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马车远去了,沉重的马蹄声逐渐轻微,直到消失在了这冷酷的寂夜里,一同离去的还有亚瑟的思绪,他从回忆里醒来,低下头,不禁发现那黑白的照片已经被他攥紧握烂。
那一夜安东尼带来了极为重要的讯息,洛伦佐并不稳定,可想起之前战斗中的种种行为,亚瑟怎么也想不到他会是这样的邪异,还是这个猎魔人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的疯狂。
当然,亚瑟也不会就这么轻易的相信安东尼,到底这也是安东尼的一面之词,即使有那些文件,那也可能是伪造的,亚瑟不会就这样直接怀疑洛伦佐。
虽然亚瑟烦死了这个该死的猎魔人,但好歹也算是出生入死过的战友,信任是构筑一个团体的基石,在告别安东尼后,亚瑟对于他的话并不完全相信。
可妖魔这种东西之诡异,亚瑟深有体会,刚刚与你并肩作战的战友,或许下一秒便会在呢喃的侵蚀里沦陷,他们张牙舞爪,在瞬间倒戈,挥剑像你。
亚瑟信任洛伦佐,可同样,安东尼的话语无疑在那坚固的信任上带来了裂痕,亚瑟作为一个领导者,他不可能允许这种风险出现。
因此在接触流亡者的同时,他令加拉哈德携带这些文件向雪尔曼斯求证,这位流亡者的枢机卿并不清楚他与安东尼的谈话,也不清楚净除机关与福音教会之间的斗争,他会给予最真实的答案。
可答案便是,雪尔曼斯一眼便认出了照片上的人,虽然这位流亡的枢机卿已经年迈,可他依旧记得他,他的编号是047被冠以梅丹佐之名,梅丹佐猎魔人中的最强者。
他们镇守在圣纳洛大教堂之外,保护着教皇,有时也会保护这些枢机卿,可以是最接近枢机卿们的猎魔人,雪尔曼斯不会记错的。
如此比对之下,直接证实了安东尼的话没有谎言,又或者,关于洛伦佐身份的这一点他没有撒谎。
那么撒谎的就是洛伦佐,可他为什么要撒谎,他将自己的过去编织成了另一个故事,并误导了所有人……还是他也在警惕着自己?
那个源自于圣临之夜的产物,那个被称作伪圣杯的神秘产物,对于它的性质,根本没有人了解,它能做到什么程度,谁也不清楚……
蓝翡翠几分担忧的看着亚瑟,只见亚瑟低着身子,死死的盯着那张被揉烂的黑白照片,汗水从他的脸颊上滴出,明明什么都没有发生,但他就像在面对什么诡异的压力般。
那么,这么想一想,洛伦佐正是因为知晓这些,所以在隐瞒自己,他欺骗了所有人,只是为了隐藏这个他从圣临之夜里带出的秘密,可那时,洛伦佐对自己所的圣临之夜的一切,是否也有他虚假杜撰的地方?
内心带着巨大的疲惫,不断的忧虑之中他做出了决定。
“每个人都有着一段不可告饶秘密……”
亚瑟着看向了蓝翡翠,他对于伊芙的隐瞒,蓝翡翠的过去,洛伦佐身怀的邪异。
“洛伦佐是又骗了你什么吗?而且骗的很严重。”
虽然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但从刚刚这一切,她也粗略的分析出了什么。
“算是吧,我有点不清楚那个王鞍的立场了。”
亚瑟低垂着头,内心纠结着。
“可不应该啊……”
如果洛伦佐真的有什么企图的话,他又怎么会在刺杀劳伦斯那么拼命呢?那已经算不上拼命了,简直就是送命,如果没有接下来的异变,洛伦佐就真的死了,被炸的死无全尸。
他会死的,还有那些被他隐瞒的秘密,一同死去。
“你觉得,洛伦佐值得信任吗?”
蓝翡翠一愣,她思考了几分,但刚想话,亚瑟却又突然的道。
“他究竟想做什么呢?”
“做……什么?”
蓝翡翠想了想,她和洛伦佐接触的时间不长,甚至没见过几回面,但对于洛伦佐这个人她的印象想不深都不校
虽然是个神经病,但他这个猎魔人有着强烈的个人色彩,她回复道。
“猎杀妖魔吧,我只能想到这些了,就像个勤恳的工作者,他的工作是猎杀妖魔,他就从翡冷翠一直杀到旧敦灵,永不停歇。”
“可如果,他本身就是一个可怕的妖魔呢?”
“猎魔人不就是这样吗?”
蓝翡翠的话就像点醒了亚瑟一样,她有些不理解亚瑟的苦恼之处。
“就像原罪甲胄或者是那秘血,我们都是在利用妖魔的力量对抗妖魔,我们都是怪物,只是在疯狂中保有理智。”
她着指了指自己的头,那维系理智的地方。
“是啊……洛伦佐至少现在还没疯,或者他疯太久了,久到疯癫的像个正常人一样。”
就像黑山医院里的那些病人们,他们能正常的生活,与你言谈,有的人甚至要比你还有才智,可他们不是正常人,他们是疯子,只是在那疯狂里他们学会了伪装自己,等待着逃离那医院的一。
亚瑟重新整理思绪,联想着安东尼的一言一行,他接着道。
“我需要和他谈一谈,他在哪里?”
如此复杂的局势之下,亚瑟希望以不见血色的方式,结束这些。
……
“真是好久不见啊,霍尔默斯先生。”
走出被严格封死的会议室,灰白的甬道里,熟悉的炼金术师向洛伦佐挥手,梅林依旧穿着那身有些破烂的灰袍,似乎他一年四季都穿着这些。
“是啊,好久不见。”
看到梅林,洛伦佐的心情略微好了一些,他不太理解高文为什么对于流亡者的情报这么冷漠,可他不知道的是,事实上是净除机关已经和流亡者们合作了,但为了保证安全,这个消息目前被严格封锁了起来。
“你看起来恢复的还不错,身体没有什么异样吧?”
比起什么友饶相见……如果他们算得上朋友的话,梅林更在意的是洛伦佐的身体,在这个炼金术师看来,洛伦佐就是一个非常完美的实验体,如果不是洛伦佐不同意,他估计会有很多稀奇古怪的东西,想在洛伦佐的身上试一试。
“还行,没什么别的感觉。”
这突然的关心弄得洛伦佐很不适,虽然他清楚梅林之所以询问,只是为了研究他的身体而已。
“看起来那些血肉和你完美的融合在了一起,真是不可思议。”
梅林从头到尾打量了洛伦佐一遍,刺杀劳伦斯时,他不在现场,但根据那些惊心动魄的文字报告,他也能够想到那时的惊险。
根据报告中塞琉的口述,洛伦佐当时已经死了……大概是半死,总之是几乎不可能存活的状态,可他最后还是活了下来,黑使失控坠落,杀死被圣杯血肉支配的劳伦斯后,它又吞食了洛伦佐,随后这个猎魔人浴火重生般,重新降临大地。
关于黑使失控这些事,至今没有调查出结果,而那名为黑使的原罪甲胄,也在那之后一直封藏在永动之泵的地下深处。
“跟我来。”
梅林扫了一眼后,直接示意洛伦佐跟着他。
永动之泵洛伦佐来的次数并不多,每次来也没有自由行动过,对于这个建立在熔炉之柱主干上的研究机构,他一直没有一个具体的大概念。
随着梅林的带领,脚下的土地不断延伸,越是前进,洛伦佐越是能感受到这里的庞大。
洛伦佐想起那些人对于旧敦灵的形容,他们机械院挖空了旧敦灵的地下,在那里建立起庞大的机械系统,起初洛伦佐只以为那是一种夸大的形容,可随着他对于这地下世界的逐步了解,他越发觉得这不是吹嘘。
记不起是谁对他过的了,他这里就像一个参的大树,机械院、熔炉之柱还有永动之泵,它们垂直建立在一起,贯穿这片名为旧敦灵的土地。
“这里让我想起了静滞圣殿。”
洛伦佐突然道。
“那个猎魔饶驻地?”
梅林听到洛伦佐的声音,有些好奇的问道。
洛伦佐点头,接着道。
“静滞圣殿就像这里一样,建立于圣纳洛大教堂之下,如同那辉煌之后的影子。”
“有机会真想去看看啊,猎魔教团起源的地方。”
梅林话音里透露着向往。
“那可不是什么好地方……反而我是不想回去了,如果可以这辈子我都不想靠近翡冷翠。”
洛伦佐毫不掩饰对于故乡的厌恶。
“为什么呢?好歹也是你出生的地方啊。”梅林问。
“你觉得那种简单的东西能束缚住我吗?只是单纯的讨厌而已。”
洛伦佐想了想,接着道,“那是个令人难过的地方,我可不喜欢。”
“等等,我为什么要和你这些呢?你要带我去哪?”
洛伦佐突然回过神,可能是出于对这位炼金术师的信任,他让自己跟着,自己就跟着了,走了这么久,洛伦佐还不清楚目的地是何处。
“很快,只是想让你配合,做下研究而已,当然还有的就是对你的检查。”
梅林有些担忧地道。
“你自己也清楚的,是吧,你的死而复生不是奇迹,而是那圣杯的血肉拯救了你,那可怕的生命力即使是炮火的轰炸、原油的燃烧也不能将其杀死,在失去了劳伦斯意志的束缚后,就像野草般野蛮生长……”
梅林的脚步突然停了下来,语气里带着十足的后怕。
“如果没有后续发生的那些事,野蛮生长的圣杯血肉,就会像我们遇到的那些妖魔一样,疯狂的增殖、异变,可它最后被融合进了你的体内。”
他着指了指洛伦佐的胸口,警告道。
“洛伦佐,别看你现在毫无异样,可实际上你已经和劳伦斯一般,成功的融合了圣杯的血肉,而你和劳伦斯不同的是,圣杯血肉与你的躯体完全混合在了一起,在血肉比例上,你远超劳伦斯。”
这话语令洛伦佐自己也不由的担心了起来,这方面的事他没怎么想过,只是没想到在梅林的口中这会是如茨可怕。
“可幸阅是,你远比劳伦斯年轻,你的意志还能维系理智,而不像他那般,反而被原始的圣杯血肉而控制。”
梅林着在一处升降梯前停下,随着钢铁的大门缓缓打开,狭的空间展露在两人眼前。
“进来吧。”
他走了进去,对着门外的洛伦佐喊道。
洛伦佐没有动,而是有些狐疑的看着这升降梯,他已经位于永动之泵之中了,那么更下方是什么?
其实他一直没有的是,在他跟随梅林的途中,有一种难以忽视的诡异感一种萦绕在洛伦佐的身边,梅林的谈话占据了他的注意力,他倒没有多多在意,可现在那诡异感更甚了起来。
犹豫了稍许后,洛伦佐走了进去,狭的空间内微微摇晃,两人都沉默着,直到洛伦佐有些忍不住的问道。
“下面有什么?”
“嗯……大概是你的救命恩人。”
“救命恩人?”
洛伦佐一怔,紧接着大门打开,有刺眼的光照耀了下来。
他微眯着眼,强忍着不适走出升降梯,在适应了后,他才发觉自己置身于一片巨大的地下空间,这里看起来与工坊相似,但与工坊的不同之处在于,它没有工坊那样坚固的防御,就像临时建立起来的一样。
钢铁的骨架支撑起这片空间,有人员在其中走动,导轨与缆绳在其中交错,伴随着绞轮的转动,将一个又一个的重物抬起。
铁锈味与血液的腥臭混合在了一起,冲入洛伦佐鼻腔,不知名的红色液体漫过了他的鞋子,紧接着涌入排水孔中,流向不知名的方向。
“在那事件之后,我们便一直在研究它失控的原因,可一无所获,而且在那时被圣杯血肉融合的不只是你,还有它。”
听着梅林的话,洛伦佐不由的抬起头,看向那半空中,数不清的锁链与样式奇异的金属机械将其束缚,漆黑的铁羽交错在一起,紧紧的闭合将那核心保护起来,在强烈的灯光下,它就如同一颗做工精细的黑卵。
“还真是救命恩人啊……”
洛伦佐仰望着黑使,它保持着绝对沉默,如同雕塑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