腐般毫不拖泥带水切过的痕迹,没有一定宗师实力的人是没有办法把这种坚硬的大理石切得如此平整。自认最近没有结仇于人的他微蹙着双眉,听完管家的汇报,背着他不动声色的道:“把私吞的银币还回去”。
老管家赶忙恭敬点头称是。
末了,华服男子回头又叮嘱了一句,“以后不得再为难这个小男孩。”
小男孩喜出望外,后知后觉的转过头想寻找那个腰佩长剑的大哥哥,夕阳下却再看不到他的身影。
此时的伊恩正哼着一首别人都听不懂的旋律歌谣往佣兵驻地赶。
“木炭一箩筐”
“木炭一直放”
“木炭剩一半”
他自然也不会知道,后来他被世人一直误以为他就是一名剑客的缘由,就是从这位名声响彻大陆的吟游诗人——希曼斯特开始传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