珀林追问,如果你知道些什么,又不告诉我们伊莱迩皱眉看着手里的半个派,然后,放下它拍拍双手。某种感觉,他终于耸耸肩,似乎自己也不是十分明白,某种感觉告诉我,必须等,这很重要。再过几吧。我不会经常有这种感觉,但是我的经验告诉我,应该相信它。它曾经救过我的命。这一次的感觉不知为何有所不同,然而,它很重要,这一点很清楚。如果你要继续走,你走吧。我不走。他肯的就是这些,不论珀林再问多少次,他也不再多。他躺着,跟乐恩聊,吃东西,用帽子遮挡眼睛睡,不肯再讨论离开的事。某种感觉告诉他要等,告诉他这很重要。当离去的时刻到来时,他自然会知道。吃点派吧,伙计。别瞎紧张。吃点炖菜吧。放松。
珀林却无法放松。夜里,他在七彩马车之间徘徊,担心这,担心那。除了他,所有人都看不到任何需要担心的理由。徒洒安人在营火旁唱歌跳舞,煮食,吃各种水果、坚果、浆果和蔬菜他们不吃肉,忙无数家务杂事,似乎完全不关心外面的世界。孩子们到处跑,到处玩,在马车之间捉迷藏,爬上营地周围的树木,跟狗儿在地上打滚大笑。每一个人都完全不关心世界。
看着他们,他更渴望离开。在我们把追杀者引到他们中间之前离开。他们这样招待我们,我们却以危险回报他们的善意。他们有理由心情愉快,没有人在追赶他们。但是我们至于伊文娜,他几乎没有机会跟她话,她要么跟依拉两个人把头凑在一起密密谈,摆明男人莫近,要么就跟阿然跳舞,随着乐声转个不停。徒洒安人用笛子、提琴和皮鼓奏出来自世界各地的乐曲,用高昂的带着颤音的嗓子唱出自己的歌曲。他们的歌曲不论节奏快慢,声调都是又高又尖。他们会唱很多曲子,其中有一些在双河也很流行,只是在他们这里通常会有另一个名字。比如,双河的三个牧羊女,被巧手族称为漂亮舞女,他们还,双河的北方来风有些地方蕉大雨滂沱,另一些地方蕉贝林大撤退。珀林想也不想就问起巧手族偷了我的锅子这首歌,他们全都笑翻在地,他们知道这首歌,在这里,歌名是投翎。
听到他们的歌曲,自然而然就会想跳舞,他很理解这点。在艾蒙村的时候,他并不是一个非常出色的舞者,但是,巧手族的歌曲牵动着他的双脚,使他觉得自己这辈子从来没有跳得这么久、这么好过。就像催眠一般,它们令他的血液随着鼓声跳动。
就在跟着游民出发后的第二晚上,珀林头一次见到他们的女子随着慢歌起舞。当时,营火轻燃,夜幕低垂,手指在皮鼓上敲出柔缓节奏。起先,只有一个皮鼓,然后,一个接一个,整个营地的皮鼓都敲起同样缓慢绵长的节奏。夜幕之下,一片寂静,只有鼓声。一个穿着红裙、头发上装点着串串珠子的女孩摇摆着走到火光中,解下围巾,踢掉鞋子。一只笛子开始吹出悦耳的音调,带着轻轻的哀怨。女孩翩翩起舞,向后伸展的双臂张开围巾,的双脚随着鼓声滑动,翘臀随着脚步起伏摆动。她的黑眼睛注视着珀林,笑容跟她的舞步一样缓慢,连旋转的时候,还回过头来向他微笑。
他艰难地咽了咽口水,脸上不禁发起热来。又一个女孩加入了舞蹈,围巾的穗子随着鼓声和臀部缓慢的旋转抖动着,恰到好处。她们一起朝着他微笑,他沙哑地清了清喉咙,不敢四处张望,脸红得像个甜菜头,心想,那些没在看舞蹈的人一定正在嘲笑他。
他装作随意地从刚刚坐得舒舒服服的圆木上滑到地下,把目光从火光中的两个舞女身上移开。在艾蒙村时他从来没试过脸红成这样,就算是在节日里跟村里的女孩在草地上跳舞也不会。此刻他只盼风快变大,好把自己滚烫的身体吹凉。
可是,那些女孩又舞进了他的视野,只不过,现在有三个了,其中一个狡黠地朝他眨了眨眼。他不知所措地转着眼睛。光明啊,他心想,我该怎么办?岚最了解女孩子了,他会怎么做呢?舞女们轻声笑了,头上的珠子随着她们甩动头发的动作发出脆响。珀林觉得自己的脸都快要烧起来了。然后,一个年纪稍长的女人加入了三个女孩,教她们如何跳得更有意味。珀林长叹一声,闭上双眼投降。可是,即使闭着眼睛,他耳里仍然听到她们嘲弄的笑声,心痒难安。即使闭着眼睛,他似乎仍然能看得到她们。他的前额渗出汗珠,祈祷着夜风快点吹来。
根据乐恩的法,那些女孩其实很少跳那种舞,至于女人就更少了。伊莱迩则,亏得珀林的大红脸,她们从那晚开始,每晚上都要跳这支舞了。
我得谢谢你啊,伊莱迩一脸严肃地道,我老了,跟你们这些年轻人不同了,要令我的骨头暖起来,一把火可不够。珀林瞪了他一眼。伊莱迩走开时,他的背影泄漏了他其实是在偷笑。
珀林很快就明白了,避开不看那些女人和女孩不是什么有效的方法,所以,虽然她们的眨眼和微笑仍然令他想躲开,他也不再躲了。如果只有一个女孩在跳,还好办但是如果有五六个,而且人人都在看结果,他从来没有真正成功地克服过自己的大红脸。
伊文娜也开始学跳这种舞了,教她的是头一晚上带头跳的那两个女孩。她一边舞着借来的围巾,一边练习那拖拖拉拉的舞步,一边轻轻拍着节奏。珀林想什么,可是决定还是咬咬牙比较明智。然后,那两个女孩开始教她摇动臀部,她大笑起来,三个女孩笑作一团。伊文娜眼睛闪着光芒,脸颊泛起红晕,最后,对这个动作还是有所保留。
阿然在一旁,两眼发亮,饥渴地注视着起舞的伊文娜。她的脖子上一直戴着一串蓝色珠子,是这个年轻英俊的徒洒安男孩送的。依拉的脸上,担忧的皱眉已经取代了她起初发现孙子对伊文娜有兴趣时露出的微笑。珀林则下定决心,要好好监视这个年轻的阿然先生。
有一次,他设法在一辆绿黄两色的马车旁单独逮住了伊文娜:你很享受这种日子,是吗?他问道。
为什么不呢?她低头朝着脖子上的蓝珠链微笑,用手指拨动着它,我们何必像你这样一到晚装出一副悲惨的样子?难道我们不可以稍微享受一下自己的生活吗?阿然就站在不远处他从来都不会离开伊文娜很远双手交叉抱在胸前,脸上微微笑着,半是得意,半是挑衅。珀林压低声音:我以为你想去塔瓦隆,在这里可当不成艾塞达依啊。伊文娜一摆头:我也以为你不喜欢我当艾塞达依呢。她的声音甜蜜得吓人。
见鬼,难道你以为我们在这里更安全吗?我们在这里,这些人会安全吗?黯者随时会找到我们的。抚着珠链的手微微发抖,她放下手深吸一口气:不论我们是今离开还是下个星期离开,要来的总会来的。这就是我现在的想法。珀林,享受一下吧。这可能是我们最后的机会了。她哀韶伸出手指轻轻扫过他的脸庞。阿然朝她伸出手来,她转身朝他跑过去时,已经在笑了。两人朝着笛声跑去,阿然边跑边回头得意地朝珀林一笑,好像在,她不属于你,而我,将会得到她。
他们已经中了游民的咒语了,珀林心想。伊莱迩是对的,他们根本无须拿叶之路来服你,它自己会渗入你的心郑
依拉看到他在风中瑟缩,就从她的马车里取出一件厚厚的羊毛斗篷给他。幸好,是深绿色,而不是红红黄黄的鲜艳色彩。当他披起斗篷,心里正在奇怪怎么会这么合身时,依拉认真地道:本来可以做得更合适一点的。边边瞥了瞥他腰带上的斧头,当她抬头迎上他的目光时,她的笑容带着哀伤,本来可以更合适的。所有的巧手族人都这样,他们的脸上永远挂着笑容,永远都毫不犹豫地发出一起喝杯饮料或者一起听音乐的邀请,但是,他们的目光总是飘向他的斧头,他能感觉道他们心里的想法。这是一件暴力的工具。没有任何理由可以作为对他人使用暴力的借口。叶之路。
有时候,他真想对着他们大喊。世界上还有半兽人和黯者。还有那些把每一片叶子砍下的人。还有暗黑魔神,他眼睛里的火焰足以把叶之路烧毁。他固执地把斧头挂在腰间,即使寒风阵阵也坚持要把斗篷张开,露出那半月斧龋伊莱迩时不时就会挖苦他,咧嘴笑着,他何必老把这么沉重的武器带在身上,那双金黄的眼睛似乎能读懂他的心。每次,他都几乎想把斧头遮盖起来。几乎。
虽然徒洒安饶营地令他烦躁不安,不过,在这里时,他的梦境还算平常。有时候,他会被恶梦惊醒,梦见半兽人和黯者冲进营地,彩虹马车化为熊熊烈火,人们纷纷倒在血泊里,男人、女人和孩子仓惶逃跑,尖叫着死去,却毫不反抗。一次又一次,他在半夜里惊醒,喘着气伸手拿起斧头,然后才看清马车没有着火,身边没有那些见鬼的畸形生物,地上也没有撕裂扭曲的尸体。不过,这些只是普通的恶梦,这令他稍感安慰。如果暗黑魔神要进入他的梦境,就一定是在这种恶梦里。然而他没有出现过。没有巴阿扎门。只是普通的恶梦。
只是,当他醒着时,却又感觉到了狼。那三匹大狼不论是白行进,还是夜里宿营时,一直跟他们保持着距离。但是,他知道他们在哪里。他感觉到他们对徒洒安人养的看门狗的不屑,知道他们认为那些狗只知道吵吵闹闹,早已忘记了自己的本性,忘记了温暖血液的味道。这些狗也许能吓倒人类,一旦遇到狼群,只能夹着尾巴逃跑。每一,他对狼的感觉都更加敏锐,更加清晰。
随着日子一过去,斑纹越来越不耐烦了。她认为,伊莱迩打算带着珀林两冉南方的决定是对的,然而,既然决定了,就把它完成好了,结束这种慢吞吞的游荡吧。狼族虽然喜欢在大地徜徉,但是她不喜欢离开她的族群太久。风也觉得不耐烦了,这一带的猎物少得凄凉,他又不屑于吃田鼠。他觉得那是幼狼拿来练习狩猎技巧的道具,只有无力乒野鹿或者咬断野牛脚筋的年迈老狼才会吃那些东西。有时候,风还觉得烙印是对的,人类的麻烦还是应该留给人类自己。不过,斑纹在的时候,他会很心地压制这种想法,如果弹跳在,他会更加谨慎。弹跳是一位满身伤疤的灰色战士,经年累月积累的知识赋予他冷静的判断力,他的谋略却足以弥补岁月从他身上夺去的力量。他并不关心人类,只不过,既然斑纹想办成此事,他会跟随她,她等他就等,她跑他也跑。狼还是人,牛还是鹿,谁敢挑战弹跳,只会被他的下颚送往永眠。那就是弹跳的生活方式,那就是风忌讳他的原因。至于斑纹,她似乎不理会另外两匹大狼的想法。
所有的这一切在珀林的心中都如明镜般清晰。他强烈地希望能尽快到达卡安琅,见到茉莱娜和塔瓦隆。就算那里没有答案,至少能结束这一牵每当伊莱迩看着他时,他很肯定这个金黄眼睛的男人也知道这些。啊,请让这一切快点结束吧。
又是梦,它的开始比起最近的那些梦要愉快多了。他坐在艾贝特鲁罕厨房的桌子旁,用磨刀石磨砺斧龋鲁罕夫人从来都不允许在她的家里做任何跟铸造有关的活儿,或者听到任何锻铁的声音。就连鲁罕先生为她打磨厨房用的刀子,也不得不跑到屋外去。可是,此刻的梦里,她忙着煮食,对于珀林的斧头没有任何意见。甚至,当一匹大狼走进屋里,蜷缩在珀林和屋门之间的地板上时,她也没有任何抗议。珀林继续磨斧,因为,很快,就用得着它了。
大狼突然站了起来,喉咙的深处发出低沉吼声,颈上毛发倒竖。巴阿扎门从屋外的院子走进厨房。鲁罕夫人继续忙她的活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