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皱眉看着她,奈妮则若有所思地看着明。她们全都沉默下来,从鞍囊里取出更合适旅行的衣服换上。在这样的地方里,要保持精神欢快不容易。
伊雯好不容易才睡着,而且睡得断断续续的,充斥着恶梦。她没有梦见岚,却梦见了一个双眼冒火的男人。他的脸这次没有戴面具,上面满布可怕的烧伤疤痕。他只是看着她,哈哈大笑,可这比起后来那些在捷路里永远迷路、被黑风追赶的梦更可怕。当梨安琳用骑马靴尖踢她的肋骨把她叫醒时,她只觉得感激她感觉自己像是根本没有睡过一样。
第二,梨安琳催着她们,拿着提灯充当太阳,拼命赶路。她还不许她们停下睡觉,直到她们坐在马鞍上直打晃。睡在石头上已经够难受的了而梨安琳还无情地只让她们睡了几个时,几乎不等她们上马就已经动身出发。斜坡,石桥,岛,指路碑。在那漆黑之中,伊雯一次又一次地见到它们,已经数不清见了多少次了。她也早就失去了时和日子的感觉。梨安琳只容许短暂的停留让马匹歇脚,而黑暗则沉重地压在她们肩上。除了梨安琳,她们全都垂头丧气像一袋麦子般耷拉在马鞍上。艾塞达依似乎不受疲倦或者黑暗的影响。她的样子就跟在白塔里时一样精神,一样冷漠。她拿羊皮纸跟指路碑比对时,不容许任何人看,奈妮问她的时候,她一边收起来一边简单地了一句你们看不懂。然后,当伊雯疲倦地眨着眼时,梨安琳正在离开一座指路碑,她不是朝着下一座桥或者斜坡,而是沿着一条通往黑暗的伤痕累累的白线而去。伊雯跟她的朋友们对视一眼,然后全都赶马跟上。前方,在她的提灯照耀之下,艾塞达依已经取下了捷路门雕刻中的阿雯德索拉叶子。
我们到了,梨安琳微笑道,我终于把你们带到了你们必须去的地方。
捷路门打开时,伊雯下了马,等梨安琳招手让她们出去时,她牵着乱毛母马心翼翼地走出去。即使是这样,她和贝拉在慢动作中走出捷路门时,还是被门前那些捷路门打开时压平聊灌木丛绊了一下。捷路门完全埋在密集的灌木之中,附近只有几棵树,早晨的微风吹拂着颜色比塔瓦隆那里稍微鲜艳的树叶。
她站着,看着她的朋友们从门里浮现,过了快一分钟之后才意识到这里还有其他人,远远地站在对着捷路门的另一面,正好被捷路门挡住。发现这些人之后,她盯着他们看,不知该做何反应这群人是她见过的最怪异的人了,而她也已经听过太多投门岭这边在打仗的传言。
那里至少有五十个披着盔甲的男人,层层叠叠的铁片覆盖在他们的胸前,暗黑色的头盔形状像昆虫的脑袋。他们或坐在马鞍上,或站在马匹旁,看着她,看着正在出现的其他人,看着捷路门,互相交头接耳。他们之中唯一一个没有戴头盔的男人是个个子高大,脸色黝黑,长着鹰勾鼻的家伙,臀部挂着一个镀金涂漆的头盔,从表情看似乎对他眼前的情景感到很吃惊。士兵之中还有女人。其中两个穿着朴素的深灰色裙子,戴着银色项圈,专注地看着正在走出捷路门的人。她们两人身后各有另一个女人紧贴她们站着,近得随时可以在她们耳边话。另外还有两个女人,互相之间离开一点距离站着,穿着宽摆骑马裙,裙脚长及脚踝,胸前和裙子上都有个画有银色叉形闪电的标志。这群人里的最后一个女人是最怪异的,她坐在一顶八人大轿上,轿夫是八个肌肉发达,裸着上身,穿着黑色袋形裤子的男人。她的头皮两边都剃光,只有头顶留着一片黑色头发如同一条宽带拖在脑后。她穿着一件奶油色长袍,上面有一个蓝色为底,绣着花鸟的椭圆形图案。袍子经过刻意的整理,露出她里面的白色摺裙。她的指甲足有一寸长,每只手的拇指和食指指甲涂上了蓝漆。
梨安琳塞达依,伊雯不安地问道,您知道这些是什么人吗?她的朋友们用手指搅着缰绳,不知道是否该上马逃跑。而梨安琳,把阿雯德索拉的叶子放回远处,让捷路门开始关上,然后,才自信地走上前去。
大夫人苏罗?梨安琳的语气半是提问半是声明。
轿子上的女人略略点头。你是梨安琳,她的发音很含糊,伊雯好一会儿才听明白,是个艾塞达依。苏罗歪着嘴唇补充道,士兵们低声议论起来,我们得快点,梨安琳。这里有巡逻,要是被发现就麻烦了。你跟我一样不会享受真理探索者的关注的。我要在图拉克发现我离开之前回到法梅。你们在些什么?奈妮质问,她在什么,梨安琳?梨安琳伸出两手各自按在奈妮和伊雯的肩膀上。这就是跟你过的两个女孩。还多了一个,她朝依蕾点点头,她是昂都的王位继承人。那两个裙子上有闪电的女人开始往捷路门前的五人靠近伊雯注意到,她们手里拿着一卷由某种银色金属制成的东西那个没戴头盔的士兵也跟她们一起走来。他的双手距离肩后伸出来的剑柄都很远,脸上挂着轻松的微笑,不过,伊雯仍然眯起眼睛打量他。梨安琳没有流露任何情绪变动否则,伊雯早就跳到贝拉背上了。
梨安琳塞达依,她焦急地问道,这些是什么人?他们也是来帮助岚他们几个的吗?鹰勾鼻男人突然出手抓住了明和依蕾的后领,下一瞬间,一切像是同时发生一般。那男人咒骂了一句,有个女人尖叫起来,又或者是,好几个女人在尖叫伊雯无法确定。突然间微风变成狂风,卷起一阵尘土落叶,吹走了梨安琳愤怒的叫喊,吹得大树弯下腰来嘎吱呻吟。马匹一边倒退一边尖声嘶鸣。其中一个女人伸出手来把什么东西扣在了伊雯的脖子上。
伊雯的斗篷被风吹得像船帆般鼓胀起来,她一边抵挡着风力一边伸手去扯脖子上那个仿佛是光滑金属项圈的东西。扯不下来她狂乱地摸索着,只觉得它没有一丝缝隙,尽管她知道那上面肯定有某种扣子。那个女人刚才拿着的那卷银色东西如今搭在伊雯的肩膀上,另一端连接着女人左手手腕上的一个明亮的手镯。伊雯紧紧握起拳头,使劲全身力气揍了那女人一拳,正中她的眼睛然后摇晃一下,自己也双膝跪倒,耳朵嗡嗡作响。感觉像是被某个大块头男人打中了脸庞。
等她视力恢复之后,风已经停了。有几匹马没人控制在旁边游荡,其中就有贝拉和依蕾的母马。有些士兵在一边诅咒一边从地上爬起来。梨安琳正在平静地扫去裙子上的尘土和落叶。明跪在地上,双手按着地面,摇摇晃晃地想站起来。鹰勾鼻男人站在她旁边,手在流血。明的刀落在她的手长之外,其中一边的刀刃染了红色。奈妮和依蕾不见了踪影,奈妮的母马也是。还有些士兵和其中一对女人之中的一个不见了。另外一对还在,此时伊雯看清了,那两人之间也是连着一条银链,就跟那条把她和站在她旁边的女人连起来的银链一样。
她身旁的女人一边搓着脸颊,一边在伊雯旁边蹲下来她左眼的周围已经开始出现淤青。她长着一头黑色长发,一双棕色大眼,很标致,年纪大概比奈妮长十岁。这是给你的第一个教训,她加重语气道,她的语气里不但没有敌意,还有一种近乎友善的感觉,这次我不会再罚你了,因为,我自己在面对一个新抓到的aane应该提高警惕才对。记住下面的话。你是个aane,受束者,我是个“ailsula“
sula,约束者。当aane和“ailsula“
sula连在一起时,不论“ailsula“
sula受到任何伤害,aane将会感到双倍的痛楚。甚至乎死亡。所以,你必须记住,永远不要用任何方式袭击“ailsula“
sula,而且,你必须保护你自己的“ailsula“
sula,比保护自己更拼命。我叫然娜。你叫什么名字?我不是你的那个。伊雯喃喃道。她又去拉扯那个项圈结果跟以前一样。她想把那个女人打倒在地然后把她手腕上的手镯给拆下来,不过,她否决了这个办法。就算那些士兵不来阻止她到目前为止,那些人似乎完全不理会她和然娜她也有一种不祥的感觉,觉得那个女人所的话是真的。她摸摸自己的左眼,痛得一缩,它摸起来并不发胀,所以她的眼睛可能不会真的像然娜那样留下块淤青,可是,它很痛。她的左眼,还有然娜的左眼,都是。她提高了嗓门,梨安琳塞达依?为什么您让她们这样做?梨安琳拍拍双手,看都不往她这边看。
你要学的第一件事,然娜道,就是要严格遵守你的命令,而且,决不迟疑。伊雯吸了一口气。从脚底到头皮,她的皮肤突然灼烧起来,如针扎一般刺痛,就像是她刚才在针窝里打了几个滚一般。灼烧的感觉加剧了,她拼命摇头。
有很多“ailsula“
sula,然娜继续用那几乎是友善的语气道,认为aane没有拥有名字的资格,连给她们取个名字都没有必要。不过,抓住你的人是我,所以,由我来负责你的训练,我准许你保留你自己的名字。只要你别太惹我生气。可此刻,你让我稍微有点心烦了。你真的希望继续这样做,直到我生气为止?伊雯颤抖着,咬着牙。她强忍着乱抓乱挠的冲动,指甲都掐进手掌里了。蠢材!只不过是你的名字而已。伊雯,她好容易才出来,我叫伊雯艾维尔。灼烧的刺痛感立刻消失了。她颤抖着长舒了一口气。
伊雯,然娜道,好名字。伊雯惊恐地地看着然娜轻轻拍了拍自己的头,就像在拍一只狗。
这,她明白了,就是她从那女饶语气中感觉到的那种感情那是对一只受训的狗的好意,而不是对待人类的友善。
然娜呵呵笑了。现在你还更愤怒了。你要是决定再打我一下,记住不要太使劲,因为你感到的痛楚是我的双倍。不要尝试引导没有我的明确命令,你决对不许做这件事。伊雯的眼皮一跳。她爬起来,竭力忽略然娜。对一个牵着狗带绑着你脖子的人,要忽略她只能是尽力而为。当那个女人又呵呵笑起来时,她觉得脸颊发烫。她想到明那里去,可是然娜手里放开的银链长度不够那么远。她轻声呼唤,明,你没事吧?明缓缓向后坐在脚跟上,点零头,然后伸手捂头像是宁愿自己没有移动过它。
尖齿般的闪电划破晴朗的空,落在不远处的树林之郑伊雯吃了一惊,然后露出了微笑。奈妮和依蕾还没被捉住。要有谁能救出她和明,那就是奈妮。她的微笑转变成对梨安琳的怒视。不论这个艾塞达依为了何种理由出卖她们,这笔帐是一定要她还的。总有一。总有办法。怒视没有任何效果梨安琳的目光一直停留在轿子上。
那些光膀子男人跪下来,把轿子放到地上。苏罗走下来,仔细地整理好袍子,才迈着穿软布鞋的脚,心地选着落脚点,走向梨安琳。这两个女人身材相近,两双棕色的眼睛水平对视。
你应该给我带两个来,苏罗话了,可是,我只得到了一个,两个逃走了,就目前看来,其中一个的力量比我听的要强许多。她会把方圆两里格之内的巡逻队都吸引到我们这里来的。我给你带了三个,梨安琳平静地回答,如果你没办法控制她们,也许我们的主人会在你们之中另选一个仆人。你在担心些无关紧要的琐事。要是巡逻队来了,杀掉就是。不远处,又有闪电划过,过了一会儿,闪电落点附近传来如雷鸣般的巨响,伴随着满飞扬的尘土。梨安琳和苏罗都像没看见一样。
我仍然会带着两个新aane回到法梅,苏罗道,可是,放一个艾塞达依她把这个词扭曲得像个诅咒自由地离开,真让我伤心。梨安琳的表情没变,但是伊雯看到她的身上突然散发光晕。
心,大夫人,然娜喊道,她准备好了!士兵们一阵骚动,伸手拔剑取枪,可苏罗只是双手合什,目光越过她的长指甲看着梨安琳,露出微笑,你不会对我不利的,梨安琳。我们的主人不会答应,因为在这里,我的用处无疑比你更大,你对他的恐惧比成为aane的恐惧更深。梨安琳露出微笑,脸上却气得发白。而你,苏罗,你对他的恐惧比被我就地烧成灰烬更深。就是这样。我们都害怕他。然而,就算是我们的主人,他的需要也会随着时间改变。所有的“ailarahaane“
arahaane最终都会受束。也许,我会是那个把项圈戴在你漂亮脖子上的人。你的没错,苏罗。我们主饶需要会改变。在你向我下跪的那一,我会提醒你这一点的。大约一里之外,一棵高大的羽叶树突然化成熊熊火炬。
这真烦人,苏罗道,埃巴,叫他们回来。鹰勾鼻男人拿出一个比他的拳头还些的号角,吹出嘶哑尖利的声音。
你必须找到那个叫奈妮的女人,梨安琳厉声道,依蕾无关紧要,但是你启航的时候,船上必须带着那个女人和这里这个女孩。我对我的命令十分清楚,“ailarahaane“
arahaane,尽管我很想知道原因。你所听的内容,孩子,梨安琳冷笑,就是准许你知道的内容。记住,你要侍奉和服从。这两个女人必须被带到艾莱斯大洋的彼岸,并且留在那里。苏罗哼了一声。我不会留在这里找那个奈妮的。要是图拉克把我交给了真理探索者,我对主人就没有用处了。梨安琳生气地张开口,但苏罗不容她插话,那个女人逃不了多久的。她们全都逃不了多久。我们启航时,会带上这块可怜的地方里每一个可以引导的女人,就算她只有一点点力量。她们会戴上项圈,被银链牵着。如果你希望留下来找她,随你。巡逻队很快就会到这里来了,来寻找仍旧藏在野外的暴民。有些巡逻队还带着aane,他们可不会理会你侍奉的主人是谁。就算你能在这次遭遇中活下来,银链和手镯将会教你如何过一种全新的生活。可我相信,我们的主人不会费神去救一个蠢得让自己被捉住的仆饶。如果这两个女人之一被留在这里,梨安琳生硬地道,我们的主人就会费神来对付你了,苏罗。两个都带走,不然,就付出代价。她紧捏着母马的缰绳,走向捷路门。很快,门就在她的身后关上。
那些出去追赶奈妮和依蕾的士兵飞奔而回,带着两个用银链、项圈和手镯连在一起的女人,她们骑着马并肩而校有三个男人牵着马鞍上搭着尸体的马匹。当伊雯看清楚那些尸体全都穿着盔甲时,心中顿时燃起希望。他们没有抓到奈妮和依蕾,两个都没抓到。
明想爬起来,可那鹰勾鼻男人一脚踩在了她的肩胛骨之间,把她踩得趴到霖上。她大口吸着气,微微颤抖着。我恳求发言,大夫人。他道。苏罗的手略略动了动,他便继续,这个乡巴佬划了我一刀,大夫人。如果她对您没有用处?苏罗的手又略略一动,便转过身去。男人反手往肩后去拔剑。
不!伊雯大喊。她听到然娜在轻声咒骂,然后那灼热的刺痛又一次覆盖了她的肌肤,比上一次更难受,可她没有停止。求求您!大夫人,求求您!她是我的朋友!从没受过的痛苦穿透灼热攻击着她。每一寸肌肉都纠结在一起抽搐她把脸埋在泥土中,啜泣着,但她还是看到埃巴那把沉重弯曲的剑刃离开了剑鞘,看到他双手举起它。求求您!噢,明!突然,痛苦消失了,仿佛从来没有出现过一般只留下记忆。苏罗那双如今粘了尘土的蓝色鹅绒软鞋出现在她的脸前,但她的眼睛盯着埃巴。他站在那里,宝剑高举过头,全身重量都压在踩着明后背的脚上没有动。
这个农民是你的朋友?苏罗话了。
伊雯想爬起来,可是看到苏罗的眉毛惊讶地一跳,连忙伏在原地,只抬起头。她一定要救明。如果这意味着屈服她张开嘴唇,祈祷自己龇出的牙齿可以充当微笑。是的,大夫人。如果我放过她,如果我容许她偶尔去看望你,你就会努力工作,学习你要学的技能?我会,大夫人。为了阻止那把剑劈开明的头颅,她愿意答应比这更可恨的要求。我甚至会遵守我的承诺,她阴郁地想着,只要有必要。
让那女孩骑她自己的马,埃巴,苏罗吩咐,要是她没法坐在马鞍上,就把她绑在上面。如果这个aane证明是个无能之辈,也许我就会让你得到那个女孩的脑袋。她已经开始朝着自己的轿子走去。
然娜粗暴地把伊雯拉起来,把她推向贝拉,可伊雯的眼里只有明。埃巴对明的态度一点也不比然娜对她的态度温柔,不过,她觉得明应该不会有事了。至少,明还有力气挣脱埃巴试图把她绑在马鞍上的绳子,只需要稍微帮助就自己爬上了阉马的马背。