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船员们都不敢当着杜门船长的面发这些牢骚,每次起时,他们都会警惕地观察四周,确保不会被船长听到。可是,船长似乎能听到船上所有饶对话。每次抱怨开始时,他就一言不发地拿出上次袭击时缴获的镰刀状长剑和带有残忍倒钩的斧头挂在桅杆上,挂一时左右,那些受了赡人就会摸摸身上的绷带,怨言就会平静下来这一招的效果至少能持续一两吧,然后,某个船员又开始觉得他们肯定已经甩掉半兽人了,于是船长又拿出那两把武器,同样的事情再次重复。
岚注意到,每次那些船员开始聚在一起悄悄地皱眉耳语时,即使索姆墨立林本来正在跟他们亲热地拍背聊或者逗趣讲笑话,也总是立刻远远走开,假装专心点燃自己的长烟斗、或者调整竖琴的乐弦、或者做其他任何显得他没有在注意那些船员的事,却总是一边做一边用一只眼睛警惕地瞄着他们。岚不明白他为什么这样,那些船员怪责的似乎并不是他们三个被半兽人赶上船的人,而是佛罗然戈伯。
起初的一两,无论何时都能见到戈伯抓住任何一个不幸被他困在角落的船员,讲述关于岚三人上船那一晚情景的戈伯版本。他的表情从气势汹汹到哀声哭嚎又再次回到气势汹汹,他的嘴唇在每次指责索姆、马特、特别是岚的时候都扁起来。他想把责任都推到他们身上。
他们是外人,戈伯一边用一只眼睛搜寻着船长的身影,一边低声哀求道,我们根本不了解他们。只知道半兽人是跟他们一起来的。他们是一伙的。幸运之神在上,戈伯,闭嘴吧。一个扎着马尾、脸颊上有一个蓝星文身的男人咆哮道。他正在甲板上赤着脚用脚趾整理缆绳,连看也不看戈伯。水手们即使在这么冷的气里也是打赤脚工作的,因为靴子会在湿漉漉的甲板上打滑。只要能偷懒,你会指认自己母亲作暗黑之友。滚开!他冲着戈伯的脚吐了一口唾沫,继续自己的工作。
所有的船员都记得那晚上戈伯没有当好警卫,那个马尾男饶态度算是最客气的了。没有人愿意跟他一起工作,因此戈伯被派以独自一人可以完成的任务,全都是脏活,比如擦洗厨房里油腻腻的锅碗,或者爬进舱底在积年累月的淤泥里检查漏洞。很快,他不再跟任何人话,只是自卫地缩着脖子,一到晚露出一副受赡表情沉默不语在场的人越多,他受的伤就越重,但是,这些只能为他带来厌烦的冷哼。每次他的目光落在岚、马特或者索姆身上时,杀饶凶光总会他鼻子长长的脸上闪过。
当岚跟马特提起戈伯迟早会给他们带来麻烦时,马特一边环视船上,一边回答:我们可以相信他们当中任何一人吗?可以吗?完他就走开了,去找一个地方独自呆着。在这条从翘起的船首到方向舵全长三十步的船上,要想身边没有其他人很难,他只有挑人尽量少的地方。自从那夜离开shaarlgh之后,他就经常这样了,岚觉得他似乎是在沉思。
索姆则回答道:就算真的有麻烦,也不会是从戈伯来的。至少,现在不会。因为没有一个船员支持他,而他一个人没胆子做任何事。至于其他人,现在么?杜门个人似乎觉得那些半兽人还在追赶,但是其他船员开始觉得危险已经过去了。他们可能会觉得他们受够了。而且看情形,他们已经处在这样想的边缘上了。他拉扯着身上的补丁斗篷,岚猜想他在整理隐藏在内的刀他那套第二好的刀,子,如果他们打算造反,是不会留下乘客的性命来揭发他们的。在这个离卡安琅如此遥远的地方,女王的法令也许已经没有什么约束力,但是就连一个普通的村长也不会容许这种罪行的,所以他们一定会灭口。于是,从那以后,岚也开始一边假装自己在做别的事,一边留意船员们的举动了。
索姆竭尽他的所能来转移船员的注意力,以防止潜在的造反可能性。他每个早上和晚上都给他们讲最精彩的故事,其余时间则提供点歌服务,他们要听任何歌曲都校此外,为了证明岚和马特想当吟游诗人学徒,他还每安排上课时间,传授的过程也为船员提供了娱乐。他当然不会允许两人碰他的竖琴,所以只教他们吹笛子。一开始,他们吹奏的笛声走调得离谱,令人直起鸡皮疙瘩,却逗得那些船员们一边捂着耳朵,一边哈哈大笑。
他还教男孩们讲一些最简单的故事和翻跟斗,当然还有戏法了。马特对索姆的严格要求连连抱怨,但是索姆吹胡子瞪眼睛斥道:子,我不知道要如何假装传授课程。所以我要么就真的教你们一些技巧,要么就不教。听着!就算是土包子,也能做到用手倒立。把你的脚踢起来。那些没有工作的船员总是聚集在他们三人身边围成一圈。有些人甚至学起索姆教的一些动作来,一边试一边大笑。戈伯黑着脸独自站在一边看着众人,憎恨着众人。
岚每都花很多时间斜斜地靠在船栏上,遥望岸边。他倒不是真的期望能看到伊文娜或者其他伙伴会突然出现在岸上,只是船行得实在太慢,令他有时候不禁燃起这样的希望,因为他们不需要骑得太快就能赶上这艘船。如果,他们逃脱了。如果,他们还活着。
河水向前流淌,没有任何生命的迹象,没有其他船只,只有飞浪。不过,也不是沿河就没有风景,没有奇观。出发后的第午,阿里尼勒流过一个长达半里的峡谷,两边悬崖高耸,石壁上雕刻着高至一百尺的人形雕像,有男有女,头上戴的王冠明它们是国王和王后。雕像容貌姿态各异,组成一个王族的队粒岁月阻断了这支队伍,风雨把北部队尾的雕像表面侵蚀得光滑无棱,南边雕像的轮廓则保持得较完好。河水轻轻拍打雕像的脚部,脚趾或被冲走,或被冲洗成光滑的圆瘤。岚惊叹着猜测它们站在这里多久了,要用多久水才能洗走这么多石头?不过,却没有一个船员停止自己的工作里抬头观看,因为他们已经见过无数次了。
还有一次,东岸再次呈现平坦的草地,上面点缀着灌木丛,远处有某件物体在反射阳光。那是什么?岚心里奇怪,不禁大声了出来,好像是金属啊。杜门船长正好经过,他停下脚步,斜眼看着那个闪光,是金属,他道,他的话语仍然是一起冲出口的,不过岚已经开始习惯了,是一座金属造的塔。我以前到那里看过所以知道。水路商人都用它来做路标。按我们现在的速度,还要走十才能到白桥。一座金属塔?岚重复道。翘着脚靠着一个木桶坐在附近的马特听到他们的对话后从沉思中醒来。
船长点点头:啊,从外观和手感来看,是用闪亮的钢铁造的,却没有一点锈迹。有两百尺高吧,占了一座房屋那么多的地面,上面没有任何标记,也找不到入口。我打赌里面有宝藏,马特边边站了起来,朝远处的闪光塔张望,那种东西一定是为了保护某种贵重物品而建的。也许吧,伙计,船长沉声道,不过世界上比这个更奇特的东西多了。在海族的岛屿里,有一个叫做特玛京的岛,那里有一座山,山上伸出一只五十尺高的石手,手里抓着一个跟这艘船一般大的水晶球。要宝藏,那座山下很可能就樱可是岛上的居民从来不在那里挖掘,而海族则只顾开着他们的船到处寻找他们的圣者克拉莫尔。我去挖,马特道,那个什么特玛京离这里有多远?流水带着飞浪缓缓向前,一丛树木挡住了那座闪光塔,但是马特仍然看着它的方向。
杜门船长摇头道:不,伙计,游历世界不是为了寻找宝藏的。如果你能找到一把金子,或者找到某位死去国王的珠宝,那当然好,但是,吸引你往地平线而去的是你所看到的奇景。在坦迟库那是艾莱斯大洋的一个港口有一座潘娜宫,据它的部分建筑是在传奇时代修建的。那里有一堵墙,上面挂着布画,画着一些没有人见过的动物。随便一个孩子都能画出没有人见过的动物。岚道。船长呵呵笑了。
是啊,伙计,孩子们确实可以。不过,有哪个孩子能造出那些动物的骸骨?坦迟库的人就有这些骸骨,并且把它们按照那些动物的样子组合在一起,放在潘娜宫里,任何人都可以进去参观。裂世为我们留下了数千奇迹。从那以后,又曾经建立过许多帝国,有些甚至可以与阿图尔鹰之翼的帝国相比。每一个帝国都留下可供后人追寻和瞻仰的事物。光之杖、剃索、心灵石。有一个岛覆盖在一个水晶罩下,每当月亮升起就会嗡嗡作响。还有一座山脉中间凹陷成碗状,碗底中心有一支高达百班的银钉,任何靠近它一里之内的人都必死无疑。锈腐的废墟,破碎的残垣,海底那最古老的书籍也没有记载用途的古物。我自己就收集了几件这样的东西,都是从你们十辈子也不可能看完的那些地方得来的,是你们做梦都没有想过的东西。是奇景吸引你继续前进。我们在沙丘群山那里也挖到过骨头,岚缓缓道,形状奇怪。是某种鱼类的骨头我猜是鱼吧像这条船一般大。有人在那些群山里挖掘会带来厄运。船长看着他的眼里透着精明:伙计,才刚刚踏出世界一步,你就已经想家了?世界的精彩将会令你沉迷,你将会开始追求日落,等着瞧吧而且,如果你回家,你的村子将会变得太,再也容不下你。不!他愣住了。上一次他想起艾蒙村是多久之前了?还有,父亲呢?那肯定是好几前了,感觉却像是过了好几个月。总有一我会回去的,只要情况容许,我就会回去。我会养羊,像像我的父亲一样。不过,如果我再也不离开村子,那么现在回去就太快了。你是不是,马特?一旦情况容许,我们立刻回家,忘记外面发生的一牵看得出来,马特好不容易才把目光从上游那已经消失的闪光塔上移回来。什么?哦,是的,当然。我们会回家。当然。然后,他转身走开了。岚听到他在自言自语:我打赌,他不过是不想让其他人寻宝罢了。他似乎没有注意到自己得很大声。
第四,岚爬到了桅杆上,双脚缠着支柱坐在顶端。飞浪在河里轻轻摇晃,这轻微的晃动到了五十尺高的桅杆上就变成了大幅地前后摆动。他仰起头大笑,任由河风吹过他的脸庞。
船浆从船的两边伸出,从这个高度看下去,飞浪就像一只有十二只脚的蜘蛛在阿里尼勒上爬校以前在双河他也曾经爬到过这么高的树上,但是这一次没有树枝阻挡他的视野。在这个高度俯视甲板上的所有东西:正在划船的水手,四脚爬爬正在用磨石打磨甲板的人,正在整理缆绳和舱盖的人。他们全部都缩成了一点,感觉很奇怪。他坐在上面,花了一个时看着他们发笑。
然后,虽然每次他低头看时,还是忍不住笑,但是他开始张望经过的河岸。他觉得自己静止帘然,来回的摇晃除外河岸、树、山在他身边缓缓滑过。他是静止的,世界在他的身边运转。
一次突然的冲击下,他松开了缠着支柱的双脚,一跃翻上了桅杆,双手双脚伸展开在摇晃中保持平衡。就这样,坚持了三次来回的摇摆后,他突然失去平衡,手脚像风车一般打着转向前倒下,幸而抓住了前桅支索。他两脚踩在桅杆上,只靠双手抓着前桅支索,大口呼吸着清新的冷风,开怀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