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从哪儿得到这东西的?他问道,从小贩那里买的?花了多少钱?塔缓缓抽剑出鞘,火光沿着剑身跳跃闪动。和这比起来,那些商人护卫的剑刃粗糙多了。剑上虽然没有镶嵌宝石或黄金,但是看起来十分华丽。这是把单刃剑,剑身略微弯曲,上面又刻了一只苍鹭。剑柄上刻着编织羽毛状的防滑纹。看起来它似乎比商人护卫配的剑脆弱:他们的剑大多是双刃的,很厚,结实得可以拿来砍树。
我很久以前得到它,塔回答,在离这里很远的地方。我确实买贵了,花了两个铜币;你母亲不同意我买,你知道,她总是比我明智。但当时我很年轻,而且这看起来值这个价。她一直想让我摆脱它,而且不止一次我觉得她是对的,我早该把它送人了。剑身反射着火焰,像是在燃烧。岚一直梦想拥有一柄剑,他不能置信地反问:送人?您怎么可以把这样的一柄剑送人呢?塔轻轻笑了:它对牧羊有什么用呢?也不能用来犁田或者收割。他盯着这柄剑沉默了好久,似乎在思考自己拿着它要做什么。终于他沉沉叹了口气:万一我不是被幻觉迷昏了头,万一我们的运气变差,那么接下来的日子里我们就该庆幸我把它保留至今。他让剑滑回鞘中,在衬衣上擦了擦手,做了个怪脸,炖肉可以吃了,我去上菜,你去泡茶。岚点点头,去拿茶叶罐,但是他心里还有很多疑问。塔为什么要买剑?他想不出答案。还有,是在哪里买的?离这里多远?这里没有人离开过双河;或者说,很少人离开过。他一直模糊地知道他的父亲是那少数人之一因为他的母亲就是外来人但是一柄剑?等他们坐下来后,他有一堆的问题要问。
水已经烧开,他用布包着水壶的手柄提起来,热气迎面而来。他刚直起腰,大门就被重重地撞了一下,门锁咔咔作响。岚吃了一惊,把那柄剑,还有手里的水壶都丢到了脑后。
是邻居?岚不太确定,是道特立先生来借?但是道特立的农场即使是在白天到这里也要花一个小时的路程,那是离他们最近的农场了。而且不论欧伦?道特立再怎么厚脸皮爱借东西,也不至于在天黑后离开家。
塔轻轻把盛满炖肉的碗放在桌上,慢慢向门口走去,双手握着剑柄:我不这么想话没说完,门就被撞开了,门锁的碎片打着转滑过地板。
一个比人类巨大的身影堵在门口,身穿及膝黑盔甲,手腕、手肘和肩膀都有金属片保护。一只手抓着一把镰刀似的大剑,另一只手挡在眼前像是没法适应屋里的光亮。
一开始岚竟然觉得松了一口气。不论这是什么东西,只要不是黑骑士就好。然后,当他看清楚那个已经碰到门上框的脑袋上长着一只弯曲的公羊角,嘴和鼻子的地方也是长满毛的动物口鼻以后,吓得大喊一声,想也不想就把手里的一壶热水砸向那个半人不人的脑袋。
滚烫的水正正浇在了怪物脸上。它疼得大声咆哮,完全是动物的吼声。水壶飞出的同时,塔的剑也出鞘了,吼声断然转成咕噜声,巨大的身躯向后倒去。它还没有完全倒地,另一只已经把爪子伸进门试图闯进来。塔再次挥剑,岚只来得及瞥见一个畸形的脑袋和上面钉子般的角。两副躯体堵在门口,暂时挡住了后来者。他听到父亲冲着他大喊。
快跑,伙计!躲到树林里去!门外其他的怪物正在把倒下的同伴拉开。塔蹲身喝地一声用肩膀把大餐桌顶翻增加门前的混乱,太多了,挡不了多久的!快到屋后去!快!快!我马上就来!岚意识里对自己马上就转身跑感到羞耻,虽然他不知道该怎么做,但是他想留下来帮助父亲。可是恐惧紧紧攥着他的喉咙,双脚不由自主地带着他冲出主房,以这一生最快的速度跑向屋后,耳边不断传来撞击声和呼喊声。
他跑到后门前,但是门刚刚被塔用铁锁锁上了。他马上冲到旁边的窗前,一把推开窗扇收起窗帘。黑夜已经完全降临,圆月和流云在院子里投下大片移动阴影。
只是影子而已,他告诉自己,只是影子。后门忽然吱吱作响,外面有什么人或是东西想推开它。岚只觉得口里发干。门被狠狠地撞了一下,门框都被晃动了。他像野兔出笼般飞快地从窗口滑了出去,蹲伏在窗下。屋里传来木头碎裂的巨响。
他小心翼翼地探头,用一只眼睛从窗角往屋里看。在黑暗中他看得不太清楚,但是已足够。门斜挂在门框上,几个影子谨慎地在屋里移动,低声用咕哝的声音交谈。岚一句也听不懂,这种语言听起来十分刺耳,人类发不出这样的声音。斧头、矛和钉状东西偶然反射着月光。靴子刮擦着地板,夹杂着规律的像是蹄声的嗒嗒声。
他用口水湿了湿嘴,深深吸一口气,竭尽全力大喊:它们从后面进来了!声音嘶哑,但是他至少大声喊出来了,他原以为自己办不到的。我在屋外了!快跑,父亲!话音一落,他就马上飞速逃离。
身后传来沙哑的呼喊声,喊着陌生的语言,还有响亮刺耳的玻璃碎裂声。有什么东西沉重地在他身后落地。他猜那些怪物们把窗户砸破了,但是不敢回头看。他像只努力摆脱猎狗的狐狸,先假装像树林跑去,冲入最近一个月亮投下的阴影里以后,马上趴倒,转向畜舍旁的更大的阴影爬去。突然有什么东西落到了他的肩膀上,吃惊之下他拼命挣扎,也不知道是想战斗还是挣脱,好一会儿他才弄清楚自己在跟塔新削的锄头柄扭打。
白痴!他躺在那里,大口喘着粗气。库林一样的笨蛋!他好容易才平息下来,继续沿着畜舍的后面往前爬去,拖着那根锄头柄。这东西也许没什么攻击力,但总比没有好。
他小心地从畜舍墙角看向院子和屋子。那些从后屋跳出来追他的怪物们没了踪影,但它们肯定正在四处搜寻他,随时可能找到这里。
左边的羊圈里传来羊群受惊的咩咩叫声和慌乱的踩踏声。前屋的窗里阴影闪来闪去,夹杂金属的撞击声。突然其中一扇窗子被撞破了,塔随着玻璃和木头的碎片一起飞出来,手里仍握着剑。他稳稳落地,但是并不马上跑离屋子,而是转身向屋后跑去。屋里的怪物们也跟着从窗户和门挤出来。
岚起初怀疑自己看错了。为什么他不赶快离开?然后他想起来了,塔刚才听到他的声音是从屋后传来的。父亲!他赶紧大喊,我在这里!塔猛地换了个方向,但不是向岚这边,而是远离岚的方向。快跑!伙计!他喊道,剑尖指向前方,躲起来!十来个大家伙追着他,嘶哑的喊叫和尖声的嘶吼充斥夜空。
岚缩回畜舍背后的阴影里,万一屋里还有怪物,这时也无法看见他。这一刻他是安全的,而塔正在用自己引开那些东西,身处危险中。他握紧手里的锄头柄,无声地自嘲:锄头柄?拿着一把锄头柄去跟那些怪物搏斗?这可不是跟珀林拿铁头木棍玩耍。但是他也不能让父亲独自面对怪物。
只要我运用捕野兔时的潜行技巧,他悄声对自己说,它们就不会发现我。夜空中回荡者怪诞的叫声,他咽下一口口水,它们像一群饿狼。他无声地滑离畜舍,向森林滑去。手里紧紧攥着锄头柄,用力得生疼。
刚刚进入树林的怀抱时,他觉得稍微安心。树木应该能把他藏起来。但是当他继续往里走时,林子里的黑影随着月影的移动不时地变换,树木若隐若现像是藏着恶意,枝桠狰狞地向他伸来。是幻觉吗?他似乎听到它们阴狠地狞笑着等待他。追赶塔的那班怪物的声音已经听不见了,但是一片沉寂中稍微有点风声也让他缩起来半天不敢动。他尽量贴近地面,移动得越来越慢,连呼吸都尽量压抑,生怕连这么小的声音都会被听见。
突然,后面伸来一只手捂住了他的嘴,另一只手铁钳似地夹住了他一只手腕。他狂暴地用没被抓住的另一只手向后乱抓,试图抓住攻击者。
别扭断我的脖子,伙计。耳边传来塔嘶哑的耳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