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上,另一匹德胡兰马从他身边经过,拖着的皮带绑在一具用脏毛毯包着的大家伙的脚踝部,拖在地上的手臂长着粗毛,毯子一角露出一只山羊角。
光明啊,双河不该是恐怖故事成真的地方。半兽人属于外面的世界,属于艾塞达依和伪龙神的世界,属于充满吟游诗人故事里的怪物的世界。不该是双河,不该是艾蒙村!当他走过草地时,人们纷纷向他打招呼,询问他是否需要帮忙,有一些还走过来在他身边边走边问。但是他什么也听不进去,只是下意识地回答道不需要帮忙,自己可以应付。他们什么时候带着担心的眼神走开,或者告诉他要去帮他找奈娜依来等等,他都没有留意。他只知道自己已经决定的事:布兰?艾维尔可以帮助父亲。至于怎么帮,他不愿意细想。村长知道该怎么做,或者说他会想到该怎么做。
酒泉旅店在这场过半村屋被毁的大破坏中幸运地毫发无伤,除了外墙有些焦痕外,它的红屋顶依旧在阳光下闪耀。不过小贩的马车就只剩下黑乎乎的铁轮框了,烧焦的车厢倒在地上,已经变形得不像样子了。
索姆?墨立林翘着二郎脚坐在古老石基上,拿着一把小剪刀仔细修剪着斗篷上面被烤焦的补丁。当他看到岚时,就把手里的斗篷和剪刀都放下,一声不吭地跳下来,抬起担架后部。
要进去?哦,当然,当然。你放心好了,孩子。你们的贤者会治好他。我昨晚看着她给伤患疗伤,技巧十分熟练自信。你的情况已经算好。昨晚有些人死了,虽然不多,但是即使只牺牲一人我也觉得很难过。最糟的是,老菲恩失踪了。你知道,半兽人什么都吃。你应该感谢光明,因为你父亲还在这里,还活着可以接受贤者治疗。对岚来说,这番话是他此刻最听不进去的。他心里不停重复着:他是我的父亲,我的。此刻任何人的同情、鼓励,对他来说就像苍蝇飞舞的嗡嗡声般毫无意义,直到布兰?艾维尔告诉他怎么救父亲。
忽然他意识到自己已经面对旅店大门,门上被涂污:看起来是用烧焦的木棍划的一条峰状曲线,尖端画着一滴炭黑的血是一只龙牙!不过,经历了这一夜的许多事情后,酒泉旅店的门上画了一只龙牙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了。至于为什么有人指控旅店老板和他的家人是邪恶之徒?或者是企图诅咒他们一家?这他都管不着。经历了这一夜后,他只明白了一个事实:这世上没有不可能的事!没有!吟游诗人轻轻推着他,两人走进旅店。
旅店大堂里只有布兰?艾维尔一人,没有人有空生火,所以冷冰冰的。村长坐在其中一张餐桌前,手中的笔在墨盒里蘸着,眉头紧锁,花白的头低着,看着桌上的一张羊皮纸陷入沉思。身上的睡袍随便地扎在裤腰里,被胖肚皮撑着像个大袋子。两只光脚很脏,一只脚的脚趾心不在焉地擦着另一只脚。看得出来昨晚的寒冷中,他没来的及穿鞋就进进出出跑了好多趟。你又有什么问题?他头也没抬就问道,快点说完。有二十几件事等着我去做呢,我都忙不过来了,现在既没时间也没耐心。好了,快说!艾维尔先生?岚说道,是我的父亲!村长猛地抬起头:岚?塔!他扔下笔唰地站起来,座下的椅子被撞到地上。光明总算还没有完全遗弃我们。我以为你们两个都遇难了。半兽人走了后不到一个小时,贝拉就冲进村里,吐着白沫喘着粗气,看样子是从农场一路狂奔过来的。我还以为没空说这个了,我们把他抬到楼上吧。他说着抢过吟游诗人手里的后半部担架,冲他说:墨立林先生,请您去把贤者叫来,跟她说,我叫她马上来,否则,我要她给我解释!塔,你好好休息。我们即刻让你躺到柔软舒适的床上去。快去,吟游诗人,快去!索姆?墨立林都已经转身跑出去了,岚才说得出话来:奈娜依不肯施救。她说她无能为力。我相信我希望您有别的办法。艾维尔先生专注地看了看塔,然后摇摇头:我们会想到办法的,孩子,我们会想到办法的。然而他的声音不再自信,我们先把他安置到床上,至少让他舒服点。岚任由村长推着他走向大堂后部的楼梯。他想要坚持相信塔不管怎样一定能获救,但村长语气里的疑虑使得这个信念不断地动摇。
旅店二楼的前部是六个温暖舒适,面朝草地的客房。主要是供小贩们、从守望山南下或德文驿站过来的客人留宿用的,他们通常都没想到这里会有这么舒适的客房。现在有三间房子已经被占用了,村长推着岚走向剩下的空房。
很快,厚厚的羽绒床就整理好了,塔被转移到上面,枕着鹅绒枕头。他被移动时除了嘶哑的呼吸声外,连呻吟都没有。岚越来越担心,但是村长指挥他去给壁炉点火,自己则挽起窗帘,让晨光照耀房间和塔。吟游诗人回来时,炉火刚刚点着。
她不肯来,索姆?墨立林边走进房间边宣布。他瞪了岚一眼,生气地吹着白胡子:你怎么不早说你们已经见过她?她差点把我脖子拧断。我想我不知道也许村长的命令能让她再来看看岚焦虑地握着拳,向布兰问道:艾维尔先生,我该怎么办?村长也没了主意,他摇着头把塔额上的湿布换成新的,躲避着岚的眼睛。我不可以就这样看着他死啊,艾维尔先生。我必须做些什么!吟游诗人动了动嘴唇,像是有话要说。岚急切地转向他:您有什么主意?我什么都愿意做!我只是疑惑,索姆说,一边用拇指按压长烟斗里的烟叶,村长是否知道是谁在他的门上涂了那只龙牙。他看了看烟斗的小碗,又看了看塔,叹了口气把未点燃的烟斗用牙咬着:这说明有人不再喜欢他了。或者说,不喜欢他的住客?岚厌恶地瞪了他一眼,把脸转向炉火。他看着跳跃的火焰,心乱如麻。但是如同这火焰集中在木柴上一般,他的心集中在一个信念上:我决不放弃,决不站在这里看着父亲死去。我的父亲,他狠狠地告诉自己,这是我的父亲!一旦高烧退了,其余就都好办。唯一的问题是,怎么退烧?布兰?艾维尔紧紧地抿着嘴唇看了看岚的背影,又向吟游诗人怒目而视。眼神凶得熊都可以被吓退,但是索姆只是毫不在意地等着,期待着他的回答。
可能是康伽的人,或者库林家,村长终于说道,但是只有光明能确切地知道是谁干的。他们都不是好东西,最喜欢挑拨离间,惹是生非。辛?布耶说的话跟他们比起来,简直是甜言蜜语。就是破晓之前来的那帮家伙?吟游诗人问道,他们闻起来不像半兽人,但却一样恶心。只顾追问春诞庆典几时开始,对村子里过半房屋被烧毁的事实视而不见。艾维尔先生冷酷地点着头:是那两家人的其中一家。他们都是一伙的。没脑子的达尔?库林大半个晚上都在要求我把茉莱娜夫人和兰恩先生赶出去,赶出村外。他好像完全忘了,要不是他们俩,我们整个村子可能已经被夷为平地了。岚一直心不在焉地听着,只有最后一句话引起他注意:他们做了什么?她凭空召唤雷电,艾维尔先生回答,指挥它落到半兽人头上。那威力足以劈开大树,劈倒半兽人更是不在话下。茉莱娜?岚难以置信地问道。村长点点头。
是她。兰恩先生则舞起手里的剑,像一股旋风。别说他的剑,他本身就是一件武器,攻击速度惊人。天,我若不是亲眼所见,都不会相信他抚摸着自己的光头,当时春诞前夜的互相拜访刚刚开始,我们怀里满是礼物和蜜糕,脑袋里灌满酒,晕头晕脑的。然后狗儿们忽然狂吠不停,他们俩人从旅店里冲出来,在村里四处跑大喊着半兽人来了!我还在猜他们是不是醉了,必竟这里怎么可能有半兽人?紧接着,大家都还没反应过来,那些那些东西就已经走到街上,来到我们眼前,挥剑砍倒村民,放火焚烧房屋,尖声嚎叫着,闻者心寒。他嫌恶地冷笑一声,我们就像小鸡遇上狐狸,惊惶四散,直到兰恩先生让我们定下神来。您不需要这么苛刻,索姆插嘴道,您已经做得很好。那些被消灭的半兽人里有您的功劳。唔是的,艾维尔先生打了个颤,但是,艾蒙村来了一个艾塞达依,而兰恩先生是个守护者,这还是令人难以置信。艾塞达依?岚轻声重复,不可能,我和她说过话,她一点也不她不你以为她们脸上会刻着自己的身份吗?村长挖苦道,或者在背后写着危险莫近?忽然他一拍额头,艾塞达依!我这个老糊涂怎么这么蠢啊。岚,我想到一个方法救塔了,但要看你愿不愿意。我不能叫你去做,因为若换成是我,我也不知道自己是否有此勇气。什么方法?岚问,只要能救父亲,我愿意尝试任何方法。艾塞达依能治疗,岚。你也听过那些传说的,伙计。她们可以施行药物无法做到的治疗。吟游诗人,你该比我们清楚,你的故事里到处是艾塞达依。为什么不直接说出来,非要引导我来说?我在这里是外人,索姆看着自己的烟斗说道,好人家库林不是唯一不想跟艾塞达依扯上关系的人。由你来说出这个主意会比较好。艾塞达依,岚喃喃道,眼前浮现出朝他微笑着的茉莱娜。她是传说中的暗黑之友艾塞达依?据说接受艾塞达依的帮助就像吃下藏着毒药的馅饼般,可能比没有帮助更糟糕;她们的礼物里就像鱼钩上的诱饵总是暗藏机关。他忽然觉得口袋里茉莱娜给他的银币变成一团热炭,恨不得把它扔出窗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